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墨色几乎在一瞬间就吞噬了夕阳,在空中急剧扩散,最后占据了整个苍穹。
又是一天即将过去,太阳朝升夕落,风吹谢了一树紫薇,飞鸟去了又回,日复一日,每天看着同样的风景,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两个月就这样从指缝间流过,时间仿佛轻盈的舞者,曼妙地经过却不留痕迹。
晚瑟天天把那份“轻功秘籍”当祖宗一般供着,宝贝得不行,按他的方法来练果然事半功倍,虽然只有短短两个月,但晚瑟已经能轻松翻越宫中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各种墙了。
入秋以后,天气渐渐转凉,尤其是夜晚,很明显能感到秋风瑟瑟的凄冷。秋高气爽,秋天的夜空也是纯净的,没有一丝多余的云,月明星也繁。
晚瑟用完晚膳之后,再一次翻墙出了昭华宫,不得不说,练了轻功之后,这墙翻起来就是带劲。虽然自己还有半个月才解了禁足,但现在宫里没有哪道墙能拦住她了。
这次晚瑟要尝试爬上宫中最高的宫殿——和轩殿,是宫中举行大典的地方,足足有六层高,平时没有人住,只有侍卫把守。
即便是在晚上,也丝毫掩盖不了和轩殿的宏伟霸气,金色的琉璃瓦,朱红的殿门,两条龙盘踞于飞檐之上,以苍穹为衬,更显夺目光华。
晚瑟观察了一下和轩殿四周的环境,一片空旷,索性把守的侍卫不多,再加上夜已深,他们定是昏昏欲睡,想必也发现不了她。
脚尖轻点,纵身一跃,晚瑟便爬上了一层的飞檐,待她站稳,确保没人发现她,便继续向上爬。
爬到三层时,晚瑟向下一看,突然头上一阵晕眩,心中暗骂一句“怎么这么高”,她决定暂且休息,于是翻进走廊,靠着墙坐下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的碎响在静夜中格外清晰,晚瑟猛地紧张起来,难道有人发现她了?
晚瑟连忙站起来准备逃走,刚翻到飞檐上,一个黑色人影倏地从她面前闪过,飞跃上四楼。
是刺客!
晚瑟紧张得不敢出声,手心渗出一层冷汗。
她该怎么办?开口刚想喊一声“抓刺客”,又突然收住。
跟踪!
晚瑟腿一用力,翻上四楼,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飞速移动的身影,他的速度实在太快,她这点三脚猫的水平要跟踪着实是吃力。
晚瑟追到六楼时,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可晚瑟并没有见他离开和轩殿,那说明他一定就在六楼的某个房间里。
晚瑟屏住呼吸,小心地观察着四周,“刷——”的一声,一道银色的剑光划开夜色,破空而来,直逼晚瑟。
惊叫被硬硬堵在喉咙里,晚瑟本能地向左边闪身,躲过了一剑。可她大气都没来得及喘,利剑再次劈上来,银光闪得她头晕目眩,求生的本能让她糊里糊涂地躲过了两剑,当更加凶猛的一剑地向她刺来时,晚瑟索性把眼一闭,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也没有鲜血四溅,时间静止了片刻,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公主受惊了。”干脆利落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把晚瑟拉回了现实。
她颤巍巍地睁开眼睛,吓得差点又是一声惊叫,锋利的剑尖离她的眼睛不足一公分,仿佛一睁眼那把剑就会刺进眼睛里。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松地握住剑身中间,只听“咣啷”一声脆响,剑生生断作两半,摔落在地。
在黑衣刺客惊恐的眼神中,这只手不紧不慢地握上了他的脖子,似乎不曾用力,黑衣刺客却头一歪昏倒在地。
自始至终,每一个动作都那样优雅从容,仿佛一位儒雅的公子品茶作诗一般,却没有给对手任何还手的机会。
晚瑟彻底看呆了,这一切似乎发生在一瞬间,又似乎经历了好久。
空明澄澈的月色下,晚瑟看清了他的容貌,墨衣长剑,腰佩简单的白玉,长发翩飞,仍然是那双让人刻骨铭心的眸子,深邃如夜空,冰冷却柔和,在那幽沉的深处似乎藏着某种淡淡的温情。
“卑职送公主回宫可好?”他薄唇轻启。
晚瑟答非所问,指着地上的刺客道:“他是谁?”
“一个刺客而已,每年潜入皇宫的刺客数不胜数,公主不必在意。”他平静地答道,“卑职先护送公主回宫可好?”
晚瑟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目光瞟向那刺客,一点微弱的红光闪烁了一下,却被晚瑟敏感地捕捉到了。
“那是什么?”她蹲下身,从刺客衣袋里拿出了一根簪子,黄金镂花,红宝石镶嵌,在黑夜中依然灼灼耀眼。
手指慢慢捋过簪子,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翻腾上来,几欲冲出,却像缺少一丝动力,无论如何也浮不出水面。
晚瑟久久出神,容铮也没有再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
“这刺客你打算怎么办?”晚瑟抬头问道。
“带回暗门审讯。”
“那……”晚瑟黛眉微皱,有些为难道,“这簪子算是赃物吗?你也要一并带走吗?”
容铮点点头:“是,但公主实在不想让卑职带走的话,簪子可以留给公主。”
“真的吗?”晚瑟凝视着他,目光里满是感激,“谢谢你!你真是善解人意!”
善解人意……
还从来没人用这个词形容过他。
虽然不知道她要这簪子有什么用,但看她下意识地把簪子握得这么紧,那这簪子对她来说就一定是有重要的意义吧。
容铮吹响暗哨,召暗卫来把这个刺客带回暗门。漆黑的双眸中冰冷的雾气渐渐散去,透出如水的柔和,其实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请公主把簪子收好,卑职带您回宫。”
晚瑟乖乖地点了点头,把簪子装进衣袋里,刚想跟着容铮下楼,却有一只手拉过她的手,一个转身便把她护在怀中,足尖轻点,便向着昭华宫飞掠而去。
飒飒秋风在耳边低吟,他握着她的那只手是冰凉的,可传到她心里确是浅浅的温暖。
还记得那天她偷看了他洗澡,他将她放到宸华殿屋顶上时,他们也是这样离开的,好像……她对他的怀抱已经不再陌生。
皎皎月华照亮了他精雕细琢的面容,让她竟有一瞬的恍神。
忽然,她像想起什么来似的,突然问道:“那个轻功秘籍是不是你写的?”
容铮被问得一怔,却是笑而不答。
晚瑟越看他笑越觉得可疑:“喂,是不是你写的啊?本公主要你说实话!”
他却答非所问:“那公主的轻功练习得如何了?”
“你果然知道我在偷练轻功!”晚瑟嗔怒道,像只即将发怒的小刺猬,“告诉你,我早晚有一天会超过你的!”
容铮忍俊不禁,眼中浮起的丝丝笑意让他的双眸越发闪亮:“那卑职就等到公主学成的那天。”
“你放心吧,那一天不会太久的。”晚瑟刚想拍拍胸口证明自己的雄心壮志,却差点从容铮怀里掉出去,吓得她拍了一半就把手收了回来,只能尴尬地把头埋下。
可他却没有嘲笑她,一抹轻笑在夜色中缓缓绽开,如月华般清雅。
“好,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