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阵清脆的口哨声响了起来,还在睡梦中的人们,咬着牙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各班排很快就集合好了,然后他们报数。报完数,车远航带队开始在汽车压出的道儿上……跑步。
她在队列外边领着他们跑,她边跑她边喊着:“一、二、三、四……”
大家一边跑一边跟着喊:“一二三四”……
跑了差不多二里多路她才让他们停住,然后走着回来。他们一边走一边唱着歌。先唱的是《下定决心》。
跑完了,一个个都精神了。然后洗脸。九点半开饭,十一点学习。两顿饭。
他们三个每人一周,负责带队出早操。这第一周,车远航值班。她信不着他俩。她深信榜样的力量,她宁肯自己多受点儿累,也要先给他们做个样儿看。她让打更的董师傅按时叫她,她到点就出去吹口哨。她想给他们打个好底儿。一开始就睡懒觉,以后就不好改了。
从到这儿的第二天开始,他们天天早晨都在出操。
在第四天的早饭时,有一拨儿男青年先来了,他们在排着队边等着打饭,边嘻嘻哈哈的闹着,还有人用筷子敲着饭盒儿。
一拨儿女的说说笑笑地进来了,她们自觉地排在了后边。在前边排着的人,回头瞅了瞅她们。有一个男青年看了她们一眼后,贴在旁边人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他们几个突然都扭过头来看她们,并放声大笑。有一个男青年敲着饭盒儿喊:“哗啦啦,哗啦啦……”
他们在干什么呢?他们那笑,是在看了她们之后才发出的。在中间排着的管伟,眨巴着眼睛寻思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她用饭盒儿挡住脸,跟她们嘀咕了几句。
听了管伟的话,她们都忍不住一起大笑了起来。听到她们一起大笑,他们愣了,他们误以为是自己有什么把柄叫她们给抓住了,他们也没敢跟她们计较,打上饭就跑了。
就这么撤了,他们不甘心,出了门他们一齐喊:“哗啦啦,哗啦啦……”
没多大一会儿,这事儿在女宿舍里就传遍了,只有车远航还不知道。
夜里,管伟让尿给憋醒了。
她老动弹,把金妮给拱醒了。金妮问她:“咋地啦?”管伟说想去厕所。金妮爽快地答应陪着她去。
这会儿睡在里边的钟新华也正在发愁呢,她见有人要出去,赶紧爬了起来。
管伟和金妮的动作快,先把棉裤穿上了,钟新华一着急,穿个线裤披上大衣就跟着一块儿走了。
出了门,她们又冷又害怕,四处瞅瞅,见到那木板钉的厕所,还有点儿距离,于是出了院子就在雪堆旁停住了。她们刚蹲下,就见管伟指着泉边的树那儿吓得喊了起来:“看呀——!看啊!”
她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金妮:“哎呀妈呀——!那眼贼亮!”
钟新华喊:“鬼!鬼——!”她们瞎喊着,提起裤子就往回跑。
听到喊声,打更的董师傅从食堂里出来了,他不开枪,只吹了一声口哨,就把野兽给吓跑了。
听到喊声和口哨声,人们都以为是有情况要紧急集合,贺援朝和江川还有巩利民他们,都分别从两侧的男宿舍冲了出来,车远航也迷迷糊糊地抓上枕边的手电筒跑了出来。他们都是穿着衬衣裤裹着大衣跑出来的。
接着又陆陆续续地出来一些男青年。
出来的人们,有的拿着炉钩子,有的拿着铁锹,有的手里拿着劈柴,有的拿着手电筒……,一个个都警惕地环视着四围。
小不点儿以为是发现特务了,把他紧张的拿起棉衣就当裤子穿,他使劲往袖子里伸脚丫子。
董师傅见跑出来这么多的人,他赶紧说:“都回去睡觉吧,啥事儿没有。快回屋去,别感冒了。”
尽管董师傅说了啥事儿都没有,但人们的紧张情绪还是没有消除,贺援朝见车远航也在院子里,他过来急促地问道:“咋回事儿?”
车远航问贺援朝他们:“怎么啦?”
他们都问:“咋回事儿……”
“怎么回事?”江川过来问董师傅。
“没啥,前边有两只大野猪要过来,我吓唬吓唬它们。”董师傅很平静地说。他闭口不说女的上厕所的事。
大家听后都长出了一口气。一场虚惊,把人们都给吓精神了。挺冷的,大家都赶紧往回跑。
人家都往回走了,小不点儿才裹着大衣要出来,他大声问刚进来和他撞了肩的张志远:“那特务抓住了吗?”
张志远顺势骗他:“这么多的人,能抓不住嘛。他差点儿进了咱们宿舍。他带了好几支枪呢!都是无声的。”他趁机吓唬他。
小不点儿听了,十分惊讶。
后边进来的人往里推他,有人说:“哪儿来的特务,睡觉去。”
贺援朝江川他们几个在外边转转,看看没啥事儿了,就回宿舍了。
尽管没事了,管伟还是心有余悸,她裹着大衣跪在铺上嚷嚷着:“……扶着树站那儿,好象挺高的个子,还有两只眼睛。”她用手指头做了两个圈儿,放在自己眼前比划了一下。“不信问金妮。”
“真的。穿着黑衣服,扶着树正往这儿瞅呢。那月亮一照,那眼睛贼亮。”金妮说。
“你们怎么不在屋子里?”车远航往炉子里放了两块儿木头后,脱了大衣钻进被窝儿问她们。
谁也不吱声。
“桶漏吗?”车远航又问她们。“这桶是新的呀……”她嘀咕着。
管伟说:“不是。指导员,我们的帐篷不隔音,我们晚上用那桶,声音太大。”
“大就大呗,谁嫌了?”车远航说。
“不是怕影响别人睡觉。是让男生给听见了。早上我们去打饭,他们一帮儿起哄。哎呀真是的,都快让他们给臊死了。那要是传出去,多不好。”管伟说。
“那你们咋不告诉我?”车远航说。
“我们都知道了,就没告诉你。一寻思你也会为难的,这事儿你咋管。”管伟挺体谅车远航的。
让她们把车远航给气笑了。“他们不是也那样吗!你们没听着吗!睡吧,睡吧,没事儿了,是两头大野猪。人家是来喝水的。是咱们占了人家的地盘儿。别怕,它不伤人。”
这时管伟她们都才发现,自己尿裤子了。
金玲起来给她姐找了条线裤换上了。管伟喊她:“老妹儿呀,给姐也找……”
金玲拿着电筒打开管伟的箱子,给她找了条线裤,扔给了她。
因为困了,她们把湿裤子脱下翻过来,放到一边就睡了。
早上出操,管伟她俩不得不硬着头皮穿上虽然晾了一夜却还潮乎乎的裤子去。跑完了她俩最先钻进了屋里,她们赶紧爬到铺上把身上的湿裤子脱了下来。还得一个多小时以后才到开饭时间,她们想抓紧时间再睡一会儿,就又钻进了被窝里。
2、
车远航洗漱完了,拿上饭盒儿去了食堂。
她进去时,炊事员刚切完大头菜,她见要拌咸菜,就放下饭盒儿在干面板上帮他们擀起了盐面儿。
江川和小不点儿进来了,打上饭他们没回宿舍,在靠炉子近的桌子跟前坐下,吃了起来。江川边吃边说:“得给大伙补养补养了。遍地的野猪,咱们打几头……”
小不点儿赶紧说:“不行!我们队有人吃过,给中毒了……”
江川:“不会吧……?”
小不点儿寻思寻思:“反正是他们吃了套住的东西……,要是不信,你就打上一只吃吃试试。”
江川眨巴眨巴眼睛没再说话,他在想,要是真的试过中毒了,那不就成了笑话了嘛,可不能拿命……开玩笑……
吃完饭,江川戴上手套拿着饭盒儿走了。
出了食堂的门,没直接回宿舍,他拿着饭盒儿背着个手,独自在院子里散起了步。
当他走在院子的中间时,停住了,他在闻这冬天里特有的寒冷的味道。
就在他很专注地闻的时候,风向变了,微风带着烟筒里的烟,上下波动着,一缕一缕,晃晃悠悠地在他身边,飘了过去。
这寒气,夹杂着这柴草的烟,江川觉着它别有一番味道。似乎也怪好闻的。
等车远航帮食堂忙完了打上饭出来的时候,江川正站在院子里品空气的滋味呢。她见他像是在寻思事儿。
她瞅着他,停在食堂的门前犹豫了一会儿后,端着饭盒儿向他走了过去。
在他正品味享受着这大自然的美味儿的时候,突然听到她说:“江川,一会儿你跟贺援朝说一下……”话到这儿,她停住了。这话,她觉得不怎么好说。
江川在等着她的下文,她却没动静了,他不解地问:“说啥?”
“你知道女宿舍的人为啥……夜里跑到外边来……”
这话,咋这么难说。
她想了想,觉得还得说,这事儿得在萌芽中,解决了它。“就是……,就是跑出来上厕所。”
她说得挺费力的,说的时候她都没敢瞅他。
“女的上厕所,我怎么会知道。”江川有点儿气恼,他似笑非笑地说。
为了工作,她鼓足了勇气说:“是有几个男生听到桶的响声,哄她们了。你们跟两边的人说说,目前咱们就这个条件,大家从四面八方走到一起,为的是一个目标,大家就应该像一家人一样。你说……那……那……谁家没有兄弟姐妹,如果大家都这么想想,我看就没什么了。你说呢?”
这话让她说得挺别扭,磕磕巴巴的,还绕来绕去的。她没敢跟江川说尿桶“哗哗”响。
江川听了简直想大笑,竟然是这样。其实那响声,他早就听到了。那所有的屋子里,不都那样嘛!还笑人家干啥……
“这些臭小子,我还以为都改邪归正了呢,闹了半天是在伪装呢!这几天没闹事儿,可能都快把他们憋坏了。”他说。
“你说的时候……还不能太郑重了,要说得轻松一点儿。这样他们听了,亲近好接受。你们俩试试看。估计他们也没什么恶意,可能也就是没意思了……瞎哄哄而已。”
总算把意思表达清楚了。
说完她往宿舍走去。她知道他们,你越说得很郑重,那笑话就越大,他就越给你乱分析。
来到门口,当她撩起门帘低着头正要进屋时,一股浓烈的尿臊味儿冲着她扑了过来,她立即憋住气,又退了出来。
停了一会儿,她深吸了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进去把饭盒儿小心地放在了铺上,用门边的铁锹支上了棉门帘儿。随后,她从木柴中拿了块儿木头,出去支上了用板皮钉得像栅栏一样的门。
一股白乎乎的冷气,冲进了屋里,屋里的人大喊着:“好冷啊!”
她在外边深深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又进了屋里。借着煤油灯和炉子的光,她仔细看了看。
她不禁笑了起来。原来是两个尿裤子的在炉子边上烤棉裤呢。见炉子着的挺旺的,她说:“我说咋这么大的味儿呢。幸亏没让那些臭小子们看见。要是叫他们知道了,不知道又会怎么喧染呢!他们会说女宿舍里整天都是难闻的什么什么味儿,甚至还会说,那帮儿臊丫头,如何如何……”
说到这儿她问:“你俩还没吃吗?我不是叫金玲给你们打回来了吗?”说着她拿起她的饭,坐在铺上吃了起来。
“还没顾上呢。还想上厕所。”管伟憋着尿说。
仔细看看她俩,她觉得怪可笑的。尿裤子了,这咋又回到婴幼儿时期了……
“行了,行了,在屋吧。”车远航说。
“有人吃饭,这多不好。”金妮说。
“没事儿。没事儿。这么漂亮的妞儿,嘿嘿……,硬叫尿憋坏了,多不人道。”车远航打着哈哈说。
“不行!别人咋吃饭。”金玲首先不同意。
“那妮子活的可自私呢!”金妮瞅瞅金玲说。
“你再说一个我自私……”
金妮不再说话。
车远航寻思寻思,把饭盒儿放在屋地的凳子上,爬到铺上把自己的棉裤脱了下来,“哎呀……,好冷啊,好冷啊。接着!别给我烧了!”她把棉裤团了一下递给管伟。“先别烤了,穿上去吧。金玲,把你棉裤借给你姐。”她边说边赶紧下地端上饭盒儿爬到铺上坐下,用一只手扯起大衣围住腿,吃了起来。
金玲白了她姐一眼,犹豫了一会儿,看在车远航的面子上,她放下饭盒儿把棉裤脱了下来。
金妮没好气儿地拽过棉裤穿上,穿上鞋裹上围巾就跑了。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冻得哆哆嗦嗦地跑回来了。金妮在后边,她随手把支棉门帘儿的铁锹拿开,放下了门帘儿。管伟在门口的桶上拿起缸子,舀了点儿水喊金妮,“来,给我浇水。”
她俩互相倒点儿水冲冲手,抓起毛巾擦了一下,就往铺里边爬去了。“冻死了。冻死了。”金妮边爬边叨叨。坐下后,她拿起饭盒儿就吃了起来,饿了。
“你快把裤子给我脱下来!别给我撑肥了!你那样坐,膝盖都出大包儿了!”喊时,金玲斜眼儿看着金妮。翻了她一眼后,她继续跟她嚷:“一点儿都不自觉!不嫌磕碜,挺大个人还尿裤子!”
金妮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放下了饭盒儿。
她怕碰洒饭盒儿,身子往里挪了挪。脱下棉裤后她攥在手里,试了好几试,想朝着她的头扔过去,寻思寻思还是忍住了。她没好气儿地瞪着眼睛,推给了她。“给你!死样儿!刚才都不想借给我,是么?!小样儿,可用着你了,谁帮你做的!”说完她用鼻子哼了一声。
金玲瞪着眼睛看着她,她在心里恼怒地说:“你再说!你再嘚嘚看,把饭扣你头上!穿别人裤子不珍惜,还有理了!今天我就不惯你那臭毛病!”
管伟瞅瞅金玲,赶紧脱下棉裤拿在手里,爬到车远航跟前嬉笑着说:“谢谢老首长了。我也得自觉点儿呀,可别等着你跟我喊了再脱……”
金玲翻了她一眼。“给谁听呢!”她很不满地回了一嗓子。
管伟听了金玲的话没敢还嘴,她不敢惹她。
因为金玲在第一天住进宿舍时,就已经发表过声明,她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绝不客气。咱不是不讲理,先给个动静算是警告,要是不服,那就来武的……”她说她有个优点,就是不怕死,说要是想折腾,那咱就一块儿来。言外之意是……大不了同归于尽。
说这些话的目的,是怕别人以为她小好欺负。她的声明,对管伟还是挺起作用的。那一嗓子是警告,接下去她也许会把饭盒儿甩过来。那个队里为啥把她请出来,就是觉着她很难惹。
车远航瞅瞅她俩,笑了。
她围着大衣,吃完了饭。穿上棉裤后她走到炉子边坐下,拿起两个人的棉裤看看摸摸,给烤了起来。烤了一会儿,她又摸摸,干透了。她试着拿到鼻子跟前,闻了闻说:“不难闻了。光剩烤布的味儿了。”放下手里这条,拿起了那条。都烤完之后,她把裤子给翻过来,放在了铺上。“你俩快趁热穿,好热乎……”
炉子的旺劲儿过去了,她又给放了两块儿大木头。放完木柴她拿起饭盒儿往里倒了点儿热水,端着出去了。
帐篷里太暗了,钟新华站在火墙旁边拿着镜子,好不容易才找准了光的角度,梳完头,她想好好照照。
两条细毛毛短辫子,她转过来照照,又转过去照。欣赏了一会儿自己后,她一边往火墙上放镜子,一边跟管伟她们说:“那裤子一会儿穿的时候,使劲儿搓搓。”
“那是干啥?”管伟问。
“穿着舒服呗。我弟弟小的时候尿裤子,我看我妈烤完就那么弄。搓软了穿着肯定得劲儿。真笨,啥也不懂。”钟新华说。
“好好,你不笨。今天是不是有你做饭?”管伟问。
“是啊。这不是正在准备嘛。”钟新华扑拉着肩膀说。
“一会儿我去拿几个土豆回来烤土豆片儿吃,你先侦察好在哪儿放着,等我去你悄悄给我,行吗?”管伟说。
“不行。那叫偷。让指导员知道了,得训我。我都跟她表过态了,要改邪归正。我都这么大的姑娘了,不能再干坏事了,我得为以后多想想了……”钟新华很正经的说。
“没事儿,咱可以骗她,就说用饭票买的……”管伟说。
车远航洗完饭盒儿用手绢擦擦手,在院子里欣赏了一会儿烟筒。
那烟掺着寒气,一缕一缕地在她跟前飘过,怪好闻的。冻手了,她不得不回屋来了。她刚好听到了她们的话。
钟新华见她进来了,使劲儿干咳,并伴着手势。
管伟没看,她边喝着粥边说:“这儿啥吃的也没有,都快馋死我了,这嘴闲得这个难受,你说……,哪管有根儿烧粉条嚼嚼呢……”
“哎呀,指导员,刷完饭盒儿了……”钟新华故意跟她打招呼给管伟听。
“啊——?”管伟转过脸一看,车远航正盯着她笑呢。
“哎呀——!”管伟撒娇似的喊着蹬了两下腿。
车远航说:“馋了……?馋了那就找个时间跟江川张志远他们打猎去。打几只野鸡回来大家做鸡汤喝。”
“真的?让我们去树林啦?”管伟惊喜地问。
“我也去。”
“我也去。”……
屋子里的人,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可有个可逛的地方了,竟然容许他们进树林了。因为在招待所办学习班的时候,车远航跟他们说过,不准随便进树林,不准单独行动。她怕他们叫狼给拽去。
本来吃完饭后躺着想再睡会儿的岳月,这会儿也来了精神,她一下子坐了起来,说:“那里边好玩儿是好玩儿啊,可咱们得小心点儿才是,忘了场长那次跟咱们说,那林子里有野猪、狐狸、黑瞎子、还有白眼儿狼……”
“人家场长说有狼,他啥时候说有白眼儿狼了?你去没去过公园?!你们家是屯子的!你见没见过狼!你们家的狼是白眼睛啊?!熊猫啊?!串种啦!……”钟新华抢白她。
她这话咋跟吃了枪药似的!咋这么呛人!气得岳月的心都有点儿哆嗦了,她忍无可忍,反驳她:“你这人真无聊,夸张那叫艺术,一点儿幽默都不懂,真没趣儿。碰上你这样的,真扫兴!真晦气!”
钟新华:“啧啧——,就显你有文化!上过高二了是不是?卖弄啥呀!还不就是那臭老九圈子边上的人嘛!啧啧,臭美样儿吧!”
岳月也不是好惹的,她回敬她:“我惹着你了吗?你这么讽刺我干嘛?那个疯毛病咋还不改改,这儿可不都是你那类人!没人吃你那套!跟你这种人说话,真是活受罪!碰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你不臭美!你好!偷着抹人家的雪花膏……”
钟新华长了一副壮骨架,她撸胳膊挽袖子,朝着岳月过来了。“你骂谁是疯子?!你再说一遍!你说!你说呀!今天你给我说清楚了,谁偷着抹雪花膏了?!”
金玲正要刷饭盒儿,见她要收拾岳月,她一下子冲了过来,挡住了她。她故意用柔和甜美的声音说:“哎……新华姐……”
钟新华:“你给我让开!我今天要治治她!”
金玲:“别!其实昨天你就是偷着抹岳月姐的雪花膏了,我都听着了,你是趁着岳月姐还在睡梦中干的。我听你说‘咱也来点儿她这玩意儿。’开始我不知道你是在说啥,后来我闻着你身上有香味,那味儿,和岳月姐的一样……”
岳月说:“你接着横啊!你给我剜了个坑,你拿我当傻子呢!有你那样抹雪花膏的吗!”
钟新华听她这么说,没脸儿了,她又要往上冲。“你还有没有完了!就抹了!能咋地!可真能邪乎,还剜了个大坑!多大呀,炮弹坑啊……”
“哎,哎,哎——”铺上的人一下子拢了过来,护着岳月。“君子动口不动手。她又没说你难听话。算了,算了,都少说两句吧。”拉架的人说。
金玲拽着她的棉袄说:“新华姐……,是你不对……”
车远航站在地上一直在盯着钟新华。“钟新华!你该上班去了。希望你把劲儿使到揉馒头上!看你揉出的馒头,全是花脸儿。干活儿你不使劲儿竟偷懒儿,得应付你就应付,你糊弄洋鬼子哪!再做那样的馒头,就都留给你自己吃。当初咱们说的话,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车远航板着脸批评她。
钟新华自觉没趣儿,原地站了一会儿。她眨巴着眼儿寻思寻思,拿上围裙往外走去。快到门口时她说:“指导员,你放心,往后再不了。”
凭着她的本事,她完全可以把岳月胖揍一顿。她这已经收敛多了。岳月一副柳条细腰,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