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璀璨的天空下,浪花拍击着礁石,在暮光的那头,几只海鹰在大海上起伏,海面上一艘船也没有,平坦的海尽头和深蓝色的天汇聚成了一根细细的线。龙锋安静的坐在礁石上,身旁的菲比把手伸进木桶里抓着鱼,他看见父亲在礁石顶上拿着钓竿,等待着夜行的鱼。
突然,狂风袭来,乌云开始密布,天边尽头的暮光被驱散,黑暗开始笼罩整个世界。还没等他们有什么反应,豆大的雨点就掉落下来,打在身下的礁石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雨点打在龙锋脸上,让他感到生疼,他张开嘴,想让父亲带着他们赶快回去,却突然发现无论自己怎样去喊叫,都不能发出一丝毫的声音。
“龙锋。”龙锋听见父亲在叫他。
“你看这海多漂亮啊,呼,我想下去洗个澡。”说完,父亲就把鱼竿放在一旁,用一块碎石压住,朝着礁石边上走去。
不不不!回来!虽然龙锋心里在不停的大喊,可是他现在既不能发声,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父亲走到了礁石顶上的岩边上,转过身,朝着龙锋微笑了一下,纵深一跃,跳入到了如同沸腾的水一般翻滚不已、漆黑如墨的海水中,溅起了一点点的水花……
“不!”
“龙锋!龙锋!”龙锋听到有人在呼唤他,他努力地睁开眼,发现是自己的母亲正抱着他呼喊。
“我可怜的龙锋,你做噩梦了?”母亲憔悴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双眼红通通的,小菲比也正在一旁关切的望着他。
杜鲁的伤口还没有处理,一整夜的疼痛让他不能入睡,直到现在才因为伤口已经麻木才昏倒在了一旁,阿妮塔把自己的围巾摘下勒住杜鲁受伤的腿,让他不会失血过多。
“我没事了妈妈,只是一个噩梦而已。”龙锋双手一撑,从地上爬了起来。“杰夫大哥呢?”他环视了一圈,发现这个阴暗的地窖里面并没有杰夫的身影。
“他出去找人帮忙去了。”母亲抬头望着头顶打开的地窖口说道,然后她开始给龙锋讲述昨晚他睡着之后的事情。
龙锋摇了摇头也开始努力的回想,结合母亲的叙述,他终于知道了发生的所有事。
当他昨晚逃入了地窖,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地窖上面野兽踏门的声音——它们都是循着杜鲁的血迹寻来的,听着头顶的撞击声,一家人的心里也如同在被重锤敲击一般。不过好在地窖的入口是在一个狭窄的角落里边,而且地窖门由于考虑到保藏的问题做得很牢固,所以一直等到后半夜野兽感觉疲乏了自己走掉,上面的门最终也是一直没被它们打开。
因为地窖里边是完全被密封住了,如果他们不能打开地窖门进行换气,那很可能都等不到明天就会在地窖里边活活地憋死。所以当龙锋、菲比、阿妮塔和受伤的杜鲁相继忍不住睡着之后,杰夫和母亲决定冒险打开地窖门。
在上面守夜的杰夫整个晚上不断听到村民和野兽的打斗声,有的时候甚至就近在院子外边儿,但是还好的是没有一只野兽再次进入到院里。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天空开始放明,野兽的声音终于消失不见,杰夫只能偶尔听见有人大声的喊叫,但是由于太远,他听不清喊的什么。
于是,他下定决心到地窖中叫醒了母亲,然后出门去看看情况,一直到现在龙锋他们醒来……
“噗,噗,噗,噗。”头顶传来脚步声,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地窖口,“妈妈,我们安全了,大家都出来吧。”
是杰夫回来了!
于是母亲叫醒了还在沉睡的杜鲁和阿妮塔,杰夫下到地窖中把收伤的杜鲁背到背上,母子六人相互搀扶着爬出地窖,向外边儿走去。
进到院子里,龙锋便看到了几名士兵正在挖坑准备埋掉那条黑狗的尸体,黑狗尸体已经被冻得发白僵硬,它的肚子上有着一个惊人的大洞,内脏和血液染红的地上到处都是野兽的脚印。
他扭头向另一边看去,便一眼就看到了倒在离院门不远地方的父亲。
大家都跑了过去,母亲扑倒在地趴在他身上开始痛哭,杰夫默默地跪在一旁,虽然他脸上没有表露出痛苦,可是那捏紧的拳头出卖了他的内心,阿妮塔拉扯着小菲比站在一旁,捂着自己的脸开始抽泣,菲比一直往前扑腾着叫爸爸。
而他们的父亲,他被士兵们盖上了一条白色的披风,在他周围也四处散落着鲜血,分不清是野兽的还是父亲的。
龙锋走到他身边,用双手握住父亲冰冷得刺骨的右手,那把紧紧握在右手里的匕首已经被扭曲得不成样子,刃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缺口。
“夫人,你的丈夫很勇敢,他用一把小小的匕首杀死了一头一米多长的剑狮,这是连我们的战士也不能做到的。”一名军官从院子外边儿走了进来,向米勒一家人说道,然后他向着磨坊主的尸体弯腰致礼。
“子爵大人已经在村子中央的广场等候大家,请夫人带上孩子们随我来。”
天上依旧飘着雪花,而昨天还遍地白雪的道路被军队踩踏成了灰色,街上、转角处、小巷里几乎到处都能看到刺眼的鲜血。三三两两的士兵正在收殓村民们的尸体,把他们抬向村子中心。母亲抱着菲比,用自己的围巾裹在他身上怕他受凉,一行人谁都不想开口说话。
军官打破了冰冷的氛围:“这次来到你们村子的野兽是从南边森林里来的,大约有四十余头,规模不大,估计是被星辰节的篝火吸引来的,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找到了十多具野兽的尸体,村民的尸体我们找到了七十有余,因为我们还在寻找,所以可能数量还会增多……”
他们停了下来,让后边抬着尸体的几名士兵经过。军官向着白色布袋脱帽致敬。
然后,他继续说道:“这次不只是你们村,梅德卡镇和依文森镇的七个村子都遭到了同样的攻击,这些畜生的数量很少,而且又刚好是在星辰节,我们布防在南边的几个哨塔都放松了警惕,以至于让它们跑进来了。”
说着,他们来到了空地,一名子爵正站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平台上看着下面的场景,空地上已经摆放了近百的白色装着尸体的袋子,而在子爵的平台旁边,大大小小数十头野兽的尸体堆积成了一个小包,在尸体的后边,围聚着比他们先到的村民,数量不多,只有五六十人的样子了,看来有近一半的人丧生在了野兽的嘴下。
母亲停了下来,她望着身旁的军官质问:“你在胡说!兽潮可是二十年左右才会有一次,现在距离上一次兽潮才短短十三年,而且,自从星辰国建立数千年以来,兽潮都是在夏天才会发生,从来都没有过在冬天的!更没有过在星辰日的!”
“好了好了,听我说,夫人,”军官晃动着双手,示意母亲平静下来,“我也知道这些,我也知道兽潮是夏天才会有的,但是夫人,请你相信我们,这一次不一样……”
当周围不再有尸体被抬出的时候,空地上的人们都被聚集到了平台的正前方,子爵开始登上平台,他首先做了自我介绍,对这次遭遇表达来自城主大人的深厚问切,并告诉村民们城主就在镇上,然后他表示,大家如果有什么难处可以直接找他解决,宣读了特殊时期的应对方案,最后,在他告知村民今晚将一起在村北的树林旁边举行逝去亲人们的葬礼之后,村民们被允许各自回家。
当米勒一家回到磨坊时,已经是将近正午,杜鲁被随军的医生处理过伤口后由杰夫送回了卧室,而母亲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意出门,阿妮塔为大家做了午餐,整个米勒一家都变得死寂沉沉,没有人愿意开口。
幸好的是,那几十只野兽是被火光直接吸引到了村子里边儿,不然就凭借磨坊处在村子西南方,家里的四匹马和其他牲畜都难逃劫难。
在将近晚饭的时候,母亲终于自己从房间里出来了,她的眼睛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但还是坚持着为孩子们做着晚饭。
龙锋独子走出了屋子,去马棚里看望了小夜,然后在边上拿了一把铁锹,开始在院子里的奇梦拉树底下挖坑,他用了十几分钟才好不容易在被雪冻得硬邦邦的地上挖了一个二十厘米深的小坑,然后,他从怀里取出了那把已经不能用的匕首,匕首上面还沾染着暗红色的鲜血,他把它安放到土里,然后埋了起来……
晚饭后,一家人锁了门,又无声的朝村北树林走去,他们将和其他村民一起在士兵们的帮助下埋葬自己的骨亲。
整个葬礼都进行得有条不紊,风雪里轻轻飘来神父祷告的声音和令人心碎的泣咽。有些尸体已经被撕碎,便被一起埋葬在一块大石碑下面,最可悲的是那些已经没有了亲人在世的人,因为今晚将没有人有余力送他们回归水神的怀抱。
所有的石碑都还没来得被树立起来,甚至没来得及刻上名字,亲人们只好把一件信物放在石碑上,等来年天气暖和的时候再把碑刻上碑文后立起来。
最后,是焚烧野兽的尸体,士兵们在尸体上浇上蜡油,尸堆燃烧的火焰甚至比星辰夜那晚的篝火来得更加明亮。
那位子爵又出现了,他裹在温暖的黑色皮裘里,士兵手上的火把和那堆火焰把他的脸照的通红。
“今天,我们失去了亲人,”他对着人群大声喊道,“一群畜生让他们过早的回归了水神的怀抱,所以我们要为他们报仇!”
“明天,我们将在村中空地进行招兵!只要你是条汉子,愿意为亲人报仇,就来加入我们吧!”
“我们一起,杀光那些畜生!保卫我们的家园!”
“天佑星辰!天佑荣簇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