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蓉有些冷漠地扫了一眼宁尘：“他是谁？”
林百川佝偻着身体，瞥眉道：“我也不认识。”
他倒是说的实话，宁尘原本就是不请自来，他当然不会认识宁尘。不过也幸好他并不知晓宁尘的来历，否则恐怕他会吓得魂飞魄散。
打死林百川也不会想到，站在他面前的，从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而是一位曾流传万古纪元、掌执万界的无上传说，更是一个横渡远古而来的禁忌。
宁尘缓缓走来，他看看林百川，最后目光落在林幼蓉身上，清澈的眸底有一抹温柔。
“万古纪元都已走过，哪怕大道无情，时间如歌，但总归会留下从前的影子。”
他感叹道：“我叫宁尘。”
林千柔诧异地望了宁尘一眼，她感觉眼前这个清瘦的少年虽然目光清冽，但那眸子实在是太清澈了，让她感到很不自在。
眉头微瞥，俏脸微微一偏，也不说话，安静地站在一边。
“宁尘？”
林百川又恢复了那个佝偻的老头模样，他看着宁尘嚼字，随后摇头道：“小辈，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到的传说，也不知道你为何找到我林阁世家的祖地，但是，你也看到了，临天城早已换了主人，你与我林阁世家的缘分，恐怕也仅限于此。”
顿了顿，林百川叹道：“武者的世界，不是你这小辈能够臆想的，听老夫一句劝，趁现在，离开临天城。”
对于宁尘，林百川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好感的。毕竟，是宁尘解开了林阁世家无数年以来的谜团，虽然那长生牌下的古铜雕像没有什么惊世之处，但却总归是他自幼便守护着的东西，对这古铜雕像，他还是很有感情的。
也因此，他并不愿宁尘卷到林阁世家的事情来。
宁尘安静问道：“我如何离开？”
林百川有些疑惑地盯着宁尘，不知宁尘说话是何用意。
“那战王炎家的少主可不是什么心胸开阔之辈，我深夜在你祖地，他虽然刚才没有多说什么，但恐怕心中早有间隙，以那人傲慢的性子，恐怕他回去以后，便会随手吩咐下人来除掉我。”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躲在你身边，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有些话宁尘虽然并没有说透，但他相信林百川和林幼蓉都应该明白，不管如何，毕竟林幼蓉是那炎燃少主的未婚妻，自己一副少年模样，难保那战王炎家的少主不会多想。
林百川愕然摇头：“炎燃好歹也是临天城的少主，应该不会为难一个普通人吧？”
宁尘淡淡道：“我可不想拿自己的性命来去赌一个可能。”
还有些话，他未点明。他一生纵横万古，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事没有经历过，刚才那炎燃少主虽然从未正眼看他，但在临走之际，目光却隐隐有了一抹杀意，那杀意虽然转瞬即逝，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自然不是真的怕了所谓战王炎家，区区一个战王而已，对他来说，连蝼蚁都算不上。
哪怕现在的他道法全无，一切归零，与普通人无异，然而又如何，他依旧有万千手段，将这所谓的战王炎家随手拍成烟尘。
作为一个横渡万古的禁忌，他不去招惹这些小辈，已经是战王炎家不知几代烧高香了。
林百川有些迟疑道：“那？”
“入你林阁世家，做你林阁世家外门弟子，如何。”
黑夜中，身材清瘦的少年一双清眸古井无波，却忽然淡淡笑起来，清秀的脸庞上，有着一抹外人难以琢磨的温情。
“不可！”
林百川斩钉截铁的摇头道。
眼前这来历不明的少年是不是脑子傻掉了？不要说他林家现在只剩下一老一笑，再不复远古荣光，就说此时此刻，他和孙女林幼蓉早已深陷危机，稍有差池，便会被战王炎家翻手覆灭，这少年竟然还要入林阁世家，实在是愚蠢之极！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宁尘缓缓走出庙堂，望着如水夜色有些感慨道：“我本身在这世界已没什么亲近的人，大道寂寞，一切由心，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现在想做的，将来有什么结果，都是缘起今夜，与你们无关。就这样吧，从今天起，我便是林阁世家这一代的唯一外门弟子了。”
林百川怔怔地望着宁尘，苍老的眼角微微缩起：“你可要想清楚了，虽然你做了林阁世家的外门弟子，的确或许可以让炎燃少主打消疑虑，暂时保证你的安全，可是，如今的林阁世家早已没落，等将来哪天，战王炎家一旦没有耐心，要将林家彻底从灵天界抹去，你依旧无法逃脱。”
宁尘这次没有说话。夜色温柔，清瘦的少年站在林百川身前，略显清秀的脸上落着写意的安宁。
林百川还要说些什么，见到宁尘的样子又是一愣，嘴唇蠕动后，有些无奈地点头道：“那好吧。”
“这庙堂后，有一栋小院，幼蓉和我住在主屋，你便住在偏屋。”林百川说道：“以后你要多在临天城走动，对外宣传你是我的弟子。但愿炎燃少主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就不会再把你放在心上。”
林百川倒也不愧为世家传承的子弟，虽然世家没落，但作为这一代，或许是最后一代的林阁世家家主，真正做了决定后，反倒果断许多。
话落，林百川佝偻着身体，又恢复了那个老眼昏花的扫地老头模样。
他有些疲惫的挥挥手，随后走进庙堂，站在供台前，先是跪倒在地，对供台磕了几个头，站起身来，便望着供台上的古铜雕像有些出神。
他发出一声叹息，将古铜雕像小心翼翼捧在胸口，在供台后拉开一扇木门，有些沉默地消失在夜色中。
庙堂内，只剩下林幼蓉和宁尘二人，林幼蓉似乎并不想理会宁尘，窈窕的身影转身，刚要离开，却又听到宁尘说话。
“幼蓉。”
林幼蓉目光微寒，对宁尘，她并无恶感，但却也绝无好感可言，此刻听到宁尘似乎想要与自己亲近些，心中便觉得有些别扭。
她扭头看向宁尘，却是微微一愣，夜色如幕，宁尘正望着她一脸淡淡的笑意。她似乎比宁尘还不爱说话，黛眉微微瞥起，只是用眼神发出询问。
“你岁数比我小，从今天起，你便是我的小师妹了。”宁尘一脸灿烂的微笑。
林幼蓉面无表情地看着宁尘，没有说话，直到宁尘笑意散去，这才清脆地说道：“觉得尴尬吗？”
话落，林幼蓉转身离去。
宁尘微愕，深夜古城的角落，他缓缓摇头，发出一阵淡淡的笑声。
……
……
庙堂之后，林家祖地，这是一间还算宽敞的小院，院中种着几棵花树，落着几间古色古香的房屋。
夜色如水，宁尘便站在那花树下，已是深夜，林百川和林幼蓉的屋子灯火早已熄灭，陷入沉睡。
虽然身体已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下论为路人，但总归曾跳脱万界，道心还在，道念还在，只要他不想睡，那么他永远都不会困倦。
他安静地站在小院中，时间流逝，犹如一尊雕像，神思入定，一动不动。
这小院，位于林家祖地之后，林家没落后，这是林家最后的一寸土地。
与一般人家的院落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此刻的宁尘，望着这小院，眸中满满的却都是感慨。
“没想到这小院还在，虽然有些变化，却依然能找到以前的影子。”
他自语吐道。
思绪，仿佛又回到了万万年前，无数纪元的初始点。
在那个遥远到古老的年代，一个眼中倔强，却又如冰桐般清冷的人族少女，曾站在这里。
“你就是世人传闻的那个灭世仙，宁帝？”
“我问你，为何要覆灭三千界，你知道有多少人因你而死，多少人因你家破人亡吗？你真是个魔头！”
“你、你为何要笑。”
记忆中，那少女第一次见到自己，似乎并不是那么友好。
“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
“那你为何就这么放纵世人这样揣测你，把真相说出来不就好了？哦，对了，我忘记了，你来自天上的天上，你是不会在乎我们这些凡人的想法的。”
“我叫林千柔。大人，我能为你弹一曲古琴吗？”
遥远的年代，一位是九十九天云端之上傲视苍穹的无上存在，一位是三千红尘地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族少女，却就在这小院中，一个弹琴，一个听琴，足足三天三夜！
“大人要走了吗？”
“大人，我以后也要做你那样的人！”
“总有一天，我会在这万界的最高点引琴弹唱，到时候你一定要来找我，我虽在大人面前只是蝼蚁，但总有一天，我会有资格站在大人身后，为大人奏琴！”
“你、你又笑了，哼，你等着，我会成为你的琴女的，终会有那么一天！”
回忆到这里嘎然而止，宁尘有些混沌的眸子也渐渐恢复清宁，他依旧一动不动，只是转身，看向林百川沉睡的房屋。
一抹淡淡的金光忽然从黑暗中扩散开来。
那缕金光，仿佛有意识般，在黑暗中缓慢穿行，最后安静的落在院中。
金光闪烁，林百川与林幼蓉却依旧沉睡，不曾醒来，小院安静，宁尘的目光注视着院中的金光，有些沉默。
金光渐渐褪去，露出一个空灵的白衣女子，虽然只是虚影，仿佛随时都要随风消散，却依旧能看清那女子的模样，竟正是古铜雕像上那有着绝世容颜，身着白纱的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