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天我在校门口看到了岚,我看到她跟几个混混在那里说些什么,我对她的好感渐渐被愤怒所替代,她为什么会跟那些人渣在一块呢?要知道那些人渣只会欺负同学,没一点教养,我不经意间把岚归为没教养的女生了。
我走在路上还是在为我所看到的感到愤愤不平,我不知道的是,她其实是去找我的。由于不知道我的班级,她只好在校门口等我。她是要跟我告别的,她要跟爸爸回到城里了,结果却被一群混混缠住了,她只好央求他们离她远一点,混混们当然不会听她的。后来混混们感觉无趣散开了,我却早已经愤愤离去了。
等我后来再遇到岚的时候对她相当冷淡,我想我一定伤透她的心了,然而她似乎对我没有怨恨,等后来我转到城里上学去了,我变成了她的同班同学,她很兴奋地拉着我的手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太好了,以后我们就可以经常在一起了,我们要做最好的朋友。”我依旧为曾经对她的冷淡感到惭愧,但她却当没有那回事一般,当然这些是以后的事情了,此刻我依旧在为我看到的表象愤愤不平,而我下一刻就没时间愤愤不平了,我看见阿崴了。
我看到的阿崴浑身是血,他把一个半大的砖块拍在了另外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的脑袋上了,看见这一幕的除了我还有王叔和工地的众人。
那个人拣了条命,但却很遗憾地变为植物人了,阿崴很害怕,害怕会进少年监狱,那样就没人照顾他傻了的妈妈还有上小学的妹妹了。
“小北啊,你要帮我看好筱筱啊,我要让她上大学的。”阿崴最终没有进少年监狱,王叔说那人偷了工地的东西被他发现,是他打伤的人。最终王叔被判了五年。
“你说我他妈是个人吗,为啥我就没勇气说人是我打残的呢!小北,你说实话我是不是一个懦夫啊!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能敢做敢当呀!”我只是看着他,我实在不知道说啥,只好默默地喝了一杯啤酒,我的确很笨的。“我去自首!”阿崴把手中的酒瓶子砸在桌子上做出了一个决定,“那你妹妹呢,筱筱的同学会看不起她的。”我想都没想就说出来了,阿崴的眼里似乎有一种东西在我说完这句话的瞬间消失了,我知道是尊严,他用手使劲地抓着头发,几乎是咆哮着“小北,我是不是给我爸丢脸啦,看我混的是啥啊!不是为了我,我爸不会回来的,也不会当矿工!我现在还给他丢了脸!”我后悔提到他的痛处了,我不知道怎么样挽回我的错误。
我只是谨慎地劝解着他,却总是说错话只是让他更痛苦,后来我只好沉默了。
王叔的工程转包给其他人了,所换来的钱全给了被打伤的人的家里了,阿崴还是在那里打工,新的包工头脾气很坏,有一次我亲眼见他在那里教训工人,居然把一根木棍给摔断了。
阿崴的事迹不知怎么就传开了,警察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有人认罪对警察来说就结案了,村里人却对阿崴失去了管教的耐心,对于他们来说阿崴就是一个失败的坏孩子,妈妈要求我离他远一点,我只好点头了,但我却一直跟他是最好的朋友。筱筱也遭到了小学生们的白眼,我想此时阿崴一定是痛苦极了,他最不能忍受妹妹受伤害,而此时妹妹却因为他受到同学的白眼。
阿崴有很久没找过我,他离开了工地,没告诉我他到哪里去了。大概有一个月吧,他一直没有出现。这段时间里,我再次见到了岚,我对她很冷淡,一直是躲着她。
“你怎么了?干嘛不理我啊?我做错什么了吗?”她不停地追问我,“怎么了呀?你怎么不说话啊?”“我做什么你不喜欢的事了?”她拉着我的衣袖楚楚可怜地说:“你难道不喜欢我吗?”我甩掉她的手几乎是吼的:“够了,我不喜欢你这样的人!不喜欢!不喜欢没教养的女生!”我说完她就愣在了那里,眼里噙着泪水。“我怎么没教养了?”她哽咽着问我。“你跟那群混混鬼混去吧,别烦我。”
岚安静了很长一会儿,我转身要走,她又拉住我。“你误会了,那天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是他们缠住我的。”“我怎么误会了,怎么不是…什么,是他们缠着你?”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为什么当时没想到是这样呢?
“既然你是误会我了,那你可不可做我的朋友呢,嘻嘻。”我真的没法不答应她,我点点头表示愿意。
四
再次见到阿崴,他的面容变得疲劳不堪,很明显是睡眠不足,阿崴告诉我,他去当矿工了,刚上的夜班。我诧异地看着他,这是一个仅比我大一岁的阿崴啊,矿工这么累的工作怎么是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做的呢?“小北,我知道,你爸妈不愿你跟我在一块,所以我很久不来找你啦,可是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我很想宽慰他,可是我应该怎么劝慰呢?
“你还记得阿崴吧?”我怔怔的对岚说,“记得啊,就是那个凶巴巴的家伙吧。”岚眼睛盯着手里的一本小说淡淡地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我爸妈要我离他远一点,我该怎么办呢?”“嘻嘻,我爸还要我离你们这些乡下孩子远点呢。我还不是跟你们混在一起啊。”我皱着眉头看着岚“真的吗?为什么不听你爸的呢?”“不告诉你!”
对于我的阳奉阴违,爸妈也不好说什么,直到初中二年级的那个夏天。
阿崴跟镇上的一个小帮派在一起混上了,渐渐地我也对他们那群人熟识了,我也会跟他们一起玩儿。那个后来被证实是地下赌场的旱冰场是他们白天里聚集的地方,他们的老大就是老板的儿子钧哥,所以我们得以免费去玩,岚有时候也跟我们一块。那天我们正在去旱冰场的路上,结果钧哥的死对头把我们拦住了,说是钧哥的手下打了他的小弟。阿崴眼睛里露出凶残的神色,带着我们冲上去跟他们混战在一起,七八个人打得难解难分。我的头上被对方打伤了也没有感觉,一心只想着赶快结束混乱的局面,由于是晚上,几乎没人知道这边正上演一场暴力的闹剧。岚跑开要去派出所报警,我看到一个红头发的冲她过去了立马跑过去,我不能让一个女生受伤。我拦住那个人了,我不知道的是对方是有备而来的,就看着一道白光闪着冲我过来了,小腹传来的一阵刺痛,我几乎是要晕过去了。红头发的呆住了,他本意只是要吓唬我,不料失手伤人了,所有人被这个场面吓住了。阿崴愤怒地跑过来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对方的人一哄而散了。阿崴的拳头一股脑地倾泻到红头发的身上,红头发的混混早就被这个场面吓傻了只是下意识地抱住脑袋。“不要打了!住手啊!阿崴!他会死掉的,阿崴!”“小北!你怎样了?”
我只觉得眼皮很重,还有就是感觉到有人晃我,不疼,我像是已经没有感觉了。我看到岚焦急地在那里喊着周围的人,一改平时的安静,阿崴住手了……
我昏迷着被送进了医院,不知道捅我的那人被阿崴打成什么样了,反正以后再也没见过他。爸妈彻底对阿崴失望了,在他们的眼里阿崴是一个坏孩子,所以很明显是因为他我才受伤的。岚的爸爸把她带走了,不准她再到镇上来了。
我在医院躺了整整一个月,医院里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充斥了我的半个夏季,病房里白晃晃的墙壁几乎是我那一个月能看到的唯一色彩。阿崴受伤不算太重,但也几天没法去干活了,钧哥对于这件事似乎很气愤,当然我在医院是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了。大概是某个夜里吧,发生了一起恶性的斗殴事件,当然原因是很明显的了,不知这次警察同志们是如何得知的,在事件要往更恶劣的方向发展时警察及时出现了,最终结果是钧哥他们都受到了一定的处罚。连带的,我也不能幸免,用学校的话就是“××同学与这起严重的斗殴事件有极大的关系,经校领导决议对该生处以严重警告的处分。”很幸运的我学生时代的第一个处分诞生了,其实处分还应该更严厉但由于我是初犯所以从轻了,但要我想其实是校方认定我是一定会再犯的,倒不如弄一个宽容学生过错的好名头,反正我早晚会被开除的。
不过很不幸,学校没有开除我的机会了,我转学了,我想学校同样是松了一口气了。
爸爸强制性地将我从学校拉了出去,在家待了一周,之后我就被爸爸带到了一所城里的新学校。
阿崴潜移默化里改变了我很多,以前我是不会打架的,我想我现在要与以前的生活和朋友彻底隔离了,新的环境里,我可能会如爸妈所想变回一个只会听从老师的好学生吧。但是我想我会渐渐地失去了我的整个童年,阿崴是我的童年里最好的朋友,现在我失掉了他。我的童年记忆随着与阿崴的分离会一点一滴地烟消云散了,似乎从我的记忆一开始阿崴就跟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