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舒诚连忙起身，努力让自己平静，然后扶着孟晴雪的肩膀。只见何素蔓的眼中泪光闪动，她也缓缓地站起身来，走过去，对着孟晴雪说：“对，我就是你的亲生妈妈，妈妈没有用，后来还是不敢告诉你陈叔叔，所以才总是去看你。前段时间我终于忍不住说了出口，他却原谅了我。”
何素蔓忽地抹了一下泪，笑着拉着她的手道：“晴雪，你会原谅何姨吗？”
她把她的手甩开，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忽地摇头，又忽地转头，眼睛不知道应该看向何处。纪舒诚似乎看到了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努力地拉紧她的手，让她镇定。
“不，你们都在开玩笑，对吧？我妈妈在那边，正躺在床上，我怎么会突然多出来一个妈妈？”
“晴雪，你要相信，这是真的。都怪我当时没有勇气养活你。”何素蔓继续说着，走过去伸手抱着她，可是孟晴雪却挣脱开来，后退几步，不肯承认。
“就算你真的是我的亲生妈妈，你怎么能狠得下心抛弃我？！而且我亲生爸爸呢？他又在哪里？这么多年来，你时常来看我，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过零花钱，是你偷偷塞给我零食的。我一直以为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原来你是因为有负罪感才来的，我宁愿从来不知道这一切！”
“晴雪，何姨错了，真的错了。”她声泪俱下地道，“你爸爸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内疚，我很想补偿你。”
“你这个狠心的人，我不要你的补偿！”
孟晴雪激动得控制不住自己，那边的机器去忽然发出“滴”一声，他们几个才迅速发现这边床上的孟妈整个人都在发抖。孟晴雪冲过去，抓住她的手，神情恐慌地问她：“妈妈你怎么了？要坚持住，坚持住！”
只见孟妈整个人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被她抓住的手也毫无力气，显然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无法平静下来。
她颤抖的嘴唇吃力地说话：“晴雪……原谅你何姨。”
刚说完这句话，她用力微微抬高的头忽然往下落，再也不颤抖了。孟晴雪和其他人大声唤她好几次，都毫无反应。
医生很快赶过来，最后宣布死亡。
孟晴雪心里像是被猛地撞击了一下，瞳孔放大，捂着自己的心脏，呼吸得很用力。她忽然转头，往病房门冲出去。
“何姨，我会看着她的，这里靠你了。”纪舒诚说道。
何素蔓含泪点头，看着纪舒诚追着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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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晴雪跑得不远，但是横冲直撞地过马路，实在是危险至极。纪舒诚一伸手把她拉回到自己的身旁，跟她说：“冷静点，晴雪，看着我！”
她只是使劲地摇头，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脸颊处有泪珠不断地滚落。
挣脱开他的怀抱，她转头向一边奔去，纪舒诚有点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步子急匆匆地向前追着。
她像是发了神力一样，跑得飞快。纪舒诚气喘吁吁地来到她跟前，使了很多力气才在她的前面把她拦下来。
她忽地站定，望着前面汗流浃背的纪舒诚，哭着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医生刚刚才说妈妈还有一段日子的，是不是我害得她忽然受了刺激，然后她才会这样？都怪我，对不对？对不对？”
纪舒诚紧抿着嘴唇，过去安慰她：“不要责怪自己，这样阿姨会走得不安心的。”他一把搂过她，像是给她一个坚强的依靠。
她把头放到他的肩膀处，眼神呆滞地望着远方。两人在路边相拥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放开来。也没管路人如何议论，他们都没有分开。
见她似乎已经没什么事了，纪舒诚伸出手在她脸颊处轻轻擦泪，又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温柔地道：“我们一起回去吧，再难的事情只要肯面对，也会过去的。现在何姨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她忽然抬眸，怔了怔。
是的，现在妈妈走了，何姨就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可以不承认这种血亲关系，而且妈妈临走时还特意让她原谅何姨。
为何不完成妈妈的遗愿？
她微微垂下头，一步一步地跟着纪舒诚往回走。
回到医院以后，孟妈的尸体已经转移到了太平间里。她轻轻地推开门，怕是出了什么声响，不想破坏那里的平静。
她踮着脚尖过去，注视着孟妈的遗体，沉默了很久，笑了一下道：“妈妈，你终于可以安详地离开了，再也不怕爸爸了。你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
轻轻地盖上那幅白布，正式地告别。
葬礼是在纪舒诚和何姨的帮忙张罗下完成的。
那段时间，孟晴雪整个人一直处于一种丢了魂的状态，纪舒诚跟何姨商量了一下，让她搬去她那里住。
可是孟晴雪不肯，她再也不敢回去那间出租房，而是一直躲在宿舍里。早上就如常地回到公司上班，却也不怎么说话。
向池也知道孟妈离世的事情，也没有再让她去加班或者请她吃饭。
直到几个月后，一件事情让她忽地像是活过来。
“晴雪，你爸爸要进监狱了。”
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神色飘忽，有点诧异。定下神后，才追问原因。纪舒诚告诉她：“是因为他在外面用光了钱，去抢劫伤到人，被警察抓住了。警察后来证实了，他是几个月前开车撞死人的在逃司机。”
纪舒诚边说边把电话给孟晴雪，“刚刚你进了房间，警察打电话到你的手机，我替你接的。”
作为孟爸唯一的家属，孟晴雪去了警察局看他。他也已经认罪了，没有什么可以挽回的。孟晴雪看着他，平淡地说了句：“爸，妈妈几个月前死了。医生诊断出胰腺癌晚期，当然，还加上你打的那些伤。”
孟爸震惊地抬起头来。
只过了几秒，他却忽然红了眼眶，伸出那只已经略有皱纹的手捂着眼睛，上唇紧紧地咬着下唇。
一阵很轻的呜咽声传到静寂的空气中。
孟晴雪看着他现在这个样子，忽然垂下头，在本子上写了一个日期，给他看：“这是她的忌日。”
话音刚落，她就要转身离开。
孟爸却忽然叫住她，说了最后一句话：“晴雪，我不知道你妈妈会死。我不应该打她，可我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了自己……这辈子是我欠了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