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考场,只见两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背影,男子的背影不算伟岸,女子的背影不算苗条,可就是这样的背影,却让我瞬间泪目。
看着久违的父母,我未敢走近,那种渴望亲近,又害怕承受离别之苦,复杂和矛盾之情,犹如打翻厨房调味品一般,一言难尽。
在四处张望,翘首以盼的母亲见着缓步走出的我,远远的就挥动着手,叫喊着我的名字:“瑶瑶,瑶瑶。”那般激动,那般兴奋。
我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展露微笑,挥了挥手,连走带跑的扑进爸妈的怀里。
我贪婪的嗅着母亲身上的味道,嘟囔的叫了声:“爸,妈。”
母亲爱怜的摸了摸我的头发,哽咽的回答道:“唉,唉。”
父亲虽然没有过多言语,但那宽厚的肩膀和温柔的眼神包裹着我,我却读懂了父亲那份深沉的爱,此时无言胜有声。这一刻我是幸福的,这一刻的父母是鲜活的,这一刻我不再是那个躲在奶奶家柴房因为见不着爸妈偷偷哭的留守儿童,这一刻,来之不易。
“走,今天爸妈陪你好好逛逛北京。”妈妈擦去眼角的泪,换上轻松愉快的语气。
父亲也点了点头,附和道:“我和你妈今天陪你好好逛逛北京。”
我如同小时候偷吃到奶奶藏在缸底的喔喔奶糖那般幸福的笑了笑,忙不迭的点头,点头。
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陈末,我对着爸妈说:“爸,妈,我去和老师说下,你们在这等我下。”说完连忙向陈末跑去,边跑的途中,我回头看着阳光下的爸妈,只见他们在温柔的向我摆手,我的心悄悄的松了口气,还好没有消失,不是梦。
陈末其实早已关注着韩瑶,也早已见过韩瑶的父母。见着韩瑶跑向自己,体态微胖,但脚步轻盈,其实若是在阳光下,逆着光,看不清她的眸,还会觉得她是阿瑶吗?
我脚步停歇,顿在陈末面前说:“陈老师,我今天能请假吗?我爸妈来看我了,他们想带我逛下北京。”
韩瑶那白皙的脸颊因为跑步而泛起红晕,陈末见着,竟心生喜意,听见韩瑶这样说,陈末望了望远处韩瑶的父母。他们也正往陈末这张望,见着陈末望着他们,腼腆的招了招手。这样一对平凡的夫妻,在北京陈末见多了。背井离乡,蜗居在城市的角落里,为着这座城市的灯火璀璨默默奉献着,而自己却在这所城市中颠沛流离。
陈末冲着他们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韩瑶说:“明天下午2点的火车,我们一点半在火车站见。”
我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向陈老师鞠了一躬说:“谢谢老师。”
陈末笑着摇摇头,说:“去吧,注意安全。”
我挥了挥手,说声再见。
陈末站在远处,望着韩瑶一家其乐融融的向着远方走去,内心突然有些羡慕,自言自语道:“真的很让人嫉妒呢,有家人。”
。。。。。。
爸妈为了这一天可是煞费苦心。
先是带我去故宫游玩一圈,父亲也不知从哪借来的傻瓜相机,对着我和妈妈一阵狂拍。
而后我们一家人来到了天安门门前,站在庄严而肃穆的国旗下,寻求旁边游客的帮助,拍了我人生中第一张全家福。
虽然阳光炽热,我们三个有些灰头土脸,游客拍照也是半桶水曝光过度,甚至整体拍的并不协调。但一切都无所谓,因为这是我人生中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全家福,对我而言珍而重之。每每我在那艰难岁月,觉得再也挺不过时,就不自觉的拿起照片轻柔的抚摸着父亲的笑脸,便觉得,冥冥之中有股力量支撑着我,让我不断前行。
逛了一天,我们一家人来到了一家小饭馆。饭馆的招牌有些破,陈设也有些老旧,桌椅甚至有些油腻,但那时的我还是觉得这家饭馆很高级,至少比姑父家开的要高级。
“瑶瑶你想吃什么,看着菜单上面点就是了。”母亲将手中的菜单递给了我,我细细的翻阅了起来。
见着这五花八门的菜名,我实在不知点什么。老板是个精明的商人,见着我犹豫不决,自顾自的推荐起了菜名。
我对着老板说的菜名,与菜单上的图片一一对应,顿时觉得什么都好吃,什么都想点。
父亲见着我这般,豪气的对着老板说:“就按刚才你说的上菜,对了加瓶可乐。”
母亲听见父亲这样说,使了个眼色,但也未见反驳。老板见状,见生意已成,便对着父亲说:“得嘞,别的不说,就是这北京烤鸭,咱这可是一绝,包你满意。”说完便嘱咐厨房,招呼下一桌生意去了。
“瑶瑶呀,这次考的怎样?”母亲拉着我手话家常。
我嘴里含着菜嘟囔的回了句:“还好。”
父亲在一边帮我包烤鸭,问我:“要蘸酱吗?”
我点了点头,父亲蘸了甜酱给了我,我的内心一阵感动,原来他还记得,我喜欢吃甜的。
母亲也一直往我碗里夹菜,眼神一直温柔的注视着我,像是要把这些年确实的岁月看回来,自己却吃的很少。
父亲边吃手却没有闲着,一直在帮我包着烤鸭,看着我异常喜欢吃,他满足的笑了笑。
母亲温柔的看了我许久,像是终于发现了异样般,对着父亲说:“三儿,你觉得咱家瑶瑶是不是有些胖呀。”
我刚塞进嘴里的烤鸭顿时如鲠在喉。
父亲望了望我一眼,对着老妈嘘了声,说:“胖点好,胖点有福气。”
我有点哭笑不得看着我爸,母亲却并不赞同的说:“女孩子家,还是要瘦点,瘦点好看。”
平时对我妈唯令是从的父亲,这下也认真的思考起了我的胖瘦,我艰难的将嘴里的烤鸭咽了下去,内心受到十万点暴击。
父亲也并未在我胖瘦上过多纠结,他正了正色问我:“瑶瑶,爷爷奶奶身体还好吗?”
我放了放筷子,点点头说:“还好。”看着母亲,见着她抿了抿嘴唇,又加了句:“外婆身体也还好。”母亲神色放松了些。其实对于外婆,我与母亲都是很微妙的。外婆对于任何人都是忽冷忽热的,就连同母亲也无法进驻她的内心。可是她却在那年饥荒时,宁可自己不吃不喝,也要让母亲吃上饱饭;她宁可自己卖血也要为女儿准备一份像样的嫁妆;至于外婆对我,从来都是“恶语相向”,而她那点滴温情于年幼的我来说,早已消失于岁月之中。
母亲神情一阵恍惚,不知想起了什么。父亲见状,握住母亲的手,拍了拍,安慰母亲说:“明年将瑶瑶接过来的时候,将妈也接过来吧,一家人好照应些。”
母亲眼中有泪,回握住父亲的手,哽咽的说不出话。
而那时年幼的我,压根不知,外婆的身体早已油灯枯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