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十一则:蛇太子,炸肺,蛇王,出恭,延客,绝技,小猪,寄生虫,火石,七寸长钉,瓶脖子
蛇太子——
有一个地主的长工,来往易县、涞水山村福山口间粜粮。
有一年,路遇一条小蛇盈尺,金光灿烂,被他打死。
次年,在赵各庄村有事。与同伴赶着牲口上路,同伴在其先,他在后,相隔十余丈,銮铃哐哐啷啷响彻半空。适出村,在大道上,他突见地上爬满长虫无数,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粗粗细细,七色八道的,什么样儿的都有,不可下足挪步矣!他眼前一阵昏花,遥见同伴在前畅行无碍,且哼唱小曲,自己却瘫于“蛇网”之上,且觉身下蠕蠕,渐觉身上亦蛇体周匝乱爬,耳畔滋滋滋……嗡!嗡!嗡!——脑内开锅相似,眼望青天,蛇腹盈目,周身冰痒刺骨,眼睛随即漆黑一片——如是被蛇祸乱而死。
同伴前行慢等,久不见跟上来,回顾,遥见人仰骡徨于道中,急忙返回看视,地面干干净净已无半个蛇迹,见死尸无伤、驮骡无事,同伴心里甚怪异。
通知家人畀尸回葬。
三日,家人上坟祭扫,则群蛇缠坟若绳丘,坟上窟窿无数,有钻进钻出者,有周匝弄芯者,睛眸萤萤,五彩烂漫,人不可近前。想其尸,蛇于地下已穿做齑粉。
述者言:盖此子打死精灵孩儿,精灵当年没报了仇,翌岁大兴蛇兵。
炸肺——
奶奶言,其二叔,人憨实,看青于村野,入夜出巡,发现在庄稼地里,有个背篓偷棒子的人,他发声喊,追将进去。偷棒子的抽身便走,其穷追不舍,十余里,没追上,狂喘归家。
其兄(即吾祖母之父)斥之曰:“他跑了就甭追了呗,还费那个劲儿?!”其爬在水瓮上,就猛灌了两气清凉水,当夜无事。
次日晨,他觉胸闷,不能下饭矣。午则肋胀如锅,气喘如牛,呼吸困难。第二日,肋愈鼓、腹如气囊,呼吸愈难,面若紫瓜。三日,近午,出言说:“哎呦!我把这一条命给了你个偷棒子的唷!”闷吼一声,噀血溅屋椽而亡。年三十余。
此所谓“炸肺”,祖母小时,其母常以此警告女儿:“喘累归,毋急饮水。再多渴,也要待心平气和后渐饮,暴饮效汝二叔耶?”
蛇王——
有南蛮擅捉蛇者,人誉“蛇王”。访诸北地,闻有“长虫谷”,遂入谷逮蛇。见有一黑洞如瓮,药饵诱之,则蛇屡出不尽,“蛇王”大喜,以布袋盛捉。然蛇逮不尽,且每出一条必比前一条粗一倍长一倍。“蛇王”大惊舆袋奔,群蛇逐之。十余步回顾,盆粗大蟒驭风突出,牙口莫大,芯七尺、睛如拳,生吞“蛇王”下肚。
出恭——
我村赵氏妪,是夜去看生病的儿媳妇,儿媳欲出恭,要婆婆与之就伴儿去。儿妇前,婆婆后。妇入厕,刚要解裤,呼妈快进来,惊呼指墙角曰:“那立着个男人!”惊惧直扑婆婆怀中,险些把伊扑倒。婆婆云:“哪有什么人儿?”并无所见。然妇所见,衣帽历历可辨。
妇紧言:“我不结了!”二人惶惧归房。
其夫不信邪,偕子与之就伴儿去看。近厕,儿先惊嚎哭叫跑跳归,父亦踉跄回。问其故,扎在奶奶怀里不敢出,言:“我见厕门一叟,是死了的‘章儿’他爷!鬼——呜呜呜……”然孩子他爹终无所见也。
延客——
某家延客,置桌于炕,有小淘气,爬上桌面儿,往桌中央拉了一泡屎,然客且入屋矣!主人大急,急里智生,以大海碗扣在了“黄金塔”上,抱小儿出。
满桌酒筵吃酣,客不知桌中间碗下为何好菜,饭将尽,尚不掀启也。宴尽,主人家往出端残菜,一客乘机启碗,众人视之,险些呕饭当场。
然宴间何等酣畅淋漓、津津有味!——
哈!哈!哈!
绝技——
我村李某,仗四处表演一绝技吃饭。什么绝技?普通的玻璃片子,随便找一块来,尺来见方的大小都行,他从三层楼高的高度扔下来,只见那玻璃飘飘悠悠落在硬地上,“嘡啷!”一下脆响——丝毫不被摔损破裂,片片屡试不爽。不知他怎么个手法,别人模仿着来,也是东施效颦而已矣!反正不是钢化玻璃,就是普通玻璃片。另外,我在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大风吹落教室一扇窗户上方的一块缺钉子摇摇欲坠的玻璃,离地也有两米半左右,落在地上竟然没有摔碎,大概是竖着戳在地上了,又找钉子安上了,真神巧也。
小猪
我在村边大渠之内,见躺个小死猪儿,黑白毛皮,黑少白多,肚子圆鼓鼓的,处在蝇扰日曝之下,形态如睡,着实可爱。我仔细端详不舍离,忽觉猪肚子似冗冗的动呢,往起直鼓胀!嗯——?难道没死?……我临身探脚去踢,猪身子随我脚颤动起来,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炮唧唧——!”猪肚猛然爆裂,吓了我一跳,躲避不及,已被崩了半脸一脖子臭腐脏汁儿肉儿,可把我恶心坏了!俯身用土擦了又擦,回家洗脸三遍,并换了衣。
寄生虫
寄生虫者,无寄主不能活也。然母亲言:有一妇,疯,去医院检查,乃因饮食不洁,寄生虫入脑髓。半年余,人疯杀,头大如斗,七窍出黑虫数百,淤血时冒。三日,临坑,启棺视,则首如蜂巢吓死人矣!
异史士曰:寄生虫,小小物仕,微弱难言,此所谓‘凭依成势’,难察之至。贤者推物类,不可不慎也。
火石
我童时,夜晚在村戏台底下看露天电影,邻妇语我一奇事:说是什么村什么时候,夜降碾盘大的一个石头,烧得通红,人称天上“掉星星”。三日,手方敢触及之,仍是青红色,仍然烫手。我初闻大奇不信伊言是实,后观书方知盖其为陨石也。
七寸长针
小学时,张志斌言:有姥姥不喜孙,以七寸长针贯孙两耳孔穿而死之。
瓶脖子——
说我会特异功能者,以意念拔物也。我可以用意念摧使啤酒瓶脖子拉长,口内默念:“长!长!长!……”数百遍,酒瓶之原貌已不可复矣!成了所谓“蓝瓜苦瓜玻璃柱”,好像丝瓜一样的形状。我威武扭躯,为之踌躇满志,旁边有人称羡不已,更有妒者逶迤作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