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魏国的皇城。
重重精致阁楼包围之中的小阁楼里,一个女子正对镜梳妆,柔软的紫袍裙摆从木椅轻轻曳到地板。
耀眼的金边在深紫色的裙摆边绽放光芒,她左手托着衣袖,右手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描眉。
腰间翠玉腰带温润亮眼,墨黑的波浪长发披散,镜中的鹅蛋脸上是精致的五官,眉眼间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与优雅。
她停笔,声音淡淡响起,「琉璃剑,御…可找到她了?」
世上那般特别的剑一只手数得完,她还没眼花到看不清楚。
空无一人的内室里忽然出现一个暗影,声音极低,「还未,现应已离开商国。」
「是麽?她……」墨黑深邃的眼不知为何让人感觉清浅无比,她微微闭眼,「她…可真让人…心动呢。」
低调内敛却以高调包装…
与她…可真是像。
暗处的人没有说话,忽然外头传来婢女们的高呼:「参见皇上!」
女子睁眼,看向被打开的门。
那里站着一个男子,一袭华贵的皇袍衬得他尊贵霸道极致。
他看向冷淡的看着他的人,不屑地笑,「洛玄裳,妳再如何是父皇手里的明珠,到底如今……」
魏华越笑得冷峻,眼里有着掩盖不去的疯狂与狠毒。
他终究是疯了。洛玄裳暗叹。
他俯下身,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妹妹,最阴凉的吐出一句话:「妳和妳母后如今还不是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当年能够强横的
洛玄裳撇过头,冷笑,「我的好皇兄,你莫不是忘了,你也是母后嫡出?你打算把我藏在这儿藏多久?」
洛玄裳,是魏国长公主,当今魏皇的妹妹,唯一的亲妹妹。
听到她这一席话,魏华越当即张狂不屑地说:「是,所以朕这个孝子将母后完完整整的供奉在慈安宫啊!三年服孝才完,妳就等不及要出去了?放心,朕会给朕“最疼爱的妹妹”找一个好归宿的!哈哈哈…」
他笑得张狂,好像这个妹妹天真得逗笑了他。
「你就尽管自负吧,你难道还以为你设计晋国晋帝看不到?」洛玄裳冷哼一声,「杨嫄那种女人,你竟还想娶回来……」
彷佛是嫌火添得不够,或者没看见魏华越瞬间难看的脸色,长公主悠悠补刀,「晋帝的女人你也要?…喔,对了!从她当太子妃起至今也有十年了,你该不会还在为她未曾怀上闻人氏的孩子在欢喜吧?」
「老实告诉你吧,皇兄!」洛玄裳清美的脸庞带着与魏华越如出一辙的狠绝,只是不阴凉。她说:「早在她第一年嫁过去她就怀孕了…知道麽?父皇为了你不惜手段尽出去害死那个孩子,更让她从此绝嗣!而这一切用的,都是你魏华越的名义!」
「你以为,杨嫄现在还会帮我魏国?你以为她还是当初与你约定一生的女人?醒醒吧!从和晋帝上~床起,她爱的男人就不是你了!」洛玄裳看着魏华越那越发崩毁的面容,心里终於平坦了些。
杨嫄…一切的起因都是那个女人!皇兄因她性情大变,父皇为此烦忧不已,母后为她如今被皇兄软禁,而她……
如果不是母后得力心腹在暗中护着她,她焉有一条命在?更何况偷偷溜出去?
三年,父皇走後她就被关在这里三年,这位一向“疼爱”她的皇兄三不五时就来“看看”她,据说这里是给她“养病”用的…
「不!洛玄裳妳闭嘴!」魏华越气极,面目狰狞无比,他怒吼,「嫄儿是爱我的!她从未变过!反而是妳…妳给我好好收拾收拾!我定然要把妳嫁到秦国去!」
又拿婚事威胁……洛玄裳冷哼,「不知道皇兄要把我嫁给谁?已经迎娶了二姑姑的秦皇姑父?还是皇子们?……魏华越,不用想了,好好处理好魏国的内务吧,什麽都没准备好就想称霸天下…你今年三岁?」
魏华越气极反笑,一甩袖,「好,妳很好,妳和母后都来这一招……」
他怒气冲冲地踏步走了,走之前阴冷回眸。
「我会让妳们知道什麽叫作地狱!」
地狱……
洛玄裳面无表情地坐了一会儿,然後走到窗边。
天很蓝,云很白,草很绿,水很轻。
但这些……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看了半晌,她关上窗门,隔开那明亮的阳光,阻止它倾灑入室。
室内一片死寂,更是幽暗;外头的风光明媚,鸟语花香……与她无关。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不是吗?
孤寂无边,与外头的鸟啼,成了最不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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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冬天,今日的天气出乎意料的好,帝凰的车驾极快得到了云川一带。
算算日子,燕国的送亲队伍该是这一日会抵达商国才是。
宫里的人早早到了这儿开始准备,一见到帝凰立马就开始了动作。
事情来的很突然,帝凰正准备更衣的时候。
外头传来阵阵惊呼与讨论声,接着,苏芸走入内室,面色凝重地告诉她,明后快不行了。
「那外面是在吵这个?」帝凰问。
「不,他们该是还不知道……」苏芸摇头,「殿下不是安排了……那个麽?落家主现下还被软禁在宫中,按陛下的意思是……会被强行赐婚。」
落家的底蕴还是太浅了……
七大世家,元沐明辛宫钱落。如今第六的钱都家没了,势力被元落联手并吞。尽管如此,落家依然敬陪末座。
落家,不足以抗衡一个圣旨。
「赐给谁?」这是重点!
苏芸耸耸肩说:「不知道,但宫里在准备宴会,大概殿下的大婚一结束就会办赏梅宴……」说到这里她忽然看着帝凰道:「快要下雪了,天气渐凉,殿下得多加件衣裳才行!」
帝凰正想说什麽,肆却忽然现身,神色凝重地道:「燕太子车驾遭劫,燕太子如今下落不明!」
「什麽!」苏芸惊呼出声,不可置信。
帝凰也是惊诧不已,声音充满惊讶:「什麽时候的事?在哪里?」
肆皱了眉,道:「就在燕云道,暗中接应燕太子的人被杀光,仅剩一人逃跑回来……现下已经死了。」
「不对吧?燕太子难道没有人护驾?」苏芸听出重点,皱起眉道:「送亲队伍与太子仪仗怎麽也不只几十个人吧?」
被杀光……
嫡母后、燕易、落无悔……帝凰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怎麽这麽多事…
嫡母后不能不管,燕易不能不找,落无悔不能任她灭亡…
「凰。」
清冽好听的声音忽然响起,正烦忧的帝凰就是眼前一亮!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意料之中的看见那一身白衣,意料之外的看到蒙着白布的人……
原先笑起来的面容瞬间微微僵硬,她不动声色地压低了声音道:「表姐来啦?旁边那位姑娘是……」
是小景吧?
长大了。
宫清戈听着这声音有些奇怪,「妳可是身体不适?声音怎地这般……」
「无妨,就是近来累了些…姑娘是?」帝凰含糊带过,快速把话题转回顾花影身上。
顾花影循着声音望向她,轻轻一笑,「妳好,有名的商国帝姬殿下,草民顾姓花舞,在此参见帝姬殿下。」
虽是说着参见,可她却站得笔挺,没有半分行礼的意思。
顾…花舞?
帝凰神色写满古怪,看向宫清戈。
我记得在什麽楼见过顾花舞啊?
所以这位“顾花舞”是…?
收到这样的眼神让宫清戈很是无奈,乾咳了两声之後,她轻拍顾花影的肩,轻声道:「凰见过妳妹妹了,所以……」
所以妳这样伪装失败来拆我的臺让我很困扰~
顾花影尴尬了一下,开始唬烂:「哎呀,我母亲从前就希望我能够武功大成!故而我这个“武”呢,是武不是舞,所以……」
「很抱歉打断顾姑娘说话,但本殿有急事必须先与表姐商议…」帝凰压低声音,声音听起来有些薄冷刚硬,叫顾花影皱了眉。
宫清戈看了帝凰一眼,抿了抿唇,问道:「让她到内室等我们可好?」
纵然凰尊敬她这个亲如姐姐的表姐,她也是懂得分寸的。再如何尊敬,身份上面,堂堂帝姬不会向她这个世族千金低头,也不该对她唯命是从。
帝凰,从来就不是宫清戈挟亲情捏在手中的人偶。
顾花影有些惊讶,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不是这样的相敬相近,如何能够是至亲之人呢?
她轻移步伐到内室之内,宫清戈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凰,妳是要回宫找皇后吧?那麽…妳希望我帮妳找燕易?」
「是。」帝凰坦白地说,「嫡母后待我不薄,她……我自然是得回去看看她的。」
这话让宫清戈深吸一口气,瞪着她,「帝凰,妳到底在执着什麽?」
因为那张愠怒的面孔,白衣的出尘多了些俗世味。
她一双美眸直直看着她,一如既往的一针见血,「姑姑为妳付出那麽多,妳视而不见;皇后只是帮了妳一把,妳却铭记在心……帝凰,知恩图报不是从亲人身上转嫁到他人身上的!妳到底要执迷不悟到什麽时候?」
帝凰微微垂眸,何止一针见血呢…还字字诛心。
转嫁?她忽然笑了。
「表姐,如果妳是来吵架的,那便罢了…」帝凰抬眸看向她,一双魅眸幽光黯淡,「我不信被母妃一手带大的妳会不知道,她做那些…本来就是要叫我恨她不是吗?」
因为她是她主动送出去作他为他安排的挡箭牌啊!
把挡箭牌磨结实,是她的爱…这样她就只会恨她,不会恨他了……
她知道!宫清戈猛然瞪大双眼,「宁娴媮,还是落无悔…芈落悔说的鬼话?」
她太清楚这几个女人了,太可怕。
比起家国天下的杀伐斗争,这些女人的心思缜密与睿智权谋,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更可怕的是她们还拥有不一般的容貌。
「……您很清楚,对吗?」帝凰幽幽一叹,缓缓起身,「…燕云道。我先走了。」
说完她直直往门口走,暗红的裙摆带着暗金色的花纹在地上蔓延,往外蔓延,渐渐消失在殿中。
宫清戈眸中惊疑不定,一向淡定的面色忽然有些松动。
忽然想起什麽,她用力抓住扶手,青筋暴露在纤白的手背之上,用力之下骨感更甚。
姑姑的计划还没成功,不能……
不能让她现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