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荡漾的江面上,一艘普通的民用货轮正驶向最近的码头。
两岸青山相对,碧波悠远,湿润的清风荡过古老的长江。
沈君懿双眼朦胧,似睡非睡,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到这里,他只是隐约记得他好像听见了剧烈的枪声,然后就不知怎么的就到了这里,穿着一件他自己都不知道穿了几天的脏衣服,躺在一艘货轮的仓库里。
“这是哪儿?”他迷糊的问自己。
“欢迎来到宜昌!这里是我们的圣地!”突然,一声带着欢快而又干净的声音惊颤的沈君懿的耳膜,他一惊,只见身后是同样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小西装的那位贵门公子——安坞垣。
“你……怎么也在这!”沈君懿一愣,突然想起来,维清深入虎穴就是为了保护这家伙,可为什么,现在不见维清?
看着沈君懿的神情,安坞垣宛然一笑,看来这家伙到现在还不了解情况,他站起来,拍拍自己屁股和手臂上的灰尘,“是我带你来这的,你说,我为什么在这?”
“当然,我知道你现在困惑缠身,不得其解,可惜我没精力也没权力向你解释太多!”安坞垣走到一个小窗户前,看着窗外涛涛的江水和这江水河畔亲切的城市,眼眶中闪耀水和光,就像当年钱学森千辛万苦回到祖国时那般含情脉脉。他低下了头,像一个虔诚的信徒,自言自语,“归宿!我终究还是回来了。”
沈君懿躲在一旁,陷入了沉思,看来,从最开始的红衣女子,到之前的安氏鸿门宴,现在他又被秘密带到了这里,看来,他貌似卷入了一场了不起的争斗中啊。
来吧!卷吧!无所畏惧,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像小说主角一样卷入什么纷争了吗,这有什么,万一一不小心还做了英雄那岂不是还赚了,沈君懿呼了口气,已经做好了接受这场争斗的决心,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
而在一旁的安坞垣看穿了他的心思,淡然一笑,“有些事情,又怎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希望到了未来,你还能像现在一样有一颗坦然的心。”他的声音很低,低到沈君懿只能听到江水的声音。
黑夜将至,码头上被一群荷枪实弹的武装部队重重封锁。
一艘艘货轮陆陆续续缓缓停靠在码头边上。
江水浑浊,灯光炫目。
一名穿着军装带着少校军衔的年轻军官站在灯塔之下,俊朗的脸庞上有着一双完全不符合他年龄的深邃的双瞳。他望着波涛的江面,面色肃穆。
“黑桑!”一名站在他身后的同样穿着军装上尉军衔的男子淡淡的说,“昨夜,木樨从南京传来消息,这次的货物非常的重要,上峰要求,不惜一切代价,保证货物的安全。”
“哦!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少校皱皱眉。
上尉上前,身子微微前倾,凑到少校耳边,轻声耳语。
少校一惊,扭头盯着上尉的眼睛,上尉躲开他的目光,看着遥远的天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玩了!”
“希望如你所愿!”上尉苦笑。
少校两眼一瞥,闪过无法言说的疯狂。
“你知道……维清在哪吗?”沈君懿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问出了他最关心的这个问题。
安坞垣踱步到他跟前,缓缓蹲下,“你很关心他?”他盯着沈君懿的眼睛,肃穆的问。
“当然了,他是我同学,我兄弟,他不也是你兄弟吗?你不也很关心他?”
“对啊!他是我的兄弟!”安坞垣45度仰望天花板,低沉的说,“但是……”他顿了顿,“你怎么确定他也是你的兄弟?”
“你难道直到现在都没有怀疑过他吗?”安坞垣挡住了沈君懿接下来要说的话,面色平静如井水,“想想看,你的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你原本生活平静,家境优良,完全可以像一名普通的学生一样过着平凡的生活,可是,自从他让你帮他调查红衣女子开始,你的生活却开始默默的发生着改变,也许你并没有察觉,但是,你的人生,却开始朝着预定的轨道缓缓前行,直到现在,与你而言,它是不是愈发的不受控了?那是因为,你的人生正在被人书写!”
“你到底想说什么?”
“方维清,他是我的兄弟,但不是你的,因为在他眼里,你的存在,不过是他实现某种自我价值的工具罢了!现在的你,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你,但无所谓,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你的新名字,也会像你的旧名字一样,成为这个世界关注的核心点,等到那个时候,那一定会很有趣的!”说着,安坞垣伸出右手,做邀请状,意味深长的说,“好了,我们等了这么久,好戏也快要开始了,那么现在,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作为一个旁观者,去看看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到时候你就会明白,这个世间有太多事情是显而易见而又虚无缥缈的,譬如美好的自我幻想……”
沈君懿犹豫了片刻,看着安坞垣伸出的手,最终,他缓缓站起,平时慵懒的躯体这一刻充满了迷惑和意外,他笨拙的伸出手,外界的灯光甩到他的手上,带着探讨和谜题。
光点亮了城市,也点亮了黑暗中长江的游轮。
黑暗中的深山,寂静而又悠远,一轮弯月浮在黑水般的天穹中,漫天无星,那轮弯月,就像宇宙中孤独的浪子。
荆棘丛里,一名身着素衣的女子匍匐躺在凹凸不平的林子里,口含鲜血,胸口插着一根还未融化的冰刃,全身有着数不清的枪眼和刀伤。
她很努力的想让自己爬起来,白嫩的双手沾满了污秽的泥和尖刺,膝盖上也尽是血污。
她的体温在降低,胸口的冰刃还在疯狂的榨取她仅剩的余温。
她很痛苦,但她不会哭,千年来,她早已经明白,这个世界,哭不过是一种对自己的犯罪罢了。
“湘儿,你究竟在坚持什么呢?又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她的脑海响起了一个男孩干净的声音。
“折磨?”林湘狰狞着脸,双手握拳,狠狠地砸向地面,“你觉得是我在折磨我自己吗?”
“不,折磨我的人是你,是你,是你!”林湘猛的站起,背靠在一棵壮硕的松树下,双手按在冰刃上,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拔,冰冷的寒气携着血液的猩气在夏季的森林里覆下一层冰霜。
“一直是你在折磨我,明明是你才对。”林湘靠在这棵树下,蜷缩成一团,将自己忧伤的脸深深的埋在双膝里,“是你,明明就是你……可你又在哪里?”
杂乱的青丝掩过冰冷的寒气,孤寂的森林里,她的脑海开始浮现不知道有多遥远的记忆,记忆里,有着一抹美丽的冰蓝和童话般的微笑。
公元前206年江南某镇
盛开的青莲摇曳在清风拂过的小湖,热闹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一个扎着小马尾,穿着布衣的小女孩坐在一处庭院的房檐上,瞪大着双眼,看着远处小亭饮酒的诗人。
光,掠过庭院,打在青松下青秀干净的男孩身上,男孩一袭黑袍,隐藏在阳光下,就像一尊不动的黑塔。
突然,男孩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眸子带着冰封天下的寒意。
远处庭院的门突然打开,一名穿着古代将士服的男子急匆匆的闯了进来,猛的关上门。
“不好了,你现在必须马上离开,带着湘儿一起。”
“你被跟踪了吗?”男孩古井不波,淡淡的问。
“没有,但据我所知,你现在藏身江南的消息已经传回咸阳,阿特斯马上就能得到消息,你必须马上离开。”
“那个男孩……”
“嬴政已经不是那个任你摆布的男孩了,为了pearl,他不会顾及旧情的。”
“阿特斯?”男孩喃喃自语,头微微轻抬,黑色的斗篷里,冰蓝色的头发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女孩坐在房檐上,疑惑的看着那个奇怪的哥哥,她一直在想,他的眼睛为什么是蓝色的呢?他是……神吗?如果神的眼睛是蓝色的,那为什么皇帝陛下不是呢?他不是天子吗?
其实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当时她哥哥的那个决定,可以说改变了她的一生。
改变了她本应该平凡的一生。
那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从那天起她便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他们朝夕相处,但这个蓝眼睛大哥哥第一次对她开口说话却是不知道过了多久的以后。
他们一直在逃,不,她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逃,总之,她总觉得,他在身边,比在哥哥身边要安全的多,虽然他从来不说话,闷的要死。
“你是哑巴吗?”她嘟囔着嘴,“可我听到过你和哥哥说话啊!”
男孩并不理她,白皙的双手剥着从火堆里烤熟的红薯,她知道他从不吃东西,所以,火堆里的所有吃的都是她的。
他们就一直在走,从江南一路走到江东,再绕到江北,最后走到了咸阳。
在路上,他们打劫了一个土匪窝,仅仅是因为她把吃的弄丢了。他们冰封了一条河,因为它挡了他们的路,那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个蓝眼睛大哥哥用他的法术,觉得简直帅呆了。
而咸阳的光景也不同于她以往所见过的任何的地方,这里市井繁华,建筑雄伟,蓝天铁骑,飞鸟人群。
他们就站在屋顶,看着熙熙攘攘的街市。
“这里就是咸阳吗?”
“哥哥让你带我到咸阳,你可别把我拐跑了。”
“到了咸阳我们再去哪?”
“要不我们去找皇宫吧,听说皇帝陛下就住在哪里,那里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地方。”
……
哪怕知道眼前这个大哥哥压根不会理她,但她依旧管不住自己的嘴,他不说话她还是要说的,万一以后变成哑巴了怎么办……
其实她不知道,因为她的存在,他原本已经麻木的心开始变得柔软,他开始回忆起不知过了多久的陈年旧事,以及旧事里那个同样可爱腹黑的小女孩……
“如果不去皇宫,那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
“林府,你的……家!”男孩终于说话,他的声音富有磁性就像春天掠过的一缕风。
“我的家?可哥哥说过我们没有家,他才是我的家啊,难道我们去找哥哥?”她低着头,做着沉思状,突然,她一惊,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你说话了?哈哈,你说话了。”她瞬间喜不自禁,手舞足蹈起来,“我早说过你不是哑巴嘛!”
男孩看着这个萌嘟嘟的小女孩,扭头看着碧蓝天空,嘴角勾起久违的微笑,而正是这个微笑,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