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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续 青春的躁动 1 新建 2

他们把地面铲平压实之后,在上面铺了一层细沙子。球架子是木头做的,涂着蓝油漆。球筐是他们在修理厂焊的,就是没有网子。在这种地方,他们有这么个球场,该算是挺阔的了。

“嘟嘟嘟……”连长的口哨响了起来,球赛进入预备状态。

这时王亮突然问大家:“输了和赢了都咋说?”

江川立即答道:“输的给嬴的打洗脚水。没说的。谁也不准耍赖,好好伺候。伺候到满意为止。”

“那好,一言为定。这话可得算数,谁也不准打赖!”王亮说。

由江川和王亮各组了一个队,两个队都不要女的。怕输了打洗脚水。因为那条件不好拿捏,什么叫伺候到满意为止……,这很难做到。王亮队宁可就四个人,也不要车远航,他觉着有她在球场,倒碍事,弄不好她还会扫了大家的兴。

车远航大模大样地站在球场上,人家不要她,她也不觉得难为情,也不生气,还和颜悦色的。

她若无其事地瞅着他们,好像他们说的不是她。

她站在场内就不走,看她那样子,这场球她是打定了。贺援朝怕她尴尬,他说:“这样吧,车远航到王亮那个队,我在江川这个队……”

王亮能冲能撞,在众人的眼里,没有车远航,这个队有赢的可能。碍于贺援朝的面子,王亮没拒绝,但他的脸上露出了不快。

贺援朝有贺援朝的想法,对于车远航,王亮最危险。如果他俩一个队,她被他撞的机会就少了。

场外人起哄:“哈哈,土匪今天晚上要低三下四地给军师打洗脚水啦。要服务到满意为止,哈哈……”

军师和参谋长,都是江川的绰号。

“打定了。”……

场外人越聚越多,看热闹的男男女女都在起哄。他们都认为,今天这场球……挺有看头儿。

在哄闹声中,球赛开始了。

争球后,一个男青年得到了球,他立即将球传给了王亮。对方马上围住了王亮。在他犹豫时,大意了,球叫对方从他的手里给拨拉掉了,对方拍着跑了。

球传到了江川的手中。

他托着球在看人。他一边找人,一边用托着球的手指,旋转着球,就跟演杂技似的。他都不用眼盯着。一看就是个玩儿球的高手。

他想把球抛给贺援朝。

这时他发现在贺援朝右侧稍后,正站着车远航。

啊……,他一米八二,她到他的耳朵那儿……,见他们俩站到了一块儿,不知怎么,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但这感觉瞬间就消失了。

他轻轻地眨了一下眼,又瞅了车远航俩眼,就在这时,他的心头猛地一震,他朦朦胧胧地觉着,他好像已经找了她很久了,他要找的那个人……就是她!

小时候咋就没遇上她呢?

与她相见,都有点儿都恨晚了。

他就觉着,即使是跟她玩儿上一辈子,都不会够,那种感觉非常好。可她……是个上司……

他就是觉得她挺有意思。

瞧她瘦得跟个麻秆儿似的,还两个袖子挽得高高的,动不动还背个手。她那个脑袋更可气,把个头发偏分到右边,还隔不远卡了两个小卡子……

有人着急了喊他:“你小子快传!还犹豫啥!你当日子过哪!”

他手里的球虚晃了一下,他还盯着她。小干部,黄毛丫头,你还想截住我的球吗?

他在心里打了个赌:她这次要是能截住我的球……这辈子她就属于我!他发现她那小模样挺好玩儿的,他要试一下。“我就递给贺援朝,你截截看。”他心里说。

他加大难度,把球抛向贺援朝,同时大喊着:“贺援朝——”他认为她若是能截住这个难接的球,他的这个心愿,定能灵验。

就在他抛出球后的那一刹那,车远航往前跑了几步,一跃跳起,断了他们的球。

这时江川的心,猛地一抖。

他见她把球立即传给了吴春辉,对方的人马上围住了他。

车远航在外围朝吴春辉招了一下手,他把球又还给了跑过了中线的车远航。

对方又朝车远航围了过来。

车远航往前只冲了几步,就没处跑了。因为她是个女的,他们没好意思往她身边挤。她瞅了瞅对方的篮板,然后咬着牙将球使劲儿一甩,“砰——”的一声,球砸在了对方的篮板上,又迅速地弹进了球筐。

场内的人全愣住了。

场外一片喝彩声。

王亮两眼立马放射出了兴奋的光芒,并跑了过来。他把那张不愉快的脸,给换了。“哥儿们,太棒了!”他对车远航说。

“其实我是瞎碰的。这球实在是传不出去了。”她很平静地说。

这回同队的人,都往她这儿传球,他们都以为她的球打得多好呢。

来回跑了几个回合后,她又接到了一个球。

对方的人,全跑了过来。她找了个空儿,拍着球往前跑着,准备伺机投篮。

江川见她玩得挺认真的,她想成全他,躲开了。就在躲她的时候,他逆着光看到了她的脸上,毛茸茸的,他见她的奶毛还没退。

两边的人都在跟着球跑。

她使足了劲儿在奔跑着。

她那边的人,想拦她。她拍着球往这边躲了一下。

她这一躲,正撞在了江川的身上。

江川差点儿被摔倒,晃了一下躲开了,江川是背朝着她的。

她扑到了。当她的身子在往前扑的时候,球滚落到了一边,接着她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顺着惯力,她趴着滑了过去。

她觉得很疼,她将头使劲儿顶了一下地,就再也不动了。

场上的人又看傻了,以为她摔晕了呢。

王亮和江川都跑过来想扶她,却都停在了跟前。

因为她是个女的,他们犹豫了。场外同时跑过来几个女的来扶她。贺援朝到跟前时,她已经被扶着转过身坐了起来。

只见她上下嘴唇都出了血,好像要肿的样子。鼻子尖儿也擦破了,下巴上还有一片伤,都粘着沙子。右胳膊肘下划伤了一片,一块儿肉皮在啷噹着,露出了油,也粘了沙子,左胳膊稍微轻点儿。

两个女的给她轻轻地挽上了裤腿儿,她的两个膝盖上,也都露出了油。

王亮瞅了两眼车远航,把江川拉到一边问他:“不是……?”

他的意思是,没使拳脚吧?

江川:“你想哪儿去了,我都差点儿叫她撞倒。她咋玩儿的……这么认真……”

在队里,知道江川会拳脚的,也只有贺援朝和王亮。

大家都只顾呼呼啦啦的跑,都没看清当时的情景。

车远航疼的手直晃。卫生员跑来给她消毒,包扎。她的上下嘴唇、下巴颏上、鼻子尖上,都点上了红药水。

腿和胳膊包扎完了,她自己轻轻放下了裤腿儿,大家搀着她站了起来,弄得她像个杂技团的小丑儿。

人们都很同情她,谁也没顾上笑。

“真疼啊。”她心里说。膝盖疼得腿都不敢打弯儿了,她在直绷绷地往前走着。

江川他们都在盯着往回走的车远航。

这情景叫江川的心里头……很不舒服。

这个还挂着奶毛的领导干部,已经碰动了他的心,她意外地闯进了他的生活,也给他带来了烦恼。

前些年提倡造反,人们就像似还没过够瘾。这个三分场一连的青年,老是跟连里的退伍兵们动手,每次战后,都难分胜负。要不就是外边的找他们打。今年,这个连队种的全是良种,现在都六月末了,即将麦收,上级要求他们,必须全部收回。这批种子,是上级下达的政治任务。作为政治任务来完成,连队的领导干部,还是有一定的压力的。

这个连队,有三个领导干部。

连长是个转业军人,是在城市长大的,人家原来是个营长,组织上是想摔打摔打他,把他放在这儿了。他虽有一腔的热忱,却没种过地。春天在技术员的指导下,靠着机械化,大伙顺利地把那种子,都给播进了地里。

天地都在帮人,那庄稼还真的就都给他们长出来了,而且还是茁壮成长的。

可收,就没那么轻松了。这事儿连长他心里没底儿,为避免给国家造成损失,他老早就跟上边打了招呼,他十分谦虚地请求场长,让给派个内行的人来协助一下。

场长寻思了一圈儿,最后决定让知青办主任车远航带了四个人,来协助班子完成这次任务。

哪知在她人还没到呢,一连长的电话就已经打到了场长那儿。他对场长的不负责任,老大的不满。“……场长你怎么能派个黄毛丫头呢!你这不是耍我么!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就直接撤我算了,你别等我受了处分再撤职。我硬着头皮张了一回嘴,你竟然这样对待我……”

“活儿还没等干呢,牢骚先上来了,你结论不要下得太早!那是我们培养的未来的领导干部的苗子。有事你找分场解决,处理不了再找我,不准越级!你嫌我派她?我那是为你好。你不准惹她,那妮子恶着呢!吃了苦头,你不准找我告状!”场长没跟他啰嗦。

场长是个从军队出来又有一定文化水平的人,做事不喜欢拖拖拉拉的。他一想到基层的那些不得力的干部,就老大不痛快。三分场的场长和教导员,一对儿滑头,只愿意做官不愿意担责任,早就通知他们去带带这个新来的连长,他们却应付他,都去走马观花。这个连队的指导员也是个滑头,一有风吹草动,他就缩头请病假,回在外地的家去躲事儿。

支援新区建设,竟然给我调些这样的干部来,等有时间我去省里找他们算账!场长的心里在发恨。

他想好好培养一批年轻干部,他想让那些不抓耗子的猫靠边站。别看他在电话里那么严厉,其实,他还是挺喜欢这个新来的连长的,他觉得这个军转干部,人很不错,既有朝气又有干劲儿,就是缺少点儿经验,他不想让他在这次任务中有闪失。为了保护他的积极性,他不得不把车远航派去了。他想先把眼前这任务拿下来再说。

他们这个连队,几乎都是年轻人,那火气才盛呢,一丁点儿事儿,就能引起一场恶仗,都造反造惯了。贺援朝虽然经常帮着指导员在中间调解,但最多也就停战个三五天。因为连长是个兵出身,有时处理问题难免有些偏袒那些退伍兵,所以那些青年们,老晒他的台。

老是有人聚众打架,场长也挺闹心的。那些年轻人,怎么才能叫他们安稳下来呢?一有空儿,他就琢磨这事儿。他想等忙完之后,和书记商量一下,把基层的班子好好调调。班子不得力,何谈任务。完不成生产任务,弄不好是要被上纲上线的。

离开部队,是自己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来的,而且还是自己主动要求降职安排的。这总不能革了一辈子的命,竟然站不好最后这班岗。这次他发了狠,电话通知那个爱装病的指导员,叫他有病就地养,麦收期间不准离开连队。

指导员呢,人家不回家了。因为来了个替罪羊。没事儿最好,有事儿嘛,她车远航咋着也得兜一半儿,余下的他和连长分着兜,不重。

这账……他会算。

2、

车远航刚躺下,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呢,就听见指导员在宿舍外面敲窗户喊她:“车主任,卜红卫来电话说,叫你明天回去一趟。”

“啥事儿呀?”她问。

他说不知道。

嘴唇怪疼的,她也不想去打电话问了。

夜深了,她疼得睡不着,一会儿转过来,一会儿又转了过去。后来,疼也不敢动了,她是在和别人合盖着一床被子,怕影响别人休息。

来的时候,她没拿行李,反正是夏天,随便和她们挤一挤就过去了。即便是冬天,她也有办法,到了睡觉的时候,她站在宿舍的地上问:“谁愿意让我帮她焐被窝儿?”有这好事儿,谁能不愿意呢。

此刻她的伤口,在一跳一跳地疼着。

她觉着这个夜晚好难熬,她简直都想到外边坐着去。

实在睡不着了,她开始安慰自己,她这脑子里,一会儿出现关羽刮骨疗毒的故事,一会儿又是刘伯承不用麻药做眼部手术的故事,接着她又想起赵一曼和**被敌人用签子钉的情景……,那情景,惨不忍想,越想越感到恐怖。

她害怕再想下去,轻轻地坐了起来。这时她想,这点儿皮肉之伤,算个啥!有什么不可以忍受的……

她眼皮开始打架了。

她又躺下了。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突然一惊又醒了。是自己把自己的胳膊肘碰着了。越怕碰,又偏偏碰。那伤口稍稍碰一下,就针扎火燎的疼。她都不知该咋躺着好了,侧着会碰着膝盖和胳膊肘,这回她干脆仰面朝天躺着。她疼得实在是睡不着了,就又开始想那些勇敢的人。

《红岩》是她喜欢看的书中的一本。她十分敬重那些革命者,也很向往那种生活。她觉着他们的生命虽然短暂,但其价值却胜过庸人百年。她认为人活着,就应该有点儿精神。

睡不着,她就在心里就翻起了那本书。那书中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在她的眼前走了过去。一想到他们,她就为之感动。人家带着伤带着着镣铐……,我呢?我睡在这么舒服的地方,我还有自由……,一想到这些,她就觉着自己这点儿伤算不得什么。她还耻笑自己懦弱。她就这么反反复复不停地给自己树立榜样,鼓励着自己,时醒时睡的过了一个晚上。

夜里没睡好,她困得要命,早晨,她是咬着牙爬起来的。她到外边锅炉跟前打开水龙头,把水放成小溜儿,很费劲地把脸洗完后,手里拿着毛巾无精打采地回到了宿舍。

人们都去吃饭了,屋里只剩她自己。

洗完脸还照样困。

当她坐在炕沿边儿刚想头朝里再躺一会儿时,江川敲敲开着的门,进来了。他带着一脸的和善,给她端来了一碗苞米面粥。那粥里,放了一个小铁勺,还有白糖。

糖和小勺,都是贺援朝的。是贺援朝帮他张罗的。

他把碗轻轻地放到了炕沿边儿上,跟她说:“吃饭吧。”他见她一副不想吃的样子,又说:“不吃不行。不能吃干的,就少喝点儿稀的吧。慢点儿喝。我原本是想给你让条道儿的……”

她说:“没啥,一个玩儿,难免磕磕碰碰,出点儿意外……不算个啥。这事儿怪我自己。”车远航一副大度的样子。

他瞅瞅她的嘴,对她说:“你先用舌尖儿把嘴唇儿润一下,要不一张嘴该裂口儿了……,贺援朝怕你不想吃饭,特意给你放了点儿糖。”怕她不好意思吃,他看着她的脸说:“那我走了,你慢慢儿吃吧。”说着他出去了。

上下嘴唇都肿着,她不得不按着江川刚教的办法,先润了一下嘴唇,接着她试着把粥一点儿一点儿的递进了嘴里。费了半天的劲儿,才喝了半碗。

张不开嘴,她心里有点儿恼火,干脆不喝了。

上午,他们和连队的人转了一圈儿看了看准备情况,车远航还把需要的东西都记了下来,她要回去给他们争取一下。

午饭前,她在连队的路边搭了辆车,回来了。这司机挺善解人意,他见她脸上有伤,就一直把她拉到了办公室的门前。下车后,她用左手挡着脸,进了办公室。到了屋里,她才把手挪开。

卜红卫一抬头见是她回来了,还弄得跟个泥娃娃似的,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对面桌的男青年干事小张,也盯着她的脸笑了起来。

“远航,这是去小人国刚回来啊?咋跟个演杂技的似的,还变成红鼻子弟弟了。哈哈……”

她笑着好奇地走到她跟前,仔细端详起来。

“这是咋碰得呀?都肿成这样了。这还能吃饭吗?饿不饿?”她用手背拍了拍她肚子。

车远航坐在了椅子上说:“问啥,那些人有多活泼,你又不是不知道。”

卜红卫想了一下,说:“哎呀,肯定是有人捉弄你了。估计不是贺援朝他们干的。”寻思寻思她又说:“不会是我同学,没准儿是那个鬼精灵吴春辉干的。那次我去,他还捉弄过我呢。坐在炕沿边儿上正开大会呢,他在我身后弄个破蝈蝈搁我头上,那破玩意儿还拉了我一头屎,那次我差点儿跟他翻脸……”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不会是拳头打得吧?她靠近她又细看看,不是拳头打得,像是摔得……

“谁也不是,是我自己打球不小心摔得。别乱猜了。你叫我回来干啥?”

“上边来通知,给了我们五个先进名额,你看这几个行不行?”说着她递过这几个人的名单。

名单上第一个是贺援朝,往后几个她觉得也可以。“行。整理好材料报上去吧。”她把名单递给了卜红卫。

卜红卫接过名单,眼睛还在盯着她的脸。

弄得这般模样儿,咋出门呀,她突然高兴了起来,她想换她。因为,这正是一个能名正言顺地跟贺援朝长时间接触的好机会。

卜红卫跟贺援朝、江川,是一个班的高中生,和王亮是同届的。如果不是停课闹革命,贺援朝和江川,可以随便考上一所像样儿的大学。他们初三就在读马列的原著。到高中以后,读摘录的小册子,都嫌没劲了。

在高中时,他们边玩儿边学。高中的历史还没上完呢,他们早把大学历史专业的课本都翻过了。他们最欣赏的是,历朝历代的那些英雄豪杰,他们还把那些人物身上的长处一条一条地列了出来,画成一本铅笔画,用来激励自己。那些外国学者的晦涩难懂的哲学书籍,他们也喜欢。他和江川什么书都看,哲学、文学、历史,植物学……,医学书籍也看,这两个人的兴趣,不是一般的广泛。

王亮跟他们俩,除了上课之外,形影不离。他学习走捷径,他贪玩儿不爱看书,听他俩讲,也照样能考及格。

他们班上的同学,都知道他们最喜欢的是……纪渻子的那只不东张西望的斗鸡。他们还喜欢猎豹和雄狮的故事。据说真正强悍勇敢的猎豹,它喜欢的是和它同样勇敢的异性同类。

他们班里的女生,一看到他俩,就兴奋的两只眼睛放光。卜红卫尤为喜欢贺援朝。

她觉得江川也很可爱,但她不敢爱他。

班上的人,都知道江川有多厉害。江川要是翻了脸,他那张脸就像块儿冬天的铁板,冰冰的凉,那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相对他,那贺援朝要温和些。

但贺援朝却从不和女生粘糊,他不卑不亢的。江川称他是坐怀不乱的男子汉。后来“男子汉”就成了贺援朝的绰号,全班皆知。卜红卫老试着讨好他,却屡遭失败。但她始终不甘心。这次她特别想去连队,领导却把车远航给派去了,这叫她的心里很不舒服。

卜红卫原名叫卜秋兰。因为父母成了走资派,她为了能生存下去,为了能表现出她的革命精神,她把自己的名字改叫卜红卫了。但江川他们几个,却仍然叫她卜秋兰。她一米六五的个子,稍稍胖点儿,皮肤略白,模样儿挺不错的,人也蛮有才气的。尽管她是个爱美的人,但为了形势的需要,为了突出她的思想好,她不得不经常穿着膝盖带着补丁的裤子,给人看。

老天爷没辜负她的苦心。

就是这件儿带补丁的衣服,为她赢得了荣誉。

那时刚到连队没多久,就把她给提了个副连长,后来还入了党,接着领导又把她给提拔到了机关里,给车远航做起了副手。有那件儿带着艰苦朴素的精神的衣服为她垫底,她几乎年年有好消息光临。

和车远航在一起,最初她不服她。

那车远航不仅比她年龄小,而且还是个初中生,也就是个子比她高点儿。人家都叫她卜姐,她车远航却从来不叫,她一张口,就直呼其名。你不叫也就罢了,她还说什么,一个机关里,天天哥长姐短的,显得很庸俗。

这事儿不免叫她耿耿于怀。

后来,她发现这个话不多的车远航人品不错。在她身上,有一些天生的东西叫人学也学不来。她读的书也多,有些书她都没听说过。工作能力也没的说。她的身上,潜藏着男孩子的那种刚烈。她往人前一站,腰杆拔得溜直的,不卑也不亢,她给人的是……一个永远也不会倒下的感觉。有的时候,她又流露出淘气顽皮和可爱。她什么事都要自己动手试,她不愿意依附任何人。她我行我素,但不越轨。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东西,很有个性。

她的那个性,领导们已经给她指出好几次了,可她就是不改,她就不愿意跟别人一样,人云亦云跟她不挨边。她做事也很有原则,她认起真来谁都不怕,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她根本就不怕得罪人,你即便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都不会改口。

她干起活儿来,更是没的说,修路她跟男的一起挑大土篮子,有时扁担都被压断了。她是个出大力的好手。但到了评先进的时候,她却连边都不粘,给她啥荣誉,她都不要。

渐渐地,卜红卫发现自己不是她的对手。那人就跟摔不死打不烂似的,实在是干不过她。

后来她想想,人家也没惹着自己,干嘛要跟她对着干,与其作对手,还不如做个好朋友,因而也就放弃和她争个高低的念头了。况且她处事坦荡,心底光明,又不跟谁争利益,有好事儿的时候,她不是给她卜红卫,就是给那个干事。

这回下连队,她觉得领导派她好像是有目的似的,因而她也不好硬跟她争着去。

现在她车远航受伤了,正好跟她换换。

明着是她当大姐姐的爱护她,实质上,是想去跟贺援朝联络联络感情。工作组嘛,扮演的就是一个领导的角色,又不用干活儿,哪儿有问题,指指就行了……,借工作之便,还可以动不动就把贺援朝叫出来,和他到一边谈谈青年们的问题,这样二十天半个月下来,感情自然就有了……

这回终于有个名正言顺地去一连长待的机会了,她心里好不快活,她跟车远航说:“哎,我说乖乖,你别去了,他们看你这副模样儿会捉弄你的,那帮儿家伙啥坏主意都有。你在家吧,我跟领导说一声,咱俩换吧。”

车远航:“换啥换,这次你叫我回来,那些人没准儿还得以为我借机逃跑了呢!”

“管他呢,说就说去吧,这嘴能吃饭吗!这也不能饿着肚子干革命呀,你别去了,我换你,你不好意思张口,我来找领导……”

她俩说着卜红卫拿起了电话,谁知书记场长都不在,她只好无奈地放下了电话。这老天……咋就不成全我呢?

她的心里,十分不快。

车远航的肚子饿得叽里咕噜的叫着。四处瞅瞅,见卜红卫这儿没吃的,她只好跑到隔壁的政治处去找了点儿炒面回来,冲炒面的水不烫也正好成全了她,她抱着半缸子稀溜溜的炒面,翘着嘴唇儿喝了下去。

她这副模样儿出去,谁见了都笑。政治处那些人使劲跟她闹,她若无其事地跟人家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得。其实,这伤在她的心里,还是挺当回事儿的。

早晨她照过镜子,那嘴唇肿得翻翘着,尤其是那鼻子尖儿,很难说不会留下疤痕。这副模样儿,弄得她实在是不想出门了,她只好在电话里,和有关科室谈了一下一连的具体问题,他们告诉她,都能解决,说明天就把东西运送过去。

该办的事儿,都处理完了,她想休息休息了。

她和卜红卫就住在办公室。昨天晚上疼得没睡好,这阵儿困劲儿上来了,她爬到床上,把衣服往头上一蒙就睡着了。

在她睡的正香的时候,生产科的女技术员跑进来了,她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接着撩开她的衣服,伸着头看她的脸。“听说你到小人儿国转了一圈儿,还变成红鼻子弟弟了,让我看看。”

“哎呀——,让人家睡上一会儿吧。昨天晚上疼得我都没睡成觉,高抬贵手吧……”她困极了,她闭着眼哼哼叽叽地说。

“别睡了。我是来告诉你,七月二十号以后进入雨季,就是七月中旬,也还有几场雨。头儿们让我告诉你们做好准备,别把种子浇了。”正事儿说完后,她们又闹了一会儿,她们没让她走。

卜红卫想拖住她,结果她还是没找到书记和场长。

第二天早上,车远航照着镜子洗了脸,收拾完了她捂着脸上的伤,出去堵了辆车就走了。她到时,连队已经开过饭了。

她正要进食堂的门,就听后边吴春辉在喊:“哎----,你们看呐!她又回来了,她没逃跑……”这喊声叫她哭笑不得。还真叫她猜中了。

有几个人在回头看她,她捂着脸瞅瞅他们。

原来,他们以为她正好找了个逃避劳动的借口,可能不会回来了。

就在这时,贺援朝正路过食堂门口,见了她,他用一种有点儿怪的眼神儿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笑着说:“回来啦?”

她点了一下头。“食堂开过饭了?”她问。

“还有人,你进来吧。”贺援朝快走几步赶在她前边进了屋。“刘师傅——,给她热点儿饭。她嘴坏了,给她弄点儿软的吧。”他吩咐完把脸转向车远航,示意她坐下来等一会儿,同时他也在饭桌前坐了下来。食堂里边有二十几张用木板钉得没涂漆的饭桌。

车远航往厨房里瞅了瞅,在他对面坐下了。

“还疼吗?”他微笑着看着她的伤问道。

没那么厉害了。轻多了。”她说着蠕动了一下嘴唇。嘴唇在肿着,胀得难受,破皮儿的地方干巴巴的疼,她不得不老用舌头使劲儿够着舔湿嘴唇。

“在我们这一亩三分地儿让你受了伤……”本来是想热闹热闹,玩玩儿,没料到竟然叫她弄成了这副模样儿,就跟个花猫精似的。好好个人,别再破了相。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子太丑陋了?”她问。

“过两天就好了,别着急。”他避开她的问题,安慰她。

“但愿如此了。”她无奈地说。接着她起问连队里那几次打架,到底都是因为啥,他告诉她,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大家天天在一起,舌头哪有不碰牙的……

明明连长有责任,他却只字不说。

在他们聊时,刘师傅端着一碗面片汤,从厨房出来了,车远航见了赶紧上前接过碗,并客气地跟他说:“哎呀,辛苦你了师傅。”她看看碗里:“哟,还给放了两个鸡蛋。”

刘师傅用围裙擦了擦手跟她说:“看着点儿,别烫了手。别怕。过两天肿就消了。你们年轻,伤口长得快,用不了几天就能长好……”说着他转身欲回厨房。

贺援朝过去给了他两张食堂的饭票,返回来坐下陪她吃饭。

他的那个样子,可真诚呢。

他歪着头看了看她的胳膊肘。他见她胳膊肘上的伤干了,干皮上的皱褶,裂了两道小血口,有鲜血在往外渗,他心想,这渗血的地方,肯定挺疼的。

她冲着他应酬似的笑笑,然后收起笑容,两只眼睛盯着碗里。她看了饭就发愁。

盯了一会儿,她吹吹,她想让它凉的快点儿。瞅瞅右胳膊肘的伤,她试着回弯儿。这胳膊不论是伸还是弯,那伤都疼。

贺援朝看看她,要过她的筷子说:“这样吃。”他把鸡蛋夹成了小块儿后,把筷子还给了她。

她瞅瞅他,瞅瞅饭,用舌头润了润嘴唇,开始动筷子吃。她把夹碎了的鸡蛋和面片儿,一点儿一点儿地仰着头往嘴里放,好不容易才吃完了。细细品味了一下,她觉得这碗病号饭挺香的,好解馋,她端起了碗,把汤也全喝了。喝完汤,她开始出汗了。

放下碗筷儿,她如释重负般的喘了口气。随着这碗饭进肚后,她的心情,开始变得好了起来,也变的有力气有精神头儿了。

贺援朝见她出汗了,掏出手绢递给她。

她笑着摇摇头,伸手从自己的裤子兜里掏出手绢轻轻地按住嘴唇,擦了擦,然后把手绢翻了个个儿,擦了擦脸上的汗。擦完汗,她攥着手绢瞅瞅贺援朝。

她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对他点了点头。

尽管她有笑模样儿了,但贺援朝见她的样子还是怪可怜的,他一再好言好语宽慰她。

见她的心情像是真的好了,他笑着冲她点点头,伸手收起她的碗筷儿,进了厨房,给她刷了。

多亏贺援朝在这儿陪着,把她心里的烦躁给驱散了。这伤叫她难受,她的心里,一阵儿一阵儿地直冒着火。精力都集中在伤上了,贺援朝在这儿这么伺候她,她却没在意,竟然也没有一丁点儿的难为情。

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她真想找个地方去躲几天,要是卜红卫真地跟领导说通了的话,她同意换。

等贺援朝从厨房出来后,她用手遮着半个脸,他俩一前一后,出了食堂。

那边卜红卫终于找到领导了,领导却说:“有困难叫她自己来说。”弄得卜红卫不知该说啥好,她知道车远航根本不会自己去要求回来的。她又磨了一阵儿,领导说:“如果她真的坚持不了了,可以叫她回来。”

这话叫她好失望。

因为那伤是可以坚持的,而且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其实,她要是直接和车远航说她想趁这个机会跟贺援朝接触的话,车远航会找领导要求回来的。但这话卜红卫怎么都说不出口。目前,她还不想叫她知道这个秘密。她怕她一说,反而提醒了她,她再喜欢上他咋办。要是那样,可就麻烦了。

现在只有她知道,那贺援朝是个越接触,叫人越难放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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