1
得知实情
陆思逊向社委会建议林正英出任《人间》杂志主编的议案发下来了，看了社委委员们在上面批的字，陆思逊的心几乎要滴血，没有一个是善类的。看来，林正英将被发配到期刊研究室已成定局了。
晚上回到家，他把这个结果告诉了郑爽，让郑爽给卓嫣然吹吹风，以免事情摆在面前时她没有心理准备。
晚上吃完饭，郑爽就去了卓嫣然家，正好林正英也在家，和女儿林染在玩跳跳棋，郑爽就说请卓嫣然去看电影，感谢她上次为弟弟介绍了一份工作。卓嫣然很奇怪，这介绍工作的事都过去一个月了，感谢的话也说了好几遍，还要感谢什么，就随她一起出来了。
走在林荫道上，卓嫣然问：“你怎么怪怪的，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林正英的面说？”
“还是先去看电影吧，看完电影再说。”
“哎呀，到底什么事情，要急死我了，快说，说了我才跟你去看电影。”
看电影本来就是个幌子，郑爽沉吟片刻说：“好吧，我们到对面的喷泉公园去坐一会儿。”
喷泉公园因为有华东地区最大的喷泉而闻名于世，就像济南有趵突泉一样，是运河市的骄傲。整个喷泉建在一个明净的湖面上，每隔一刻钟喷起一次。喷泉喷起时，水雾升腾，大珠小珠落玉盘，场面十分壮观。
两人在湖边找了一个临湖的长椅坐下。喷泉刚刚喷完一次，正处于停歇状态，空气中充满了水汽和负离子，让人心旷神怡，很适合谈心。郑爽指着露出湖面的喷泉头说：“那像什么？”
卓嫣然摇摇头说：“没你想象力丰富。”
郑爽附在她耳边说：“像不像男人的那个东西？”
“啊！”卓嫣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谑道，“没正经。”
“不但外形像，本质也像。”郑爽接着说，“现在停歇了，像不像男人高潮过后的阳痿，过一会儿它就又勃起了。”
卓嫣然以为郑爽找自己是王子奇让她弟弟通过她传什么话，心中正焦急着呢，没心情听她说这些没边际的话，就说：“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干吗那么急嘛，难道林正英每次都是那么急，把你也变成了急性子？”
卓嫣然勉强笑道：“那倒未必。”
“那你急什么？来这就是欣赏的嘛！放松放松，别像天塌下来似的。”
卓嫣然点点头说：“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没什么大事，就像这喷泉的事。”郑爽俏皮道。
卓嫣然笑了笑，“那就好。”
这时，一股清泉冲天而起，接着众泉跟随，高潮一波接着一波，煞是畅快，真像男女间那美妙的活塞运动。郑爽高兴得像个孩子，拉着卓嫣然的手说：“你看你看，多么美妙啊！”
卓嫣然受到她的感染，笑道：“你家陆思逊就是这样吧！”
“那可不，我每次都到了高潮。”郑爽也不怕羞。
“看把你美得。”卓嫣然推她一掌。
“你们家林正英更猛吧，他那么大个儿。”
“哼，”卓嫣然可没她放得开，“他可不是猛男。”
“但他在事业上很猛啊！在他们那拨里，他第一个升主任，第一个升主编，别看现在的齐人福、沈慕清鸿运当头，当年可比他差远了。”郑爽终于巧妙地把话题引向了正题。说完，她长长地出了口气。
“好汉不提当年勇，笑到最后才是最好的，他算什么啊！”卓嫣然笑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任何事物都有雄起和疲软两种状态，疲软是为了更好地雄起，你看这喷泉，刚才还是疲软的吧，像个屌，你看现在，雄姿英发了吧！”
卓嫣然哈哈大笑起来，推她一掌说：“以前没发现你说话这么有水平，跟陆思逊学的吧！”
“他呀，就会跟着你家林正英后面跑，晚上常讲惊悚故事吓唬我，你呀，要把你家林正英管好，别让谬种流传。”
“你家才谬种流传呢，他常给我讲黄色笑话，说是陆思逊闲来无事编的，你说你家陆思逊名牌大学中文系毕业，编什么不好，偏要去编黄色笑话。”
郑爽乐不可支，“他是专业不对口，技痒。”
卓嫣然也想“黄”她一下，用肩膀推推她说：“技痒就在你身上施技啊！”
“我看，两人都不是好东西。”
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卓嫣然心中一顿，随着喷泉的停歇像明白了什么，问道：“你不会是说林正英也要停歇吧？”
郑爽尴尬道：“哪能呢，林正英是多么雄姿英发的人，组织上只是想给他挪个位子，让他专心做学问，级别还是一样的。”
卓嫣然一把抓住她说：“我就预感到你要对我说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你别吞吞吐吐了，把实情告诉我吧，我承受得住。”
郑爽只得告诉卓嫣然陆思逊让她吹风的事，要她有个心理准备。卓嫣然的心几乎要沉到湖底，沉吟片刻，她抬起头，泪流满面地说：“为什么坏事总是落到林正英头上，他不应该这样不受待见啊！”
郑爽拍着她的背说：“别哭了，别哭了，前进的路上谁都会有受挫的时候，也许用不了多久，林正英就会雄起了。”
“我不是哭他受挫，是哭命运对他不公平。”
“这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郑爽喃喃地说。她想到了陆思逊，陆思逊不也在受挫，要不是齐人福挡道，她现在应该是副社长夫人了。
2
中年革命
回到家，林正英还在与林染下跳跳棋。大概是林正英错了一着棋，要悔，林染抓住棋子，不让悔，父女正争执呢。林染看见妈妈回来了，就找救兵，扭头对她说：
“妈，爸爸赖皮，输了要悔棋。”
“哦，那你就让着他点。”她的声音有点发涩。
林正英感觉到了异样，扭头去看她，发现她眼睛红红的，诧异道：“你哭过……”
卓嫣然点点头说：“嗯，被电影中的情节感动了。”
“哦，什么电影，还能让铁娘子哭了？”
“你才铁娘子呢，我从来都是小女人。”卓嫣然眼睛一红，又要哭了。
林正英放下棋子，对女儿说：“好，我认输，明天再下吧，你回房间睡觉去。”
林染虽然只有六岁，但看见妈妈哭，知道事情很严重，连忙听话地回了房间，但她不敢睡，怕一觉醒来，爸爸妈妈都不见了，就躲在门后，从门缝里偷偷看他们。
林正英搂住卓嫣然的肩膀说：“是不是郑爽对你说了我工作上的事？”
卓嫣然点点头，“你都知道了。”
“我想得到，陆思逊是个好人，郑爽一来，我就知道是他派来的，你知道了也好，省得我给你说。
“你难道就真的这样下了？”卓嫣然哽咽道，“你的光和热还没有发出来呢！”
林正英苦笑道：“需要发光发热的人太多了，这个行当特别讲究年轻化，年轻就意味着活力，意味着智慧，意味着发行量，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可你才三十八岁啊，你还没有老。”
“老与没老是相对的，对我们这个要迎合年轻读者的行当来说是老了，我会进行中年革命的。”林正英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低着头说。
“中年革命？！”卓嫣然觉得这个词挺新鲜，“怎么革命？像林夕那样下海开饭馆不成？”
林正英摇着头说：“我开不了饭馆，做编剧是我年轻时的梦想，我想改行学编剧，对编剧这个行当来说，中年是最出成果的黄金季节，我要给你和林染一个美好的未来。”
“嘁，”卓嫣然冷笑一声，“对于三十八岁的编剧来说确实是正当年，可对于你三十八岁才改行学编剧是不是太晚了？你没听说‘人到四十不学艺’吗？”
“那都是中国人的老观念，在西方国家，人家信奉的是‘人生四十才开始’，你要对我有信心。”
“你到四十岁才开始，那我和林染何时能享受到你的成果？等你有成果时，我都成老太婆了。”她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哭着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嫁个人看上去很美，却是个绣花枕头，一点作用也没有，到四十岁了还要改行，还要从零开始，这何时是个头啊？”
“我会给你和林染一个交代的，我努力还不成吗？”林正英最怕老婆哭了，急得直搓手。
这一夜，卓嫣然始终把背对着他睡觉，那背冷寂、孤傲，令他感到寒冷。
月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有一牙月光刚好射在她的背上，使她本来就白皙的美人背像抹上了一层白乳一样。林正英用手去抹了抹那层白乳，看她有何反应，但是，美人背毫无反应，像死人一样冷寂、孤傲……
那种冰冷从手指上传到他的心里，使他的心也结了一层冰。他把手颓然放下，翻个身，也用背对着她。
一夜无话，天亮时，卓嫣然突然翻过身来，一条腿压在他身上说：“你昨晚不是想要吗，做完了再去上班吧！”
林正英看着她那无法申诉的眼神，一把抱住她喃喃地说：“嫣然，我对不起你，没能给你最好的生活，没能实现当初的诺言，对不起，对不起……”
卓嫣然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泪流满面地说：“与你们合资的迈客公司总裁今天要来你们集团，你的任免决定估计也是今天发出，你不要与领导闹意见，还是心平气和地接受领导的安排吧，你适合做学问，到期刊研究室也许更适合你，改行做编剧是不靠谱的事，你不要冲动。”
两人边说边动作，林正英连连地“嗯”着，他觉得妻子还是个好妻子，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快感，比新婚之夜还要快乐……
3
向《花花公子》学习
法国迈客公司总裁朗诗妮如约前来，在社长刘鑫的陪同下参观今古传媒集团产业园，随着陪同的还有新晋副社长齐人福和分管期刊的副总编辑沈慕清。刘鑫对他俩分别作了介绍后，对朗诗妮说：“这是我们集团的后起之秀，我老了，你们以后还要多合作。”
朗诗妮说：“你不老，你们中国人特别爱说一个‘老’字是不是，倚老卖老。”
她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刘鑫笑道：“借你吉言，我不老，我希望还能在这个岗位上干十年。”他拍拍齐人福的肩，“只怕有人等不及啰！”
齐人福连声说：“等得，等得，我们都等得，慕清，你说是不是？”
沈慕清笑而不语。谁都知道这是废话，今古传媒集团虽然是一个股份制企业，但不同于民营企业，国有股占51%，董事局主席、社长等高层领导得由省委组织部派遣，不是想干多久就能干多久的，沈慕清不想拍这种无聊的马屁，所以只得颔首微笑。
朗诗妮提议去《惊悚一刻》编辑部看看，因为是自己主管的部门，于是，沈慕清上前引路，带他们去八楼的编辑部。
林正英等人都在编辑部里等着，沈慕清指着林正英向朗诗妮介绍道：“他就是这本杂志的主编林正英。”
“林正英！”朗诗妮伸出手说，“很荣幸认识你，你发给我的策划书我都已经看了，很好，等会儿我要听你谈谈改版意见，希望你能畅所欲言喔！”
林正英连忙握住她的手说“会的会的”，心中却反嘀咕：我没发给她什么策划书啊！
朗诗妮又去与其他人握手，趁这工夫，沈慕清把林正英拉到一边说：“是我发给她的，就是你前不久发给我的那份改版策划书，我稍做修改就发给了她，听说她对这个改版方案很感兴趣，等会儿你放开谈，抓住机会。”
什么都明白了，林正英握紧他的手说：“谢谢老弟，我一定努力。”
改版会议在期刊中心七楼小会议室举行，除了林正英的改版方案外，集团还推荐了两个人的改版方案，朗诗妮让这两个人先谈，他们过去都不是做惊悚类杂志的主编，可能在别的方面有才华，但对惊悚类期刊显然了解不够深入，都是泛泛而谈，朗诗妮没有给他们过多发挥的时间，就直接做了个手势让他们打住，要听林正英的发言。
林正英站起来说：“惊悚这种题材对中国来说可谓是古已有之，但是，真正大行其道却是在国外，因为中国的文学是断裂的，新中国十七年时期和‘文革’
时期基本是不允许有惊悚文学存在的，那个时候只有革命现实主义文学，改革开放后，文学在回归正途，情况好了一些，但十七年时期和‘文革’时期形成的审美观还在影响着一些人的思维，挤压着文学的正途，惊悚这种通俗文学形式还难成气候，所以中国的惊悚文学直到今天读者群还是小众，这一点与西方国家不能比，但中国人又有惊悚的嗜好，在很多古典文学中都有惊悚的影子，我们的读者群不大，与我们解放观念不够，杂志没办好有关，如果能让我继续做这本杂志的主编，我将进一步加大惊悚文学通俗化的力度，使它真真地大行其道，丰富人们的文化生活，我将确立两个编辑方针，一、通俗不庸俗，摒弃那些为了吓人而吓人的庸俗作品，让杂志有品格；二、力争把杂志办成一个思想源，只有有思想的东西才能长久流传……”
他的话还没讲完，朗诗妮就带头鼓起掌来，对刘鑫和齐人福说：“刘社长，齐社长，过去我对林主编了解不深，瞎指挥，看了他的改版策划书后，我对他进行了新的审视，《惊悚一刻》杂志要打进法国市场，必须要有思想，要有深度，要有品格，否则，很难站住脚，林主编恰巧有这种意识，我想，这个主编还是由林正英来挂帅才合适。”
齐人福看看刘鑫，刘鑫点点头，齐人福又转向朗诗妮，满脸堆笑道：“您真是慧眼识珠啊！十年前林正英就是我们集团的英才，在我们同龄人中第一个提升为编辑部主任，第一个提升为主编，是我们集团干部培养中的第一号种子，这八年来，他一直在主持《惊悚一刻》杂志的编辑工作，对惊悚市场最了解，我们赞成您的决定，有您这个发行家的支持，相信他能把杂志办得更好，办得像《花花公子》一样名扬天下。”
朗诗妮点点头说：“很好，我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决定就得到了你们的支持，为我们的合作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齐社长提到了《花花公子》这本杂志，我借题发挥一下，在大多数人眼里，都认为《花花公子》是依靠色情大行其道的，其实，这是一个错觉，可以说，每一个开放开明的国家都办有比较色的杂志，它们为什么不能大行其道呢，这说明了《花花公子》除了色情之外，肯定还有别的东西，这个别的东西就是林正英刚才说到的两点办刊方针，要把杂志办成一个‘思想源’，要让读者在这本杂志里找到能开拓世界观的思想，但这种思想又不能等同于哲学书里的思想，一定要通俗易懂，同时力避庸俗，做到通俗而不庸俗，希望林主编能进一步借鉴《花花公子》的成功之处。”
掌声响起，林正英站起来，爽声道：“我一定好好地研究《花花公子》，按照朗总裁的吩咐借鉴它的长处，为我所用。”
4
这个饭局像鸿门宴
会议一结束，林正英就给卓嫣然打电话，颤声道：“真没想到啊，朗诗妮会很欣赏我，继续让我当主编。”
卓嫣然在那边巧笑嫣然，娇声道：“早知道了，你总算扬一次眉，吐一次气了，今晚为你庆贺。”
林正英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是个秘密，我不告诉你。”
“还撒娇了你。”林正英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她这种娇滴滴的娃娃音了。
这的确是个秘密，不能告诉他。卓嫣然的消息竟然来自王子奇。
在会前，朗诗妮已经明确表现出对林正英有兴趣，齐人福就给王子奇打电话报告了这一消息，让他想办法阻止朗诗妮，王子奇连忙给朗诗妮打手机，但是，她不接机，打她助理的手机，助理也不接机，他就知道，大势已去，林正英当主编是铁板钉钉了。
难道就这样前功尽弃，放下电话，王子奇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突然，一条妙计袭上心头，他又拿起电话，拨通了卓嫣然的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