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这是什么?”在西耶的示意下，西流抬起自己的右手，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自己右手的虎口处被灼穿了一个洞，洞中穿着一枚黄铜制成的圆环，圆环紧扣在拇指根部的肌肉中。
“这是角斗奴之环，是角斗奴一生不可摆脱的印记。以后即便是私自摘取了它，只要你还在人族的城市里出没，任何人看到你虎口上的特殊伤痕，都有权将你重新抓起来作为逃奴处理。”
“不——”西耶的话像是对自己命运的宣判，联想到梦靥一样的监牢，西流只觉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冲上头脑，心里的痛楚胜过肉体万倍，左手狠命地撕扯着右手虎口处的铜环，血肉模糊。但是铜环是穿过虎口紧扣在肌肉上的，除非锯开铜环或者割开虎口，否则根本无法解开。折腾了一番的西流耗尽了刚刚积攒了力气，重又躺倒，一言不发。
“但是，它也可能成为强者的荣耀之环——”西耶对他的反应并不奇怪，也不出言阻止，只是继续说道，“只要你能一直变强，强到完成碌曲关城近百年无人能完成的‘斗王试炼’，那么你不但能重获自由，你手上的这东西也会变成银质的‘斗王之环’。那时候它不但不会是你的耻辱，还将是你的无上荣耀!”
“啊?”西耶的话给了他一丝希望，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应该相信这个让他遭受苦难的人。他想大声呵斥咒骂，贫乏的少年生活又不能给他提供足够的词汇，西流只感觉胸膛里仿佛燃烧了一盆火热的炭，炙烤得想要发狂。张口想说些什么，喉咙舌头却仿佛不受控制，说不出话来。
“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我送你回监牢，在监牢里待足六个月消磨掉性子之后，老老实实做一个真正的角斗奴。”西耶并不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第二，接受我的指令，我会培养你成为一个伟大的角斗士，直到为我拿到‘斗王之环’。你的天赋是我见过最好的，力量惊人，所以我更建议你选择后一种。”
“……”
“只要你能拿到‘斗王之环’，就自动解除奴隶的身份，高贵的斗王甚至可以与低阶灵修大人相提并论。另外，斗王可以自由来往各大城市而不必接受盘查、限制，你不是想去游历人族领地吗，对你再合适不过了。”
“……”
察觉眼前的少年并不在状态，终于意识到他只是一个十几岁涉世未深的孩子。西耶自嘲地笑了笑，也不再多话，摆手走了出去。吩咐侍立在一旁的翠衫少女仔细照顾，然后就离开了。
翠衫少女进来，见西流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一动也不动，看着那张秀气的脸上一片木然，莫名觉着有些心痛。从桌上又倒了一碗水，细细地喂他喝了，他也不拒绝，嘴唇一张一翕，像无意识的鱼，只会本能吞咽着水。
见西流喝完水，翠衫少女放下碗，出去了一会，拿回来一个药箱，开始准备给西流手上的伤上药包扎。他的左手紧握着右手的大拇指，仿佛想以此掩盖手上那枚对于他来说意味着耻辱和禁锢的铜环。
“你这个样子，我要怎么帮你呢?”少女柔弱的体力根本无法掰开西流的左手，只好盯着西流的眼睛叹息。
仿佛重又在这个单薄的人族少女身上感受到了善意，西流缓慢松开了左手，任少女为他包扎。
“你这伤口倒不严重，就是血流的吓人。”翠衫少女见西流不再抗拒，麻利地处理好了伤口，“你先躺会，我外边煮了粳米粥，等我给你盛一碗。”
少女转身去屋外忙碌了一会，端了一小碗粥过来，眼见西流仍然躺在床上不肯动弹，于是放下粥试图先把他扶坐起来。西流虽然还是个孩子，但见少女伸过来要抱住自己的手，也觉着有些羞赧，终于动容道：“让我自己来吧!”
“那行，你自己来，慢慢吃，刚盛的烫!”少女见西流终于肯主动说话，也高兴起来，看着吃粥的西流，忍不住问道：“我叫灵英，你叫什么?”
“我叫西流。”西流茫然回答着，一边恍惚地呢喃，“我是不懂，这两天一时云山一时雾罩的，我心里全无主意了。灵英姐，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
“唉——这就是命，想我们这样的草根一样，不认命又能怎样呢?”少年灵英只得安慰道。
“是啊，从山里出来，一切都好累，我想家，想村长爷爷了。呜……”不知怎地，一直不肯流露软弱的西流，在灵英几句温言安慰下竟忍不住趴在床上哭了起来。灵英见状，也不知该如何劝导了，只得收拾了碗筷静静地候在一旁。
山中生活简单，每日计较的无非是鱼捉多少了尾，谁家的地里庄稼长势更好，哪怕某一位爷爷不小心跌了一跤，都是全村的大事，每年两次的草集墟市都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去的。简单纯粹的生活让村民们不善于或者说不必要作伪，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是实实在在的。然而，西流来到的第一座人族的城市，短短几天里就让他遭遇了想都没有想过的种种。贪婪、伪装、诈骗、野心、欲望等等，让西流感觉自己仿佛是掉进西流河里的残木，把持不住自己，亦不知将去何方。
好在西耶似乎很看重他的天赋，并没有苛待他的意思，甚至专门派遣了一个与其年龄相仿的少女来照顾他。少女的天真烂漫与细致温柔，总算是让初涉世事的蛮族少年有了一些寄托，不至于沉沦。
“灵英姐，你也是角斗场的奴隶吗?”少年的忧愁总是来得快去的也快，终于承认现实无法改变的西流决定暂时接受眼前的命运，因此开始主动探问身边的情况。
“才不是呢，我是西耶大人收养的流浪儿。碌曲关城每年春末夏收之前，都会有很多日子过不下去的人族把孩子用竹筏乘着，在离城不远的地方放下水中，让竹筏慢慢飘过城墙这边。时间久了，这边就会有人专门守在河边拾取弃婴卖给城里的老爷们。我是很幸运的，遇上了西耶大人，他没有把我入了奴藉，所以不算是奴隶。”
“西耶大人是好人吗?”
“当然，角斗场的安老板常年不在，西耶大人就是大管事，这里属他最大，但是他从来不乱发脾气，对人都和善。”
“喔，那你从小在角斗场长大，你知道斗王之环的荣耀吗?”西流想到当初在监牢里看到的各种笼子，以及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实在没有办法把西耶大人与“好人”这样的词汇联系在一起。望着眼前的少女，只觉她虽然比自己大了几岁，但却比自己更加单纯。所以也不想多说什么，于是岔开话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