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蓁蓁走出南蓁宫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这偌大的南宫,一草一木,她曾都熟烂于心。如今走在其中,竟觉得一切都陌生起来。她在这里度过了十四年的欢乐时光,如今,却要远别了。而那个陪她长大的人,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北城迎亲的轿辇就在南蓁宫附近,如花搀着她的手,如玉托着她的裙摆,三人一步一步走出了寝宫。她看见父皇母后早已站在殿外翘首等候,迎亲队伍也都严阵以待,她走在红毯上,看着远方的天,真蓝,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去年此时,她还是个一个旁观者,看着四姐姐出嫁。今年此刻,却轮到她了。她总以为这一天会很遥远,没想到只在转眼间。
“妹妹!”就在她准备踏入轿辇的那一刻,她听到了陆离撕心裂肺的呼唤。她一转身,便看见陆离站在远处呆呆地望着她,身影萧索如秋。号角声响起,起身的时刻到了。泪水滑落的那一瞬间,她急忙转身,背对着他,没有说一句话,低头步入了轿辇,再也不见那一张清澈明亮的脸庞。
两城联姻,于她是灾难,于南城百姓却是福祉。所以她的轿辇所到之处,道旁皆有百姓迎贺,欢呼声不断,这场婚嫁空前盛大。也或是南帝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才给了她这场声势浩大的出阁阵仗。然而蓁蓁此刻毫无喜悦之感,只觉得前途渺茫,甚至胆战心惊。如花如玉虽在一边调和气氛,她也完全提不起兴致。直到夜幕时分来临,车队才停止前行,一行人在郊外的一处驿馆落脚。
三人才在房间坐下,就有人来敲门。如花开了门一看,吓一跳,竟然是王府三世子林晚雨。蓁蓁咋舌道:“你怎么在这里?”晚雨没变,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笑道:“我看你一路上愁闷的很,不言不语,哪里有新娘的样子。不过呢,今天我不是来陪你玩的,只是护送你去北城而已。”蓁蓁不解道:“怎么没听人说起过?北城路途遥远,定会舟车劳顿,这种苦差,你揽了作什么?”晚雨连笑道:“正是苦差,所以没人去,更何况,那北城是蛮荒之地,朝中那些个鼠辈哪敢去,都怕死在路上。我呢,是主动申请的,没想到就这么一说,南帝就同意了。还嘱托我,一路好好照看你,照顾好了,回去有重赏。”蓁蓁这才“哦”了一声,晚雨听了一脸沮丧,埋怨道:“我可是舍了命来送你去北城,你怎么连一声谢谢也没有?”蓁蓁忙道:“谢谢你……好了,夜也深了,我也疲了,你也早些歇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呢。”晚雨听了并不动,还命如玉倒茶,一边喝一边问:“我说,你就不好奇你未来夫君是谁么?”蓁蓁随即抢过他的茶杯,呛声道:“我不好奇,你好奇,回去好奇去。”说完,便命如花如玉赶他走,自己也闷闷地躺着了。
她想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来这门亲事就不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她根本不愿费心思去想这些事情,而且这一路上还不知怎么样呢,哪里能想的那么远。如此想着,再加上白天路途奔波,一闭眼,她就沉酣过去了。第二天一早,晚雨就过来敲门,催她们赶紧出发。于是一大早,一行人又匆匆离开了驿馆,赶往下一站。
如此反复了十来天,北城护卫统领便说现在已到达双城边境离河,须从这里出发,取道西海,坐船可以直达北城帝都,这是最快的路径。晚雨便命人拆卸食粮货物以及嫁妆物品,又来引蓁蓁等等上船。她还是第一次坐船,第一次抵达双城边境,这水上风光,果然与众不同,便同如花如玉在船上看了一会。离水汤汤,悠悠不尽,没想到南城和北城竟被一条大河阻隔开来。
“这里风大,公主去船内歇着吧。待会入海了,风浪大,恐怕还会晕船呢。现在好好歇息,免得夜里吃不消。”说话的原是北城护卫统领,蓁蓁不好意思地笑道:“是了,是我们光顾着看风景了。敢问将军尊姓大名?”那人面相粗犷,但温和得很,只答道:“卑职陆远,还请公主快快入舱,小心身体为是。”蓁蓁听完,笑了笑,说这就去,然后想了一下,这名字与他一样,也是“陆”,只是再也见不到陆离哥哥了。又苦笑了一回,才步入船舱。
夜里果然风雨大作,船更是左右摇晃,颠簸不已。蓁蓁本来身子骨就不太好,又连日奔波,精神倦怠,连续呕吐了三天。如玉天天配药给她,吃了却也不见效。到了第四天,越发吐得厉害。晚雨在隔壁听到声响,一进来便看见蓁蓁嘴唇苍白,面无血色地瘫在床上。他急忙问道:“是不是晕船了,感觉怎么样?”如花如玉连连点头,说已经好几天了。蓁蓁无力道:“不碍事。”晚雨不相信她的话,只焦急地问道:“别说话了,好好休息罢,如花,公主可有吃药?”不等两人答话,自己又急着回去取了一包药过来,亲自煎了,过来喂她。蓁蓁侧过身去,说道:“不想吃了,吃了也是吐,没用的。”晚雨急忙对她说道;“不吃药会好么?难道你想死在这路上么?”此刻,蓁蓁只觉全身游丝无力,想着,这么去了也好,以后就再无烦劳牵挂,大家也干净。
晚雨见她倔强不肯吃药,又说:“当初让你嫁给我,你不肯。现在你这个样子是做给谁看?你是存心让我愧疚吗?”说着,自己也红了眼圈。蓁蓁见他如此模样,倒诧异:“好好的你怎么也这个样子?不就是一点药么,我喝。”说完,自己拿了碗过来,猛灌下肚,却苦得她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