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当兵就要搞好内务/第六节、被世人遗忘的角落
起床号响了，我迷迷糊糊的听见房间里有人整理东西，似乎是我的勤务员，于是拍了拍床架，“小刘，不是说了么，别那么早收拾房间里的东西，有这点功夫不如做几组练习去。”我现在就跟在地方上的企业里上班一样，朝九晚五的，其实并不用起来的那么早。
不对，小刘今天回家探亲去了，这收拾东西的人肯定不是他。这谁呀这是，大清早的打扰人清梦，睡个觉都不让人好好睡了？
掀开被子迷糊着坐在床边上，朦朦胧胧的看见三儿在那理被角，就差一个角豆腐块就好了。我甩甩脑袋确认没看错以后，瞬间就清醒了……对了，昨天三儿从首都卫戍区报道回来了，上头没把他退役而是把他转到我们后勤署来了，暂时住在我这。
看着他整理内务，我又想起了我在新兵连的时候。想当年……
“小兔崽子们，全都给老子爬起来，三分钟之内，如果老子没看到你们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地在楼下列队，你们就完蛋了，听见没有！都听见没有?!全都给老子麻溜地翻滚起来！”特么连副就是个王八犊子，我们是轻步兵，特么不是机动步兵，更不是那帮满脑袋都是肌肉纤维的陆战队跳跳[注1]，连副这货叫人起床特么居然是用高压水枪的，特么高压水枪！我在SAT都没被高压水枪叫起床过！简直了！
【两分四十八秒五一，列兵左怀仁，完成入伍第一次出操未超时，衣冠不整毫无军人形象，出操判定：不合格。因违抗命令威胁上司，予以行政看管七日处分。】这是我部队档案里的第五条，档案里头的第六和第七条分别是——【行政看管结束后，殴打上司，因该不文明行为，予以警告并检讨处分】（连副一个礼拜没下过地，所以没有通报）；【新兵比武大赛第五名，因集体斗殴，取消资格】（有人喊：黑哨！然后我莫名其妙地被一圈人裹到一起，紧接着就倒霉了）——我特么现在看到都觉得脸红，堂堂一个上校军官的黑历史啊……
其实吧，穿衣服刷牙洗脸穿袜子换鞋子装背囊，我觉得我算是快的了，毕竟我前头就俩人比我快，但是特么了个蛋的，知道这俩人怎么比我快的？丫背囊是整好的就没开过，鞋子里头套的袜子跺个脚就穿上了，裤子衣服上床就没脱，牙都没刷就拿水泼了一把脸——好吧，能不能不提我出去的时候没把衣服裤子扣子扣上，好歹我按照就寝规则放的随身物品，我是个守规矩的好兵好伐……
好吧，由于两个不守规矩的家伙，我们全班整整学习了一个礼拜的内务，当然，我就没去。啊？我.干嘛去了啊？不是说了吗？顶撞上司关禁闭了嘛（其实就是没打过）……
我从小黑屋里出来以后，三儿还特地劝了劝我——其实这货最初跟我不是一个排的，那次来的时候我都莫名其妙的，而且特贱，那哪里是劝，明明就是撺掇，可劲的撺掇——然后好几个家伙就拉着三儿跟我合着伙在操场上完美地阴了连副一场。天衣无缝的合作！连副完全被劝架的三儿拉住了，硬生生地抗了一顿揍，抗揍还不带重样的……
于是……我们班又迎来了更为严苛的内务学习……
我挺好奇的，我的第一任班长，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老班长也不过是第二年的三等兵——我们这帮人惹事的速度比什么都快，尤其是我……不过好像后来老班长在我调走之后就复原了。
“搞好内务，是对自己负责，到部队来是来干嘛的？是来当兵的，不是来当少爷的！”当年排副经常握着签名版大眼撸子[注2]如是说——排副有本事特么把枪放下咱们好好交流交流肢体语言。
“从军当兵，你就要有个当兵的样子，你说咋个整，最容易有个当兵的样子嘞？好好整理内务撒。你要是整标准了，起码你看起来就像个兵，你要是整不标准，你就像个饼，烧饼。”新兵连的指导员没个正行地举了举满是牙印的烧饼如是说，噫，还经常带着口水。
“内务搞好了，我们顿顿有好酒，内务搞不好，顿顿咸菜就馒头。谁把内务搞得最好，我请他喝我从老家那弄来的vodka，最好的vodka！”特么的那司务长的话永远不要信！尤其是喝酒！尤其是喝酒！尤其是喝酒！
“搞个屁，搞个屁！有什么好搞的？搞来搞去还不是一个毛样，”连长总是这么和颜悦色，为我们着想，“都特么给老子重来，搞不好的这礼拜晚上别想加餐了！”好吧，收回刚才的话，连长确实一直特么不是什么好鸟，当然，我是说新兵连那个。
所以，我们在短短的一个礼拜时间内，学会了标准化地收拾一切内务物品，包括内.裤叠成神马模样放在神马位置……哦对了，我还到服务部(小卖部)去换了个牙刷和刷牙用的杯子，特么圆柄圆头的牙刷和敞口杯根本没办法和战友们的洗漱用品放成一个样子[注3]。
哎，自从变成了超级大跳跳[注4]之后，内务都放松了不少——实话说，今天挺过来了还不知道有没有明天，根本没空——回到后方以后又过得这么悠闲，都快忘了我的身份了……
看着整理完了被子的三儿，我突然觉得也许是时候脱下这身军装，免得玷污了身上这身深空蓝[注5]。
整理完内务，我们俩坐在各自的床沿上都开始发起了呆。我是因为起来之后不知道去哪吃早饭去——这宿舍连这一次，我就住过三回，食堂在哪我都不知道——三儿在发什么呆我就不知道了。三分钟后，我觉得还是不吃饭算了，看情形三儿也没什么胃口，给三儿找点事做才是正经的。于是，我到楼下的个人枪库提了两把枪上来，准备折腾折腾枪，打发时间……
“OK，三儿！你又特么赢了！不玩了！老子特么十二秒二七的全军保养拆卸记录！老子二十二秒四一特么全师维护拆组记录！老子两分四十五秒五九的特么全零件拆组记录！没一个特么抵得上你的！我特么怎么就没听过你在全军破过记录！你这拆组速度至少特么能换仨嘉奖令了！！[注6]”我特么不活了！保养拆卸、维护拆组、全零件拆组，我居然没一次特么能赢过三儿！特么血槽空了三分之一了！
“你要是除了拆枪就是擦枪，要么就是对着枪发呆，就不会这么想了……”卧.槽！血槽！血槽！！
“我了个大槽，除了枪还是枪……你特么都不上内网的么！”
“呃……”三儿挠了挠头，“有那玩意？内网终端信号不是很好，所以不怎么用，不过偶尔看看新闻不成问题。”
血槽！血槽！！特么血槽彻彻底底空了！！！而且！老子！早饭！还没吃！饿着肚子被虐了一早上！
“三儿！你能不特么这么二(B)?!你特么居然不知道用个人终端上内网?左手给哥们伸出来！”
“个人终端能连内网？我一直以为要固定终端才能上，”三儿一脸无奈地撸了撸袖子，把左手伸了过来。”配发的这个终端没有联网功能，早查过了。”
“三儿？你这个终端是什么时候换发的？”我敲了敲壳子，看铭文，貌似是PAM39型号的工程机？还特么是翻制机？哪个王八蛋给下的换装单?!特么给老子兄弟换发这玩意？“这玩意是给战地侦搜配发的战术装备，就不是完整的个人终端，特么当然没有联网功能！”
“换了都二十年了，后来就没再给换过了。”三儿摆了摆手，一脸的无所谓，“反正都已经习惯了。想看新闻还是得用专业终端，大分辨率看着舒服得多，这玩意分辨率太小，一直盯着看，怪难受的。”
…………
专业内网终端？内网终端信号不好？
十五年前，所有的部队就已经将在役的数据终端都更新换代了，那次的更新，从硬件和软件两方面同时加深了数据链的上下行效率和平行响应速度，从那以后所有的军用终端除了区分数据保密程度以外，别的其实都是一样的。
我之前还纳闷了，再回到老部队的营区，别的地方老旧荒芜，菜地怎么反倒是更大了。这哪是什么信号问题，更不是终端更新的问题！这就根本特么没有一个活人到老子的老部队来！特么要不是总后的物资配给输送从来没出过差错——那帮机械脑袋也就安排物资配给这点黑不了——我这兄弟估摸着早多少年就埋在这营区里了！
我特么好歹每隔几个月还抽空往他这发邮件来着——但看样子这货基本没收到。那帮机械脑袋把我这兄弟当成什么了？把老部队都当成什么了？被遗忘的角落？
渎职!这特么就是渎职!!完全特么可以枪毙了!!!
“三儿！老实跟兄弟说，你最后一次见到人是什么时候？活人！”我拎着枪又快速拆组了一遍，手里有活干总归能转移一点注意力，火气没有刚才那么大了，“别跟我说是前天，没跟你开玩笑。”
三儿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子，晃了晃他的左手，摇着摇头对我说，“少说二十年了，具体实在是记不起来了，反正要比这个久。”说罢，他咧着嘴笑嘻嘻的把我刚组装好的那把枪又拆了。
“心不在焉了啊你，看看就这么几个零件还装差了，还好我看到了，就你刚才装的那样，至少偏靶三成，磨损程度快上一倍都是少的。”他理了理零部件，极其有美.感的将枪快速组装成型，“好了，这枪现在没事了。”
“去靶场？”我搓了把脸，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好多了，但是三儿这事绝对不能就这么过了。
“去靶场！”三儿把枪带往肩上一挂，扭头就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有一种恍若旧日的感觉。当年还在A连的时候，每次要打靶，他也是这样拆组保养完了枪，把枪带往肩上一挂，转身小跑着出门集合——那会，我们俩拆组枪械的花费时间，全连倒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