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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沧浪之歌

苏樱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背上仿佛背着一座沉重的大山,浑身剧痛无比,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仿佛都在呻吟。苏樱有气无力地痛呼一声,慢慢睁开了双眼。

一双死鱼般鼓凸的惨白眼珠出现在她的面前。眼珠的主人,整个脸庞自鼻子以下被人一剑削了去,不见了踪影,只余下半张脸倒仰在苏樱面前,相距不过数寸。

苏樱愣了足足有三秒钟的时间,随即猛然尖叫了一声,也不知身上哪里来的力气,一骨碌就从地上翻了起来,却又左脚一颤,呼呼喊痛。

苏樱踮着一只脚,尖声大叫了半晌不见有人回应,这才茫然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况。

地面之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大腿压小腿,断臂残肢随处可见。刺鼻的血腥味随风不断飘散,暗红色的血液溪流般从尸体下方四面八方的缓缓流淌过来,逐渐浸湿了她的鞋子。

在她周围几十丈方圆,仿佛一个巨大的修罗场。

苏樱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脑子里一时转不过弯来。模糊的记忆中,自己似乎一个人叫喊着冲进了敌人群里,大杀四方,直到被一柄大锤重重击在了胸口横飞了出去方才作罢。再往后的事情,她就不记得了……

等等!大锤……

苏樱惨叫一声,连忙拉开了自己的衣襟领口向下看去。

两团雪白的丰腻挺拔依然,只是在稍稍往上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方才没有在意,现在才感觉到,一阵阵剧痛不断袭来,锁骨似乎都断了一根……

还好,还好……

苏樱仿佛偷吃了小鸡的狐狸一般嘿嘿笑了起来,“还好,没砸平……”

将断骨接回原来的位置,服下师门的疗伤圣药,再运功调息良久,苏樱这才一瘸一拐地向着一个方向走去——左脚上的骨头全都粉碎了,重新长好还需要一段时间。当然,痛是肯定免不了的……

苏樱一路惨哼着,一边茫然地看着四周——对于她来说,峨眉的每一条路都好像差不多的样子,每一座亭阁,也好像差不多的样子……

简单点说,她迷路了。

苏樱欲哭无泪,心里又急又恼,索性双腿一摊坐在地上,委屈的嘟着嘴,泪珠在眼眶里拼命的打转。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恍惚之中,似乎有一阵隐约歌声传来。苏樱猛的抬起了头,用力揉了揉发红的双眼,凝神静听。

是歌声,但是似乎又不是歌声。那声音如风吹松林,泉流石上,悦耳动听之极,让人听了以后身心一阵愉悦,顿感心旷神怡。

苏樱连忙跳起来,一瘸一拐地飞快的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越往前走,那流水之声也越发急促了,到了最后,便如江河奔流,汹涌激昂,甚至到了让人震耳欲聋的地步!地面不断地汹涌起伏着,让人产生一种脚下的不是青石地面,而是湍急的江流一般的错觉。一滴一滴的水珠仿佛雨水般不断从空中洒落,落在周围十几个魔道中人的身上,落在起伏的地面上,更落在躲在一旁的苏樱的脸上——苏樱回首望去,却见身后的地面一片干燥!

“域……”这个字清晰地浮现在苏樱的脑海里。

在众人的对面,一个身穿蓝衣,头戴斗笠的男子沉默地站立着,一道粗大的水流盘旋而上,驮在了他的脚底,抬起十几丈的高度,一道苍蓝色的剑光围绕着他飞快的旋转,水滴击打在剑身上,不断发出叮咚叮咚的悦耳声响。那男子左手一引,空中的水珠突然齐齐一顿,然后碎散成万千水雾!

白色的雾气遮着人的视线,周围的一切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在这水雾的世界里,只能听到叮咚叮咚的水滴玉璧之声,渐渐急促!

一道蓝色的身影从水雾中一冲而出,反手一剑横扫!仿佛九天之水倾泄而下,那道苍蓝色的剑光带着振聋发聩的水流声,怒江般冲向了魔道众人!

一剑横扫,万物皆没!

周围一下子变得寂静起来,只余那叮咚叮咚的水滴滴落声回响,仿佛一曲动人的歌谣。

苏樱一下子呆住了,楞楞的看着那头戴斗笠的蓝衣男子,直到脖间一寒,那道苍蓝色的剑光凝立在她的颀长的脖颈间时,她居然呆萌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好奇的伸出手去,竟然要摸一下那道剑光!

“唰!”那道剑光灵巧的一个转身避开了她的手掌,然后再度凝立——剑尖所指的,仍然是她雪白的脖颈。受剑气所激,一道细细的红线出现在她的脖子上。

“你是谁?”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传入耳中,那蓝衣男子的身影出现在苏樱的面前,受斗笠所遮挡,只能看到他尖挺的下巴和紧抿着的薄薄的唇。

“我叫苏樱,天上门下三弟子,”苏樱飞快的答道,“你又是谁?”那男子没有回答,只是把苍蓝色的剑光收了回去。

“危险,别乱跑。”

留下这五个字,那青衣男子身形瞬动,踏浪远去。

苏樱呆呆的看着那道身影,一时仿佛痴了……

清阳真人仰身飞退,一蓬血雾从他左肩扬起,化作一粒粒血珠向青衣男子激射而至!那青衣男子右手平伸,手掌之间立时光华大作。

“破!”

所有的血珠齐齐一震,然后散做一滩血雨向地面洒去。

不过,经此一阻,青衣男子也错失了追击的良机。

“咳咳……”双剑环绕身侧,清阳真人捂住左肩的伤口,隐隐觉得一股阴冷蔓延开来,缓缓向心口逼近。“咳、咳咳、咳……”每咳嗽一声,他的口中都会咳出一口鲜血。“青魔手!”清阳真人沉声说道,然后右手食指伸出,有一点冰蓝的光芒逐渐在他指端聚集。一边将食指放在伤口上,清阳真人一边抬头说道,“你是……天魔教的人!”

天魔教!

自两百年之前,六寐魔君陨落后,传说中被正魔两道一同剿杀,只余几个老弱病残被迫远遁蛮荒躲避的天魔教!

天魔教,重出人间!

青衣人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高贵英俊的脸庞,“天魔教四圣使之首,青龙!”

光晕流转,清阳真人左肩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只是体内的那一丝阴冷的气息却如跗骨之蛆,刁钻诡异,无从驱除。

“咳……”清阳真人再次轻咳一声,不过却未再咳出血来。然后,清阳真人与青龙的身躯几乎同时从原地消失,化作一白一青两道影子!极快的身法卷起两股尘土,烟雾滚滚地靠近。带起的风,几乎遮蔽了整个天地!

不过,清阳真人的速度,比青龙隐隐慢了一息!

仿佛两条烟龙咆哮着撕咬在了一起,两条身影带起的气息也猛然相撞,响起一阵绵密的轰鸣!两人脚下的山体寸寸龟裂,不断有大块大块的岩石从地面翻起,周围的空间都仿佛被撕裂了!

但短暂的交手后,两人再度停下了彼此的身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只看到卷起的尘土慢慢落下,逐渐露出了一白一青的两道身影。两人静静地浮在半空中,身上的衣服依旧纤尘不染。孤星寒月双剑飞绕身侧,清阳真人脸色一片苍白,毫无表情,右手食中二指伸出,上面依稀有莹白的光芒闪烁,仿如星辰。青龙低头垂目,看不见面容,从衣袖中伸出的左手上却有一道极细的血流顺着手指流淌而下,然后快速变细变缓,最后仅余一滴血珠,随风滴落。

清阳真人僵硬的面孔上忽然露出一抹微笑,轻轻道:“贫道这一招‘陨星天落’,可还入得青龙圣使的法眼?”

青龙不语,低头看着手上干涸的血线,脸上的神色此刻甚是奇异。良久,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忽然轻笑了起来。

“果然不愧是杀伐第一的峨眉剑仙!本尊承认,之前小看你了。但是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了这么多废话么?”

“既然看到九龙神火罩,你自然应该猜得到,血海神煞修罗魔帝此刻也在峨眉山吧?不过,你座下大弟子苏无涯,因犯戒律被罚‘无间’五日,至今还没出来。这个是你不知道的吧?你三个弟子外出救援各派,至今未归,你也不知道吧?而在此之前,我魔道众宗派门教,已然联合一起,截杀你们正道多个门派来参加百年之会的杰出弟子!你还是不知道的吧?最重要的是,”青龙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最重要的是,夕夜!我把他带回来了。”

“什么!”清阳真人瞳孔剧缩,全身大震!

夕夜!

他,回来了吗……

“真正的决战,现在才刚刚开始!”漫天漆黑的阴云下,青衣圣使的满头黑发无风自动,仿如九幽魔界的至尊临世!

清阳真人闭上了双眼,脸上有追忆和痛苦交织的悲伤。然而不过片刻,他的双目猛然睁开,亮如闪电!身上衣衫无缝自动,慢慢光芒大盛,几乎耀得人睁不开眼来!

“阁下不是一直想要《上清高圣通天剑经》吗?贫道这就让你看看!”

“通天剑诀!”

——“陷仙剑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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