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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冥沙雾海

位于大陆极西方向的冥沙雾海不是大海,而是一片紧邻西海和鬼崖的荒芜之地,占地甚广,几乎与奕、俞、庭三州总合相当。

冥沙雾海中少见活物,除了平时深藏地下,偶尔翻出地面的巨虫小兽,冥沙雾海里几乎看不到鲜活的生命。地面上满是巨大的怪石碎岩,空气中布满浓浓雾气。站在冥沙雾海东侧的万山天险峰顶向西看去,雾气翻翻滚滚,真的仿佛海浪一般,无边无际。

一只蜥蜴在岩石缝隙之间爬来爬去,看样子想要找几只昆虫当点心,它时不时停下脚步,谨慎地抬头倾听周围的声响。四周安静的可怕,浓浓的雾气遮挡住视线,看不清任何东西,蜥蜴又低头快速爬行起来。地面微微震动,一闪而逝,蜥蜴停下脚步,抬头判断着。敏锐的感知告诉它,大地震动发生的地方离它极远,没有危险,于是它继续出发。片刻之后,大地又是一阵颤抖,蜥蜴停止了动作,静静倾听远处传来的声音。

隐隐的,伴随着大地震动,远处传来沉闷的声响。响声开始并不明显,但是很快便越来越大,大地的颤动也越发剧烈,好像有一个百米巨人,正全速向这边狂奔而来。岩石之间已经有碎屑泥沙簌簌落下,蜥蜴赶忙钻进距离自己最近的石缝中。

极为短暂的安静后,远处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爆炸开来,然后便是一阵剧烈的破空之声,雾气像是被什么东西砍了一刀,猛地向四周破开,一道残影以极快的速度呼啸而来,重重砸进石堆中,碎岩泥石喷溅而出,那雾气飘飘散散,又重新聚拢在一起。

片刻寂静之后,被砸成一团的石堆中探出一条手臂,那手臂并不强壮,显然手臂的主人不是什么钢筋铁骨的彪形大汉,但奇怪的是,即使是这样强烈的撞击即使坚硬的岩石斗已经四分五裂,那只手却依然行动自如,好像根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更古怪的是那条手臂的模样。那手臂上,从五个指尖开始,布满细细纹路,那一道道符纹一样的纹路相互交织组合,形成几朵繁密却严谨无比的团,粗粗看去,倒跟人体的血管脉络有七分相似。那纹路顺着手臂延展铺伸,一直到石堆深处消失在视线中,在阴沉的浓雾里发出淡淡的银色光芒,格外耀眼和美丽。

雾中渐渐有黑影出现,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从雾中缓缓踏出,他双脚穿着一双常见的黑皮靴子,身上的黑色长袍有些破损,肩膀上更是不知怎么被撕裂了一大块,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仔细看去,裸露在空气中的肩膀上隐隐发黑,好像被火燎烧过的焦痕。但是中年男人似乎并不以此为意,他双手负在身后,缓缓向石堆中人走来,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所经之处,雾气向外翻涌,久久不能聚合。

中年男人走到石堆前不远处站住,随着男人双脚踩定,他身后的雾气像是得到允许,又重新合拢。男人望着整个身体几乎全部埋在石堆里的人,沉默片刻,开口道:“九峰三岳,你三十多岁能够修到法神境界,的确资质非凡,加上你身上的那具三纵雷甲,看来苏家年轻一代的第一人就是你吧?”

石堆里的人没有反应。中年男人也没有管他,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听说苏家已经日薄西山,现在看来,能够在七大家族中勉强占据一席之地,还是有些实力的。可惜你天资虽高,没有无双的道甲融体和奇遇,仅仅凭借自身努力,大概这样已经是极限了。虽然同为第八峰,但是我比你多出足足十年功力,或许给你十年时间,你能够修到第九重峰,碰一碰那条线,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中年男人望着深陷石堆中的那人,叹了口气,话中略带惋惜:“苏家主倒真是放心,竟然任着你的性子来这冥沙雾海,难道他真以为我鬼道无人了?”

石堆里的人依旧沉默着,那条伸出石堆的手臂五指略略屈伸,手臂上的纹路像是被点燃的火线,更加明亮,几道扭曲的银光包裹着一块石头一闪而过,直冲中年男人面门。

自称鬼道中人的中年男人不闪不避,任凭石块击打过来。岩石击中身体的刹那,男人的脸色突然浮现出一道道触手一样的淡淡黑气,那块石头被黑气一阻,啵的一声化为粉末。那黑气仿佛活物一般,在空气中扭动几下,又钻回男人体内。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当年的融甲第一大家也日渐式微,看来很快便是我鬼道重返三州的日子了。”

“你说错了三件事,”石堆里发出一个年轻男人有气无力的声音,像是受了重伤,更像是天生懒散惯了,“第一,家主不知道我私自跑来这里,我只是一直好奇能跟鬼域入口丰都相提并论的地方究竟有多可怕,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那人从石堆里又探出另一条手臂,“第二,即使苏家式微,你们鬼道也永远回不到三州,你是打赢了我,但是你们鬼道难道打得赢七家合力?”

那人从石堆里支起身子,他有一张娃娃脸,加上满脸对任何事情都满不在乎的轻佻表情,衬的他更像是一个大男孩。他上身衣衫尽碎,裸露的皮肤布满了跟双手一样的银色符文,有几处不大的伤口却流出黑色的液体。他站起身,面对中年男人,直视对方的双眼,缓缓说道:“第三,我在苏家年轻一代里,最多只是第三,”他将目光落到中年男人的肩膀上,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如果是那个家伙想要打倒我,他绝对不会像你一样狼狈。”

中年男人面无表情,身体黑气猛然涌出,年轻人脸上的轻佻之色被凝重取代,他身为三州甲道七家中年轻一代的顶尖高手,自然感知到中年男人下一击的可怕。年轻人自知难有侥幸,现在只能行险以寄死中求活。他握紧双拳挡在面前,摆出防御姿势,体表银色符文光芒大盛,四周电光四起,那越来越多的电芒鞭打着周围的石块,地面很快遍布焦痕,银色符文黯淡下来,年轻人的体表出现一副盔甲。这副凭空出现的盔甲好像水银做成一般,随着年轻人的动作发出隐隐流光,反射着周围模糊的景象,他全身上下都被铠甲包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身前的敌人。

中年男人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浓,竟然开始在男人体表缓缓流转,黑气越转越快,猛地冲出中年男人的身体,然后迅速消散,男人身上出现了一副黑色的狰狞重铠。一道道聚成实体的黑气像是寄生在男人铠甲上的长蛇怪虫,在空中扭转翻滚,黑气的前端幻化成张张扭曲的面孔,那些人脸相互吞噬,发出阵阵哀嚎。

浓雾早已被迫人的压力逼散,给两个人留出一片空地。天空仿佛也有所感应,云端压向大地,云层之间隐隐发出雷鸣。中年男人大喝一声,向前大踏一步,落脚时好像天石坠地,震得大地颤抖,脚下泥石开裂。他一拳击出,那拳头被团团黑影包裹,拳峰带着尖锐啸声,黑气像突然伸长的手臂,冲向年轻人。地面石块承受不住拳压,纷纷爆裂。

年轻人双臂交叉在面前,身上电光四起,不停地击打着冲向自己的黑气,水银般的盔甲也仿佛在一瞬间被染黑,发出高昂的鸣声。那黑气被电光鞭挞,惨叫着向两边翻滚,从中破开,绕过年轻人的位置。黑气呼啸过后,中年男人的拳头终于击在年轻人交叉在脸前的双臂上。

天地骤然安静下来,年轻人只觉得全身血液冷冻成冰,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在大力的挤压下几乎节节碎裂。在这一瞬间,他双腿的护甲发出夺目银光,借着中年男人的拳力,年轻人双脚用力弹起,整个身体你像箭矢一样倒飞出去。原来他装作拼死防御的样子,麻痹对手,就是为了借此机会,借力退走,以求脱身。

年轻人听着耳边风声,看着对手越来越小的身影,心中长舒了一口气。看来对方没有察觉自己的计划。他正感到松了口气,却没有发现身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缠绕了丝丝黑气,那些黑气绕着年轻人的躯干四肢游走,形成一张大网,那张大网在他双脚处汇聚,向着刚才两个人交手的地方延伸出去。

年轻人的身体猛然在半空停住,他瞪大双眼,终于发现身体的异相,却为时已晚。那黑气形成的大网好像一只握住他身体的巨手,先是将他的退势强行止住,然后开始将他向来的方向送去,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好像顽童抛石子一样把他狠狠扔了回去。年轻人的脸被风迎面刮磨生疼,他看到那个鬼道高手高高跃起,迎面而来。

在这一瞬间,年轻人想起十五年前,自己跟那对兄弟并肩而立,面对另一个大家族的豪情,三人相视大笑,年少轻狂,把场中所有英雄视若无物;他想起十年前新婚燕尔,跟相恋多年的师妹在洞房中对视,自己紧张的双腿发软,强撑着没有坐到地上;他想起离开苏家之前对老婆保证半年之内一定回来,现在却已经过了八个月了,猛地心中一惊,心想完蛋了,这下即使死了也要被她唠叨活了不可。

心中心思百转,来自苏家的年轻高手怒吼着,整个人化为一团银影,发出自己的最后一次攻击。半空上,黑气吞噬了银光,然后一缩一放,以两人相交的地方为中心,雾气早已经被巨大的力量冲散干净,方圆百米的地面咯咯作响,然后塌陷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半球,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年轻人再次被击飞,生死不知。

中年男人落回地面,却身形不稳,单膝跪倒。他大口喘息着,吐出几滩鲜血,抬头看向年轻人落下的地方。一道迅捷无比的黑影从中年男人身后冲出,片刻之后掠了回来,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衣着跟中年男人相同,面庞阴柔,七分女子模样,双眼几乎全是黑色,没有眼白。

青年对中年男人点点头,“死了,道甲崩灭。”中年男人身上的黑甲黑气渐渐褪去,他站起身,却依然有些摇晃,“想不到这三代弟子也这么厉害。”

高瘦青年微微摇头,“这个三代弟子可要比他的许多师叔师伯厉害的多。”

中年男人点点头,有些感慨,“他自承苏家小辈第三。”

高瘦青年微微一笑,面容透着三分妩媚,他笑道:“像他这样的实力,整个苏家也不过十个人,他话中那两个人我大概知道一些,一个避世不出,恐怕早就废了,另外一个叛离师门,生死不知,苏家的事,副宗主最是清楚不过,回去一问便知。何况那人崩灭道甲都没有奈何得了高兄,高兄又何必介怀。”

中年男人那张刻板的面孔微微一动,欲言又止,他叹了口气,转身向来的方向走去。

高瘦青年追上他,与他并肩前行,“听说秦家出了一个怪物。”

“哦,什么意思?”

“十四岁,修道三年,已经突破五峰,据说秦家已经将三百年前的那副至宝‘风缘’给了这小子。”

“凭那小子的修行速度,再给他十年时间,岂不是能够迈过那条线。。”

“天人交界那条线可不是那么好过的……对了……又一座鬼泉……副宗主的阵法……”

“……说明……封印……宗主……”两人渐行渐远,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大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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