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护国大惊道：“你说什么？！”周凯冷冷地道：“无论你说怎样的理由，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行医多年，啥病我看不出？要是别人毁你眼睛，绝不是这种状态。”李护国虽然内心紧张，但表面却保持着镇定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周凯道：“其实我早猜出了，你就是被朝廷缉捕的李静忠！”李护国更是吃惊道：“你是谁？”周凯轻描淡写地道：“我是郎中啊！”
李护国道：“你想怎样？”周凯道：“既然你能成功地隐藏在王爷府，可见你不仅有本事，也有胆量。”李护国道：“什么意思？”周凯道：“像你这样的人，估计背后有靠山，要不怎么隐藏这么久？要是我将你揭露，意味着我也可以做官。不管你的靠山多硬气，都救不了你，他们也会遭殃！”李护国露出凶残的目光道：“你想怎样？”周凯道：“别凶巴巴的，我们还没到对立的地步，要是我把你交出去，绝对不会用这种方式。”
李护国疑惑地道：“什么意思”周凯道：“陛下说抓到你后可以升官，要是有谁窝藏，与你同罪！也就是说，我把你献出后可以变成一个品级最低的官，还将你和王爷毁了，但有什么意思？像你这样的人，将来一定能做大事。”李护国的心轻松了下来，笑道：“明白了！你是希望我得势后不忘你？”周凯道：“对！假如你得势，别忘了提拔成高品级的官？”
李护国高兴地道：“放心！如今我是一个落难者，别人见了就想拿我升官，想不到你这么看重我，这是多大的恩德？将来我若成就大事，一定与你有福同享，有难共当！”周凯道：“好！我周凯行医多年，最终悟出了一个道理：郎中不仅可以通过治病救人，还可以通过另外的方式救人。这次救你，说白了就是为了我，不过我觉得你这样还不行。那张说是谁，他一眼就认出你了。”
李护国忙问：“那怎么办？”周凯道：“估计最近张说就要来寻找，假如你的面部被滚水烫得不像样，他还能认出吗？”李护国忙道：“不行不行，我毁了一只眼睛，至今疼痛难忍，怎么能继续忍受痛苦？”周凯道：“可不这样，他一眼就认出了？”李护国道：“要不你策应我，我在最近不出王府，如果有人来，我就藏掉。”
周凯道：“你真糊涂！你以为这里真有地方可藏吗？王爷不知道你是李静忠，要是知道定会把你献出。他是陛下的大哥，以受蒙蔽为由就把责任推了。再说，他曾让位于陛下，又有先皇赐的金书铁券！假如一来人你就躲，尤其是张说来了就躲，你想宁王能不疑心？”李护国想了想道：“为了保命，也只有这样。”周凯道：“不过，我有缓解疼痛的药物，不会让你受太大的痛苦！”
十四
王淑娟已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了钱万贯身上，他希望儿子将来能成为一个做大事的人。她特意给儿子请了个京城最好的教书先生邬永信。要说，邬永信还是高力士暗中推荐的，她曾是教过太子的先生，也就是帝师，但钱万贯毕竟年龄小，太贪玩，只要有空就和孩子们玩。王淑娟失望地对儿子道：“万贯！妈多次说过，要玩就必须背会功课，你背得怎样？”
钱万贯自信地道：“妈妈放心，今天的功课不难，先生让背《三字经》，孩儿看了几遍就记下了。”王淑娟以为儿子撒谎，不相信地道：“《三字经》那么长，没有几天时间是记不下的？”钱万贯道：“可我真的只看了几遍，就全记下了。”王淑娟摇着头道：“万贯，为人要诚实，千万不能撒谎，你才六岁，怎么能全部背下？”
钱万贯道：“如果不信，我背给您。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首孝悌，次见闻，知某数，识某文……”
十五
苏莱曼与波斯商人伊麻德、天竺商人阿卜杜拉·拉赫曼及众伙计在凉州饭馆边吃饭边道：“这一路走来，道路确实坎坷难行，但总体来说还是安全的，只是大家不时地遭到风沙袭击，也接受着酷暑的炙烤，身心有些疲劳。不如休整一天，然后到金城郡渡口，乘羊皮筏子漂流而下。”伊麻德道：“说到峡谷漂流，这段路我先后走过两次，羊皮筏子真可谓是黄河上最轻便、最快捷的交通工具，很安全，应该走水路！”
阿卜杜拉·拉赫曼道：“有同感。不过丝路北线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来回的线路有别。回国时穿越腾格里沙漠，难免要经历酷暑风沙的折磨，说不准还会遇到沙漠狼和土匪。而去长安则风险大减，只要坐羊皮筏子漂流而下，不仅速度快，还能观看两岸的峡谷风光，很惬意！”月月看着苏莱曼问：“这么说我们不经过茶房庙？”苏莱曼道：“走沙漠不仅速度慢，而且危险多，甚至有意外。我们做生意，追求的是安全和速度！”
月月道：“可如果不穿越腾格里沙漠，我怎么找常顺啊？”苏莱曼道：“不是你要到长安找他吗？他未必在沙漠！”月月道：“我预感他就在沙漠，茶房庙里有他熟悉的出家人，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到那里找我。”苏莱曼道：“记得你说他是晚上去沙关食府的，你们约定在茶房庙相见，可连续几天你都没见他。我觉得他没去茶房庙，估计一是已经出了意外被杀；二是受伤后逃走。”
月月当下慌道：“不不，他不会死，他还活着！我估计他是受伤，如今正在茶房庙等我。”苏莱曼道：“这怎么可能？即便他伤愈后去茶房庙，那两位师父肯定会告诉他们你去河西，他还会等在那儿吗？也许他的心里还装着他的主人，直接去了长安。”月月固执地道：“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去茶房庙，如果没有，也该看看我妈开的食府。那是我妈用一生心血建造的，不能扔在沙漠里不管。”
杜拉·拉赫曼道：“可走沙漠太危险，做生意要考虑的是三点：选项、家底和用人。你选的生意能不能做，这是目标，要正确。不然选错了，就可能南辕北辙。即便你有丰厚的家底，配合做生意的人也可靠，但他们越卖力，就越容易将生意船撞向暗礁，或走到悬崖峭壁。有了选项，就要考虑家底，有多大家底做多大生意，不要想着一夜暴富。没有家底做后盾，有机会也只能叹息。有了这还不行，成败的关键在人，因此用人很关键。”
月月生气地道：“你别跟我讲生意经，我不懂生意，我只知道他在到处找我。”伊麻德道：“月月，你的心情可以理解，可你也要考虑我们的安全啊！”苏莱曼道：“对！你该清楚这次除了我的货物，还带了用钱丰的货物换来的货物。要是遇到土匪咋办？”月月幻想着道：“哪能这么巧？在居延不是看到来往的商人吗？这说明丝路线通畅了。现在河西都在派官兵保护商人往来，又怎么会允许土匪在沙漠中呢？”
苏莱曼道：“可土匪是不断出现的，消灭了还会滋生。你们大唐有句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月月不悦地道：“什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看你纯粹是怕死！”苏莱曼为难地道：“月月，不要意气用事。为了钱家的人，我可以随时舍弃生命。但我们能得到安全，尽量追求安全。哪有主动到虎穴中的事？走沙漠的不只我，这些驼商们未必要走这条路。”月月道：“我不明白，究竟这条路比水路危险多少？”
苏莱曼道：“这么说吧，走水路我们可以安全抵达鸣沙渡口，走沙漠我们只有对半存活的希望。过去你爹爹之所以遇难，就因为他带的货多。不说这几个驼商，单说我，这次不仅有我的货，还有用钱丰的货换取的货，土匪见了就动心。再说你爹爹是会武的人，手下又都是江湖高手，结果怎样？我们这些人不会武的，遇到土匪不等于送死吗？”
月月气得一站而起道：“好吧，既然你怕死不帮我，那我就自己走好了！”说着，生气地向外就走。苏莱曼当下慌了，立刻叫住她，见她虽然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身，便走到她身后道：“既然你执意要走，他们走水路，我带你走沙漠！”阿卜杜拉·拉赫曼忙走了过来道：“要不我们先到长安，假如常顺正好在长安，就正好。如果不在，我们在回国时还会经过沙漠，到那时你不是可以寻找吗？”
刚学走路的朝义在各饭桌间边走边玩，伙计们都没有留意有小孩在玩。朝义走到门口，被藏在门外的毛重利抱起来，用手捂住他的嘴走了。月月道：“那就先走水路。”回到原位坐下后，忽然想到孩子，向四周一看，当下一慌道：“孩子呢？孩子咋不见了？朝义！”她满餐厅乱找，不断地喊着：“孩子！你在哪儿？”找了一会不见孩子，便问伙计：“我的孩子呢？”
众伙计都说没见，但也向餐馆各角落看着，就是不见孩子。月月发疯似的跑出去寻找，苏莱曼也是一惊问伙计：“孩子呢？”众伙计道：“也许出去了。”苏莱曼跑了出去。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月月发疯似的边找边喊：“朝义！朝义！”苏莱曼追着喊：“别乱跑，我们帮你找。”月月喊：“朝义！朝义……”见行人就问，行人都说没见，她在街上走着、退着，喊着，找着，在嘈杂的人群中，就是不见朝义。
毛重利正躲在一处房后偷看，并捂着孩子的嘴，听到月月喊“朝义”，寻思这个名字倒是起得好，向外一看，见月月向主街道跑去，心想：“臭婆娘，想甩掉老子，这是报应！”忽感到肩上有人拍了一把，一看是安禄山，高兴地道：“大哥！”安禄山看着孩子问：“这是咋回事？”毛重利道：“这是我的儿子。”安禄山纳闷地问：“你的儿子？”
毛重利红着脸道：“不好意思！跟大哥到了河西，就遇到了这个女人，因见她漂亮，所以就……”安禄山点着头道：“明白了，是你强暴了她？好家伙，你是在跟哥哥我学啊！不瞒兄弟说，哥哥到了河西也强暴了一个漂亮女人，那女人的肚子还真争气，居然给哥生了个儿子，哥给他起名安庆绪。不过这女人倒是对哥哥有情，最后跟了我。你呢，既然她生了你的孩子，不打算让她给你做老婆？”
毛重利又向外看了一眼，见不少人在街上找孩子，便道：“这算不得好女人，好女人多得是，何必要这疯女人？小弟到了钱丰家，已取得了那婆娘的信任。我打算把她哄到手，她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还很有钱。她所拥有的钱，一般人想都不敢想。你想，钱家几代人做生意，哪一代都是赚大钱的！而且，她娘家是大唐首富，她爹膝下又只有她一个女儿。你说小弟得到了她，不等于得到了财富？”
安禄山佩服地道：“哎呀，你这小子真有算计。要是你真能得到她，咱们利用她家的钱办事，一定能打下江山。”毛重利自得地道：“这是肯定的。”忽听到月月的声音传到了这边，忙道：“咱们先离开，找个地方说吧。”安禄山道：“好！大哥这些日子正想你，咱们好好喝上几杯！”毛重利道：“行！不醉不散！”安禄山道：“呵，看样子兄弟的酒量大增了？”
十六
宁王正感到无聊，却见歧王进来，便要跟歧王下棋。歧王是有困惑的事找宁王解惑，便坐下拿出棋子，忽见李护国从里面出来，面部变形，令人感到恐怖。宁王吃惊地道：“你这是怎么了？”周凯在旁边道：“王爷，这事都怪奴才。”宁王纳闷地道：“怎么了？”周凯连忙跪倒道：“请王爷责罚奴才。”宁王近前道：“到底怎么回事？”
周凯道：“奴才在包扎了他的眼睛后，又给他煎了药。一见他忽冷忽热，知道他是伤口做怪，便将药端了过去。药很烫，奴才用口吹着要给他灌。不料他因发烧处在恍惚中，结果一手将药碗打落，将他的脸烫伤了。”宁王道：“你呀，也真是。既这样，就不要出来吓人了，多调理几天再说。”李护国忙道：“多谢王爷！”又看着周凯道：“起来！”
周凯和李护国出去后，宁王和歧王开始下棋，歧王边下边道：“大哥，你说姚崇真的是李林甫派人行刺的吗？”宁王抬起头来道：“你怎么问这个？”歧王道：“最近听说姚崇还是在不断地上书，求陛下惩治李林甫。”宁王道：“说实话，姚崇不是一般的人，他能紧盯着李林甫不放，一定是真的。”歧王道：“可是奇怪，陛下为何不惩治李林甫？”宁王道：“这个嘛，我们兄弟最好不要猜测。”
歧王道：“我认为陛下也认定是李林甫所为。”宁王故作糊涂道：“何以见得？”歧王道：“据说因为姚崇不断上书，陛下也很烦恼，就请姚崇回京继续为官，但姚崇不肯，只请陛下惩治李林甫。因得不到回音，姚崇就病倒床榻。陛下得知，就封他为太子少保，但姚崇拒不受旨。”宁王叹着气道：“关键是陛下能听进武妃的话，枕头风厉害啊！”歧王道：“明白了，看来世上最厉害的是女人！”
十七
常顺引导着驼队走出了沙漠，常顺告诉董海，再往前走就到凉州了，董海不由感激地道：“哎呀，这次还真多亏了你。刚才遇到的那些饿狼，我一见就腿发软，想不到你竟然把它们吓跑了。”常顺笑道：“其实万物都怕人！有人总说鬼是最恐怖的，所以很多人不敢走夜路，更不敢经过坟地。但多少年来我走了多少夜路，也经过了多少坟地，从来没见过鬼，也许鬼看到我以后，就吓跑了。”
众伙计听他说得风趣，都笑了起来，董海忽然道：“哎，我不明白的是，明明我们直接向西走即可，为何在走到一个地方时，你却带我们向北走了很远，而且在那里呆了近一天的时间？”常顺道：“你有所不知，在你们救活我后，我带你们走不多远就听到了驼铃声。按说听到驼铃是后面来了驼队，但现在就未必。”董海道：“为什么？”
常顺道：“在钱老板被杀后，食府的伙计都是土匪冒充。一度时间，这条线路的驼商下落不明，就因为到了那里糊里糊涂地被杀。土匪穿上驼商伙计的服装，带上丝绸、瓷器自己走丝路。”董海不由感到后怕：“你是说后面的驼队是土匪？”常顺道：“有这可能。你想，在你们救我前没遇过土匪，在救我后也没遇到土匪。走这条线路的驼商，哪次不遇到土匪？正因为土匪神出鬼没，钱老板才雇佣高手做伙计，但还是被害了。”
董海困惑地道：“真是奇怪！都说着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为何钱满柜施舍了那么多钱财，却连命都保不住？”常顺道：“这不奇怪，他正因为不断施舍钱财，等于播种的财富，所以收获的财源滚滚，但他没有播种平安，所以生命没有保障。这个世界，付出了什么，就会收获什么。谁播种的，只能谁收获。付出越多，得到的越多。一个人要想收获长寿、康宁、富贵、好德、善终五种全部幸福。就必须播撒对应的种子。不然茄秧上怎么能结出瓜来？”
董海看了一眼伙计郝建仁，又看着常顺道：“看来，跟着你走丝路，不仅免了两次大祸，还增长了不少见识啊，学到了人生智慧！”常顺道：“这算什么见识？走沙漠还有要注意的，那就是怎么对付沙尘暴。另外，沙漠里虽不常出现海市蜃楼，但是若见到，一定不要上当。”董海感兴趣地道：“那是怎么回事？不少商人说过海市蜃楼，但没有多少人见到，它是魔鬼在引诱吗？”
常顺笑道：“要说魔鬼，这沙漠中确实有魔鬼，真的！你想自从开辟了这条沙漠丝路，多少人怀揣着穿越沙漠的梦想征服沙漠，但有多少人回到了故土？有多少将士在沙漠里征战，又不知死去了多少热血男儿？有多少商人抛家舍子，就是为了通过商贸往来致富，但又有多少商人埋骨沙丘。像钱老板那样的人，走丝路已很成功了，想不到最终难逃一死，而死后连尸骨也难找到。你说，这无数冤魂总在沙漠里哀号，真恨不得如何消灭这片沙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