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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药王

洪荒禁地,没有人知道出现于何时,也没有人知道它存在了多久,历来都是披着神秘与诡异的外衣出现在世人口中。

万千年间无数人禁不住诱惑想要一探究竟,但毫无例外的都无一生还,化作累累白骨,慢慢的在岁月中风化成沙,渐而被世人淡忘。

更有古籍记载声称那里隐藏着通向幽冥地府的通道,更是蕴藏着长生之谜,而今究竟是什么事能与那传说中只与神秘与死亡相勾连的地方扯上关系呢?

正此时,黍离真人长身而起,对着右侧四人道:“算时间,午时将至,对于这药王,我心中已有计较。”话音未落,便是有山下护山弟子快速而来,言道灵州药王前来拜会。

“恩,来者共有几人?”黍离真人随口一问。

“回禀掌门,仅有两人。”来人恭声答道。

如同早已知晓一般,黍离眼中并没有透出丝毫惊讶之意,随即长身而起,袖袍一挥,对屋内四人道:“随我前去相迎。”

出得闻天殿,彷如踏入了云间雾里,万座峰峦之间,山光澹淡,竹影扶疏,入得此境便使人有立身顿悟之感。

遥望东方天际,紫气浩荡,弥漫三千里,视线之内,江山锦绣,盛景如云,恍如仙境,不负万岘十三景之首的美誉。

五人速度何其之快,言语之间便是穿过了那广场之上矗立的三十六方巨鼎。来到广场尽头那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阶梯之前,俯身看去,万道阶梯蜿蜒曲折,蛇行而上,透过云雾隐约可见两道身影正置身云间雾里,健步如飞,仿若踏风而行。

来人显然也是看到了峰顶黍离真人一行,便有一道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五人耳畔响起:“陈某贸然来访,多有叨扰,还请黍离道兄多多原宥。”

语落人至,只见来者二人,一老一少,老者素衣长袍,白发飘倏;少年双眼澄澈,炯炯有神,不过脸色却是略显苍白,似是对万里跋涉颇有不适。

身为一脉宗主,黍离真人当下宣了一声道号,向着来人朗声道:“灵州药王大驾光临,蔽宗蓬荜生辉,久闻药王之名,今日得以一见,实乃幸甚之至。”说完便是向陈千草一一介绍了身后四人。

在几人寒暄之时,随陈千草而来的孩童却是眨着灵动的大眼左顾右盼,时而追逐在头顶悠然飞过的灵鸟,时而对着嬉闹的猿猴吐着舌头大做鬼脸,年少多动,丝毫不知畏惧为何物。

六人相谈甚欢,只听得陈千草边走边道:“临来之前,酒王那老鬼可是跟我明言,送了大衍峰两坛千年古酿,届时天澜老弟可不能藏珍啊。”

听得药王如此,天澜先是一愣,而后哈哈一笑,道:“久闻药王海量,独创青丹催酒之术更是五域一绝,如今酒逢知己,定是要不醉不归了!”

正此时,从不远处啪啪啪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人抬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是那孩童黑着一张小脸奔了过来,稚嫩的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很是狼狈。

小清明这种如同受了莫大委屈似的表情顿时惹得陈千草一愣,暗道这易天峰上怎么还会有人不顾身份欺负一个三四岁的孩童。一伸手将那孩童招来,细问之下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小清明生性好动,见林间一群猴儿嬉戏,甚是喜爱,便一溜烟的跑了过去,而后对着一群猴儿撅屁股做鬼脸,并且手中动作不停,指了指猴儿手中的松果,而后又指了指自己。

不料那些猴儿久居天问宗之上,甚是通灵,且不惧人,明白了清明的意思之后倒也豪放。

于是,十数只猴儿手中的松果毫不吝啬,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小清明本来只是看那些猴儿吃的津津有味,便想讨三两个松果尝鲜,怎料天问山上的猴子会如此好客,正欲逃脱,但那又来得及,手忙脚乱之间被顺势而下的松果砸了个鼻青脸肿,也顾不得捡地上的松果,急忙用小手遮住脑袋,逃将了出去。

言罢,莫说是药王陈千草,便也一向清欲修心的天问宗几人,也是不禁哑然。惹得小清明大窘,一张小脸红彤彤,好似熟透的野果。

更是有不少在易天峰上来往的门内弟子目睹此事,一眼便是记住了这个第一天到来便是被猴儿所欺负的半大孩童——清明。

只有黍离真人和其余四脉首座神色微变,这易天峰上的猴子他们是知道的,虽然没有修道成精,但整日沐浴天地灵气,吸纳日月神华,其力道比上一般的猴儿也不知要大上多少,不然也不会仅凭几颗松果便将小清明砸的如此狼狈。

但此时只见清明除了红彤彤的脸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些不和谐,却丝毫没有哭闹,心中多少都是有些奇异。

陈千草一直没有直接将小清明引荐给天问宗五脉首座,其用意便是想要看看小清明的天缘,与五脉哪位首座有缘便让其拜入哪一位的门下,这也是他不辞万里从灵州前来的原因之一。

只见那小清明,仰着脑袋,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从白须飘飘的黍离真人到沉稳缄默的楚樵,再到气韵悠然的江桓,最后把目光停在了率性自然地天澜身上,一直淡淡微笑地陈千草见小清明把目光最后停在了天澜身上,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浓了。

无他,天澜乃是五人中唯一不曾出家之人,甚是符合陈千草的心意,这也是为何方才特意向天澜讨酒示意。

到了现在,天澜如何能不知陈千草的用意,正欲招手将清明唤来,却只见清明比他快了一步,摇摇晃晃的走到隐月身前,张开小手,用水汪汪的大眼瞧着声闻五域的涵水峰首座,奶声奶气的道:“姐姐抱抱!”

如同晴空霹雳般的四个字,惊得连带黍离真人在内的五人都是瞠目结舌,冷汗连连,反倒是正主隐月大师一反冰霜常态,伸出玉手将孜孜不倦的拉扯她裙摆的清明抱了起来,捏了捏他嫩嘟嘟的脸蛋,大赞清明有眼光,不似某些只知修道的榆木疙瘩,不懂风月……

众人引得药王至闻天阁,又是一番寒暄之后,黍离真人便是将话题引入正轨:“灵州与我太皇州远隔何止千万里之遥,药王不惜万里,亲身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见黍离真人相询,陈千草脸上的喜色逐渐被凝重所取代,而后语气中颇为无奈的道:“实不相瞒,老夫此次前来实是有事相求。”

此言一出,阁中五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要知药王山虽然不以武力见长,但是万年间凭着一手回春之术广交奇人异士,五域豪贤。

九州之内,六水之间,不论正邪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受过其恩惠,因而还从未听说过有人敢去药王山寻衅滋事,更未听闻有哪一代药王曾登门向外界求助。

暂且按下心中疑惑,黍离真人向陈千草问道:“药王山广交天下英杰,细而算之,传承比之五域大多数宗门都为久远,不知竟是何事,能使得药王山都向外求助?”

“老夫此次前来,并非代表药王山,而是为了个人私事,于贵宗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陈千草说着低头朝身边的清明看了看,眼中情绪波动,似乎颇为不舍,而后继续道:“想必诸位已经知晓,洪荒禁地近日有所变动,万载轮回,天现凶星,此乱怕是要为祸五域了。”

陈百千草顿了顿,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将事情和盘托出,而后似乎像下定了决心一般,定声道:“为了先祖传承不至于在我等手中毁于一旦,我已答应八卦山、紫焰山、百晓山一同前往南疆,深入腹地,一探究竟。”

“哦?这八卦山、紫焰山、百晓山向来均以演算天机见长,不过正因如此,其间多有暗中较劲,滋生事端,以他们各不相服的脾气居然能联合在一起,真是有些出乎意料。”天澜素来直言直语,此时讶然道。

三大宗派虽然没有什么大的仇怨,但历来均以己派为正宗,不过终是谁也不能压谁一筹。如今三大天机传承共聚一堂,可见他们对此次行事的重视,同时比较隐晦的是他们对此也没有多大把握。

“三大门派虽然均不以武力见长,但其身后术术传承确是不容小觑,如今三山联手,共赴南疆,说不好真能衍算出些什么。”左首江桓一番思量之后沉吟道。

“不错,若是这三山同出,加之药王从旁协助,多半不用深入那处洪荒之所,只要在一定范围之内,以他们的能力怎么会看不出些许端倪。”一直不曾开口的楚樵也是点头称是。

南疆极苦之地占地极广,洪荒腹地百万里不见人烟,并非这广袤山川都不能踏入,只有那传说中的洪荒祭坛周边才是真正的死绝之地。

“既已有三山出手,那药王此行的意思是……”黍离真人一捋长须,有些欲言又止。

“哈哈,宗主误会了,老夫此行并非是想要天问宗出手相助。”

陈千草朗然一笑,说着看向身旁随之而来的幼童:“此乃老夫的孙儿清明,这次登门拜访,实则是想将我这孙儿托付于贵宗。”

瞧着这一代药王隐隐然居然有托孤之意,黍离神色一变,正欲说些什么,却是被眼疾口快的陈千草一口拦住,“真人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药王山传承久远,雄踞于灵州万岁山脉,左毗道门圣地洞天谷,右邻十绝禁地飞仙潭。自古便有“流水松风山间住,千秋万岁不成尘”的说法。由于灵气较为浓郁,整个灵州境内藤萝掩映,四季皆春,更有不少仙枝玉叶,良草奇珍,遍布在崇山峻岭之间。

话说清明前一月,陈千草云游归来,于后山千草斋百草园中小憩,神游天地之时忽见一碧波清潭,潭面如江,浩渺无际。于万丈湖心处却生有青莲少许,最大的一株莲,花开并蒂,分生九叶,其间多有蛟龙鱼跃,鸾鸟来朝。

陈千草甚为惊异,环顾周边,发觉此处竟与古籍中记载和自家药王山相隔不足千里的十二大仙邸之一:皎月飞仙潭极为相似!

故老相传,神州境内流传着十二处仙家洞府,无终无始,无形无迹。陈千草身为一代药王也只知飞仙潭流转于灵州境内,终岁与万岁山为邻,相伴左右,却终究未曾亲眼见过。

想不到今日神游,误入了一阕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仙家洞府。

寻了半日,陈千草也没有找到仙邸的入口,心中不免有些丧气,转而又自嘲道:“我能得见仙府,已是天缘,居然还不知足,痴心妄想能够寻到仙境。”

话音落罢,却是见潭心处那并蒂红莲中最大的一朵应声而开,竟使得沙鸥云集,百鸟嬉戏,蛟龙腾水,锦鳞跃波。

青莲叶,红莲花,一花并蒂,九叶撑天!

兀的看见奇景如此,饶是陈千草久经世事,也不免有些失神,正在惊讶间,忽然听到盛开的莲花之处传来几声“咿咿呀呀”的声响,如同初生婴儿尚未长全牙齿的低语一般。

寻声看去,只见数十瓣红莲之间一个白生生的娃娃正一脸好奇的打量着围着自己打圈的雀鸟。粉嘟嘟的手臂如同一截截晶莹温润莲藕,胖乎乎的甚是可爱,口中还不时咿咿哇哇的嘟囔着只有自己能听懂的儿语。

不远处一只灰蛟,修行不知有几多岁月,额头已然隐约有生出龙角的迹象,一个潜龙于水再冒出来时硕大的脑袋已是出现在了那娃娃蹲坐的莲台旁边。铜铃般的巨眼和那白生生的娃娃一般大小,蛟嘴一张,如同要进食一般。

一直在远处观望的陈千草一惊,这娃娃生的如此奇异,莫不是哪家仙人的后嗣迷失在这飞仙潭中寻不着回路,如果被这灰蛟一口吃了这还得了?

身形浮动,正欲飞身援救,那娃娃却是丝毫不畏惧这庞然大物,竟然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去扯那灰蛟的胡须。

蛟龙的胡须如同老虎的屁股一般,都是摸不得之物,那灰蛟吃痛,却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暴怒,反而吐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那新生的娃娃,铜铃般的巨眼眨了几下,显然很是溺爱,哪还有平日间呼风唤雨,倒海翻江的威风。

陈千草于那飞仙潭守了数日也不见有人来寻这娃娃,心中寻思,难道是某位大妖的后嗣,生来就是人形?又或是哪家的弃婴,偶得机缘,托生在了这仙家莲台之内?

又过了一月,莲叶日渐凋零,已不复当日盛况,那座莲台的光泽也是慢慢暗淡,没有了初时那浓郁的灵气。陈千草就那样蹙眉低首,立于一叶浮萍之上,任清风吹起飘飘衣袖,月白风清之时宛如一幅静默的山水。

他在等,等这株青莲灵气耗尽,再也无法给那生在莲台间的娃娃提供生机,他心中隐隐约有一种期待,无论是一个浩荡青冥或者一场梦幻空花,他都需要一个结果。

但终究他还是失望了,等到莲叶凋尽,也没有见到真仙的踪迹。

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这一天的清晨没有出现朝阳,反而下起了细细丝雨,如倾诉,如低语,细雨呢喃,笼罩千山,这一天正值清明。

陈千草神游而来,肉身未至,便以大法力,于旁边还未落败的青莲上摘下一片莲叶,而后将那娃娃置于莲叶上抱入怀中,用已然灰白的长须在那娃娃的脸上轻轻划过。

最后环视了一眼飞仙潭,看着怀中酣睡的娃娃轻声道:“相见即缘,既然你我在清明相遇,姑且就先叫你清明吧。”

如今距离陈千草捡回小清明已然三年有余,三年间陈千草一直不肯让清明随自己的姓氏,就如同他一直不肯以药王之名自居一般,在世人的眼中,他就是这么倔强的一个老头。

再说那小清明,虽托生于青莲之内,但无论陈千草如何探查,却都只是一届肉体凡胎,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小清明骨骼惊奇,异于常人,且乖巧异常,从不哭闹。

虽然药王山的医术闻名天下,还丹伏火之术更是登峰造极,但陈千草一直相信清明并非凡俗烟火,将来定然极有希望成仙得道,各中原因,也只有他自己知晓,从未曾对外人说道。

三岁,已经到了修道的最佳年龄,万般筋骨皆可重塑。是以陈千草三年间一直以独门秘术为清明温养身体,却不曾将他当做药王传人来培养的原因之一。

而今世道将乱,而天问宗素来宗声名远扬,与世无争,醉月十二峰亦是驰名天下,秘辛不绝,当然更重要的天问宗不拘于世俗礼法,有道有俗,不似其他传承圣地,一入宗门便是身不由己,自然而然的就成了陈千草心中首选。

简单说明来意,陈千草再度把目光转向了位于正殿主位之上的黍离真人,轻声嘘叹:“老夫此去,生死未定,如若真人能够接纳,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

虽然天问宗宗规每隔十年方才向外招收弟子,且考核极度严格,可谓是万里挑一,但天问宗存世万载而不朽,至今仍然散发着勃勃生机,黍离真人身居一宗之主的要位,又怎会泥古不化,不知变通。

“既然药王能将生死置于度外,远赴南疆极苦之地为天下苍生谋福,蔽宗若是连这种小小的请求都办不到,日后定然是要被五域不齿,贻笑大方了。”黍离真人从座上起身,显然对陈千草此举也是比较敬佩。同时有药王之名作担保,自然不会担心宗门功法外泄等问题。

见黍离真人出声答应,陈千草也是喜形于色,一时间大殿之上声乐祥和,又回复了融融之态。

是夜,大衍峰问心堂,灯火通明,闪烁了一夜,期间不时传来两个人颇为豪迈的笑声。整个大衍峰峰顶,酒香缭绕,浓郁的如同化不开的薄雾,醉倒了不少修为尚浅的弟子。

第二日,陈千草便是辞别宗派,下山而去,而清明从此就留在了万岘山大衍峰上,娇憨的娃娃虽然脸上依旧稚气未脱,却也明白爷爷的一番良苦用心,除了在陈千草离去之时感情自然流露显现出几分不舍,但亦是天性使然,很快便是适应了在天问宗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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