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晗带着疑惑收回目光，发现旁边的女孩子撑着下巴倚在床头打量他，那句话怎么说？你站在桥上看风景，却成了楼上人眼中的风景。
如果时间倒退两天，此时的叶晗会微微一笑，调整着自己温柔而疏离的语气说：“你好，我叫叶晗，口十叶，晗是雪后初晴，天色将明的意思。”但是现实没有如果，把自己深埋地下的少年哑着嗓子开口，仿佛多年不曾出过声音，“你是谁？”
“我叫仇然，你好。”
“我不认识你。”记忆陆续回归混沌的大脑，像是纠缠交错的铁丝，越裹越紧。”
“当然，但你应该记得，是我救了你。”仇然缓缓地笑起来，“所以，介意告诉我你是谁吗？”
沉默了片刻，他低声道：“叶晗。”
身边的人站起来，“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的话，我会回答你，不想的话……”她冲叶晗伸出手来，“我就先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叶晗没有说话，没看到伸过来的手一样，默默地把头转向旁边，另一张铁架床安安静静地放在那里，还残存着生活的痕迹，解说不期而至，或者说是恰到好处，“这是我们另外两个同伴的家，你这张床是乐儿的，那张是裴伊的，姐弟两个，你一会儿就能看到了。”
解说没有得到回应，但叶晗沉默着回头看了她一眼，仇然立刻笑了起来，“你不会以为这是我家吧？我可没有那么惨的。”
目光又移向不远处的设施，超现代化的屏幕确实不该出现在这里。
“裴伊设计的强化计算机，为了这些设备，我和乐儿没少糟心呢。”仇然想着那几天，两个小姑娘抱着一个显示器在大马路上一路狂奔，然后笑成一团的傻样子，不禁莞尔，却发现叶晗皱着眉头看她，他实在不能理解，一个连家徒四壁都无颜自称的……某人，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跟别提教育了，会组装电脑？还是这种高级超现代的？这不是歧视，但更不是一切皆有可能的漫画，现实就是这样，背景时代，成就天才。
仇然道：“别不相信，我一开始也不相信，我和他们俩认识也有好多年了，小伊以前不太爱说话，虽然挺聪明，但是连学校都上不起，全靠我和他姐姐教他识字，挺不可思议的吧？他们不是没人管的，也有低保金，但是全拿去交医药费了，以前除了我的帮忙，乐儿只能出去捡垃圾甚至偷钱养活两个人，她明明自己还没成年呢……”她把下巴搁到膝盖上，带着一点回忆的意味：“后来，某一天，乐儿来我家找我，让我去看看小伊，我以为他又出什么事了，结果小伊给了我一张单子，用一种和以前不太一样，很陌生的神情对我说……‘然姐，要出事了。’”
叶晗突然明白了点什么，猛地抬头看她，动作大得惊人，他觉得嗓子又开始痒了，尖锐的爪子蠢蠢欲动，纠缠的记忆铁丝在大脑里搅动。
仇然静静地回看向他，微微一点头，“世界很小，所以小伊没过多久就确定了我和乐儿同样的异常，但世界也很大，我们用手里这么多的装备，也只找到，并保护住了一个你。”她缓缓靠近，少女特有的气息混合着人类血肉的完美芬芳冲进他的神经末端，“发现了吗？我们都……不一样了，从某一天开始，从……长白山开始。”
被蓦然汹涌的欲望吞没的野兽，听不到少女的声音，他张开口，露出嗜血的利齿，对着白皙软糯的脖子咬下去。
仇然坐远了一点，对面颤抖的少年也同时退开，血红的左眼盯着她，困兽般狠厉。“你的意志力，真的够强了，可惜还不足以确保你自己的安全系数。”
几近失控的叶晗发现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在被一些本不属于他的身体的本能掌控的下一秒再次被夺走，这是第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一举一动，不由来自这个身体的任何元素操控，“你是……你……什么……”
仇然有些费力地举起一只手，对面的人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像一面不太称职的镜子，在叶晗逐渐意识到了什么时，她道：“我们姑且称之为属性复制，并且自称复制者，我复制的是，奈良鹿丸。”
不算大的铁架床上，两个人相连接的影子一动不动，像被子上的污渍。
大门口传来轴承转动的声音，两个人走进来，严格来说其中一个是被推进来的，坐在轮椅上的男孩脸色白得不正常，身后推着他的女孩高高瘦瘦的，看起来也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但是眼睛要比男孩明亮太多。
女孩扫了一眼两个人的情况，把轮椅停在两米开外的地方，走近了一点，靠近仇然，“怎么样？说清楚了吗？”
仇然没有动，轻轻笑了一下，“差不多，我要的东西呢？”
“世风日下啊！”女孩从男孩腿上的购物袋里掏出一罐咖啡，“现在什么都买不起了，死都死不起了哟！”
仇然伸出一只手，叶晗做出同样的动作，“世风日下不是这么用的，乐儿要不你让小伊给你补补课吧！”
罐装咖啡被扔到手里，叶晗看着它微微失神，又听到仇然说：“能控制自己吗？把它喝了就能好一点，我不能一直束缚你的。”
叶晗看了她一眼，几乎是用尽全力地点了点头，身体登时一轻，左眼的血红瞬间暴涨，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到了身前身旁两股气息同时逼近，仇然和裴乐儿微微改变了懒散的姿势，把自己变成了随时可以出手压制住野兽的枪口。也许是感觉到了压迫，喉咙里叫嚣的欲望微微收敛，叶晗拉开拉环，双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罐子，仇然和乐儿身后的裴伊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看着他大口灌下咖啡，然后靠在床头铁架上，被这看似简单的几个动作耗尽了所有体力。
沉默在偌大的仓库里缓缓蔓延，只余下少年的微弱喘息，仿佛抑住了所有人的喉咙，裴伊终于开口，微哑的嗓音拂去压抑，“从你的进食欲望上来看，那两家人不是你杀的，你应该不需要那么多的食物……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