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那一刻,我愣了。里面躺着的是一个香槟色长方形鞋盒。 霎时间恍然大悟,从刚才他开始传简讯到出去接电话,原来都是为了帮我弄一双鞋子。 我有点明白又不明白的望着他,心里的受宠若惊让我连道谢都忘了。
他朝我微笑,体贴的道:“我不想看到你因为穿错鞋而把脚弄得伤痕累累。”
一道暖流从我心窝缓缓滑过。自从两年前父母不幸意外双双逝世、自从和方毅分手,这暖暖又甜甜的感觉好久不曾登门拜访了。 真的没有想过,没想过他会给我弄来一双鞋子。曾经有个男人告诉我,他是不会送女生鞋子的,除了因为不知道鞋号外,就算知道了也未必会适合。 可是,此时此刻,就算鞋号不对,我也不会在乎了。
“这是五号的,希望没猜错。”
我再次愕然的抬眼注视他,惊讶于他的准确猜测。 可是,下一秒我又即觉这也没什么好奇怪,像他这样的男人说不定女朋友一堆堆,猜鞋码对他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我以前的女朋友对鞋子颇有研究,所以我也略懂一些。”他淡淡地回应我脸上的疑惑。
哦,原来如此。是他太过细腻,还是自己太轻易把想法写在脸上了?为了掩饰刚一剎那的胡乱猜测,我使出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
而他,竟然也笑了。
我定定地凝视他,就因为这个笑容,感觉和他彼此间的距离又拉进了些。
随后,在他注目下,我把鞋盒从袋子里取出来。鞋盖刻印着鼎鼎大名的“Isabella”字样。
Isabella是近五、 六年在欧美迅速崛起的鞋履品牌。以优雅简约,舒适且不失美感的设计而闻名。时尚杂志上许多好莱坞当红影星都喜欢穿着Isabella的鞋子走红地毯。除非出国购买或是托人代购,否则国内根本就买不到。重点是,Isabella是位华裔,且听说籍贯就在M城。到目前为止,扬名国际的华裔鞋履设计师好像只得Jimmy Choo,难得现在多了一位Isabella。
前阵子,戚芸芸就有提及Isabella准备在国内几个主要城市开设旗舰店,我们亦准备和她做个专访。也许因为祖籍在M城的关系,她首个旗舰店地点就选择了M城。我们《LivChic》也收到了开幕典礼邀请函。没想到何亦宪竟有办法在未开幕前就弄来一双鞋子。
我双手轻轻地掀开鞋盖,一双风格典雅、线条优美的黑高跟鞋瞬即映入眼帘。
“你接受分期付款吗?”看到这双昂贵精致的鞋子,我本能地挤出这一句话。
“分期付款?”他一副不明白的表情。
我点着头回答:“嗯,不用想也知道这双鞋子的价格起码也要我好几个月工资。可是,我现在每个月都要付房租,水电费,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生活费,要我一次把鞋的钱付还给你,好像不太可能………”
他听了后,轻笑一声,说:“我送你。”
“不行,这太贵重了。”
“那你就请我吃一顿饭好了。”
“这样我不就很划算,一顿饭就可以换一双名牌鞋。”我笑着不假思索道:“那以后我多点请你吃饭吧!”
他先是盯着我看,随即耍宝地挑了挑眉,问:“你确定?”
他的表情提醒了我一件事,于是我一脸懊恼的说:“我只是开玩笑而已,你去的地方我可请不起?”
“那么快就打退堂鼓?”他微笑轻问。
“若是你餐餐要吃法式料理,我可怎么办呢?”我作故顿了一下,道:“除非……”
“除非……?”他跟着重复。
“吃饭的地点时间由我决定。”
听我这么一说,他天生冷淡的脸庞乍然使出迷人笑容,朝我说:“好。”
今晚的他心情似乎不错,笑容从方才就没有吝啬过。他笑起来确实真的很好看,少了一份冷酷,多了一分随性,我不由自主脱口而出:“嘿,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应该多笑点。”
他凝视我,嘴角微扬,不语。
我忽然觉得自己是否多嘴了?
“你不试试你的鞋子吗?”他把我思绪打断。
“啊,好的。”我翼翼地将这双精贵的鞋取出,再分别套入双脚。站起身,我沿着茶几走了一圈,果然很舒服。
“希望这双鞋子可以带领你走一条更好的路。”淳厚的声音与此同时在我耳畔响来。
听着他一番话,我脑海就像白纸一样空白。这样的一个情景,迷人般的王子、漂亮如水晶的鞋子、我突然感觉自己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
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他的Blackberry又一次的震动,发出闪亮的蓝光。
他低头查阅了以后,抬起头对我道:“我该走了,祝你有个开心的夜晚。”语毕,即转身离开。
“你也是。”我轻声响应,不确定在这声乐萦绕的空间里他是否听见……
回到家,我把脚上的Isabella脱下,拿了湿纸巾把它们仔细拭擦一遍,才小心地放入鞋盒。
直到这一刻,我依然不敢相信,尊贵如他,竟然会给自己送来了一双鞋。我双手抱膝坐在地板,怔怔地凝视眼前平放着的鞋盒,好久好久……
晚上,我做了一个幸福的梦。梦中,自己生日的时候,身旁有一位属于自己的男主角。
醒来,看了眼那搁在床边的鞋盒,我缓缓伸手触摸了下。重重地吸了口气,这,原来不是梦。
戚芸芸让我出席一名新生代画家的作品展。我对绘画了解不多,画家也没接触过几个。可,最近一些原来在国内不知名的当代艺术家却忽然一夕之间在海外暴红。据说是某知名经纪人将他们作品拿到海外参展后,被国外媒体重新评价作大篇幅报导而顿时造成轰动。如今回流了,大家都争相采访,《LivChic》当然也不例外。
今天展出的是位来自南方的画家,因一幅大片海蓝色叫《Dream》的作品,在纽约“惊见东方现代艺术”展中被一位收藏家高价买下后而逐渐走红。郁闷的是,我们《LivChic》还没收到任何答应接受采访的回复,我只好来这里碰碰运气。
“我们又见面了。”站在一幅大绿色,叫《Peaceful》作品前的我,听见一把熟悉的低沉嗓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愣了愣,感觉自己的心跳正加速前进……转过身子朝声音方向看去……真的是他!就在距离不到三十步内。只是,这句“我们又见面了”并不是同我说。转过身子时,他正与一位中年男人握手寒暄。他身旁还有位身材高挑,栗色齐腰长发,手提今年秋冬款蓝色Hermes Birkin的大眼美女。颁奖典礼之后,我一直以为李毓是他身边的女主角,如今看来,他的红粉知己并不乏啊……
今天的他身着浅色牛仔裤,一件白色长袖衬衫,搭配一件米色Armani Blazer,再配上一尘不染的皮质休闲鞋。虽然是一身Smart Casual装扮,但仍然不失卓然潇洒的风采。果然,好看的人穿什么都一样好看。
显然,他亦意识到我的存在。隔着那些许距离,他礼貌对我点头。我亦抿嘴微笑响应。
他的出现无疑给自己带来了一阵扰乱人心的悸动……为了缓和那乱了次序的心情,我转回身子,专心注视眼前这一幅被框在白色画框里的《Peaceful》,祈望在这一大片绿色中找寻一丁点安谧来平静自己那不规律的心跳。
也许太专注于让自己心跳回复正常的工作,什么时候身旁站了一个人,我全然察觉不到,直到他那把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才把我唤回来。“这幅画你很喜欢吗?”他端详着我一直盯着的《Peaceful》问道。
“啊?哦……呃……喜欢,嗯不错……是一幅……有一种……安谧的感觉。”被突然惊醒的我,支支吾吾,语无伦次的答着。
我听到他在窃笑,随后口吻似阐述的问:“我们似乎很有缘?”
才稍作平复的心,听他这么一说又不知觉地活跃起来。真的很可恶,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打乱我心脏的正常活动速度?不想被发现,我故意轻描淡写地说:“我不知道你是个相信缘分的人。”
他并不接话,只默不作声的凝望我几秒。随即把目光移转回《Peaceful》。
随后,他问:“你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工作啊!”我不加思索。
“完成了吗?”
说到这,我无奈地摇头。“我想约这位画家做个采访。却一直没收到答复。今天来这里就想看看可否见到这位画家。如果没什么收获,我想我是不能下班了。”
“只要画家答应接受采访,你就可以下班了?”
“算是吧!至少对主编有个交代。”
“那这个周日你到博德高尔夫俱乐部去吧!我约了几个搞艺术的朋友在那里打球。这位画家的经纪人也在其中。”
我不禁惊讶地看着他,问:“这个……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周日你到了就给冯葛打电话吧!我会交待下去。”
“那……我先谢谢你了。”虽然难以置信,但不可否认,这看起来是很好,也是我需要的建议。
他点点头,算是接受了我的道谢。
“那你现在可以下班了,是吧?”突然,他问。
我点头“嗯”了一声。
他先是满意一笑,然后对我道:“我记得你还欠我一顿饭。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我定定地凝视眼前这个即霸气又好看的男人,我知道几秒前他才帮了自己一个忙,我也没有忘记不久前他送了自己一双Isabella,我更清晰地记得自己说过要请他吃饭。但,那就只是说说,说说而已……
有一种男人,对自己来说,就像一只限量版Hermes包,尽管有多喜欢,也只能站在橱窗前默默欣赏而已。没有别的,只因为自己根本负担不起……而他,我想就是这样的男人。
小佑说得对!他,有钱、有才、有貌,甚至还有权,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还怕没有吗?
自己只不过是在这势利社会,努力工作之余偶尔作点白日梦,偷偷懒的平凡小女人。理智清楚的告诉自己,我和他,就像两个怎么也连不起来的圆圈圈……
那天早餐,当自己从美梦中醒来,当手轻触那香槟色鞋盒,确定不是梦的一霎那,恐惧和不安随即遽而袭来……
不再是十八、二十情窦初开对爱情有憧憬的少女。尝过了情伤,了解其中滋味有多苦涩的自己,早已失去了为爱冒险的勇气。现在想要的,不过是个可以和自己分担生活上的柴米油盐,吃着家常菜、聊生活琐事、听音乐看电视、尝尝Haagendazs。有关心、有微笑,过着简单幸福生活的平凡人而已……
当天早晨,临出门,我把鞋盒藏在鞋柜最深处,不想让自己再看见它。因为它会带给自己很多遐想,那些我不敢奢望也负担不起的遐想……
偏偏今天,让我在这里遇见他。对于甚少逛艺廊,因为工作才出现在这里的我,几乎要相信这就是他口中所说的缘了。但,那又怎么样呢?这世界有缘无份的故事,天天都在发生。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对他说道:“何总,我……突然想起公司还有些事情要我回去处理,所以不好意……”
“五分钟后我在艺廊大门等你。”说还没说完,他已经把我打断。
丢下这句话,他即转身离开。留下双唇微张,还没反应过来的自己。
我一直在展场里来去踱步,思绪不停地在挣扎,完全乱了章节……
天知道,我害怕受伤的同时亦非常害怕自己真的会喜欢上他。
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是一种负担……
走到接待处悄悄地往外望,果然看见他黑色的Maserati停泊在大门外。
我深吸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张默冉,没关系的,就让他等吧!从后门溜走就得了,别让自己越陷越深了。
随即,我在这偌大的白色空间里兜了几圈,却怎么也找不着后门。无奈地走到接待处,小声地问:“请问你们这的后门在哪呢?”
接待小姐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但还是礼貌的指了指前方,答道:“那幅《Peaceful》,把它取下来就是了,但这门只在紧急事故时才会使用。”
听了她回答,我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看到我的反应,她带点关心又有些好奇地问:“小姐,请问您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摇摇头,难不成要他们取下那幅比我还高的《Peaceful》吗?转身那一刻,我的哭笑不得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骤然转为欲哭无泪。因为……因为,他竟然就站在我身后,蹙着眉头,神色复杂的注视我。眼神中有疑虑、探究、和那很久没出现的审视,甚至还有一点受伤的感觉。我整个人被他“投射”的无地自容。羞愧、内疚、迫窘顷刻间随着血液一并在我体内扩散而开。他一定听到了自己和接待小姐的对话。真是见鬼了,他怎么每次可以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面前呢?
我怯怯地望住眉头皱起,默不作声注视我的他。非常明显,他生气了。
就在我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之际,他却一个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大门走去。我直觉地追了出去,在他身后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我……我刚刚只是……只是……刚只是……”该死的,话到嘴边,我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只是什么?”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口气冷淡,表情冷漠朝我问。
我猝不及防,差点撞上突而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的他。“只是……只是……我只是突然想起有篇稿子还没写完,我得赶回去把它写完而已……”我支支吾吾。
他脸色毫无温度地凝视我,双眼写满不信。
我被他瞪得有点心虚,有点尴尬。于是,咧开嘴巴讪讪笑着:“哈哈……哈哈……还是我们先去吃饭好了,吃完饭我才回去公司把它写完……哈哈……哈哈……”如果前方有一面镜子,我知道此刻的自己看起来一定很白痴……
他不语,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后,转身迈向大门。
这一次,我没有追上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听着他Maserati宏亮地引擎声像一阵风般呼啸而去。我儜立原地,感受着心中涌现的酸涩,独自苦笑……
但,这不是自己正想要的结果吗?
回到公司,我忙着让自己忙,忙着让自己专注,忙着让自己不去想太多……
时间一分一秒滴答而逝。抬头时,发现窗外天色早已染成大片深茄子色。公司除了几位仍在赶稿的同事,就剩我了。站起身,我到Pantry去冲泡杯咖啡,告诉自己喝完咖啡就该回家了……
“他奶奶的!谁的手机在那响了半天不接啊?要是不想接就把它熄了,别在这妨碍我的思路!灵感都被那铃声给赶走了!”手里捧着咖啡的我,突然被我们组里一位脾气不太好的资深编辑的一声大吼给吓了跳。他口中那铃声响个不停的,正是自己包包里的手机。我赶紧放下杯子,边道歉边跑回座位去把它接通。
“喂,你好。”我小声地说。
“张小姐,我是冯葛。不好意思,可否麻烦你把手机给何总听一下?”他口气有些匆忙。
“什么?”听得一蹋胡涂的我眨了眨眼问道。
“他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公司突然有急事需要和他汇报。”冯葛解释。
我用了几秒才会意,他是以为我和何亦宪在一起,是吧?“冯特助,他……他没和我在一起。”
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会儿,喃喃咄咄道:“这就怪了,今天下午在画展他让我送周小姐回去时,不是说要和你一起吃饭庆生的吗?”
庆生?听见这两个字,我心全是一片讶然!迫切地向冯葛求证。“你是说今天是他生日?”
“张小姐,你该不是没有和何总去吃饭吧?”冯葛反问,口气中存着一丝不可思议。
“这……这……我公司有事我先回来了……”我嗫嚅地解释。
“明白了。那我再找找看好了。”他叹息道。“打扰你了,不好意思!”
我急切唤住快要挂上电话的他:“嘿!冯特助……”顿了顿,我问:“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找吗?”
M城的冬夜,寒风阵阵,我双手抱肩搂紧大衣,站在公司大楼下等待冯葛来接自己。自从在冯葛口中得知今天是他生日那一秒开始,整颗心早已被一股无以名状的茫然充塞得不知所措。今天中午他深邃黑眸流露的一丝伤感,像投影片般不断地在我脑海中重复播放。这一刻,才发现当时他眼中那丝感伤,原来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我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上了车,我幽幽地对冯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