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经久岁月一别年,风去花逝难相见。
………
昨日风光不再,此刻的王本一除开做工所得的一年之薪资,加上这十来年,逢年过岁时师傅老头赐下的零花钱,总计百十来方,计重一十一斤八两重的玉石外,一身孑然。
此外所有师门长辈所赐予的法器、道经,还有本该他所有的‘冰骨玉蝉坠’,全都抛下,还给了师门。
事情的经过倒也简单,那日王本一‘聚仙楼’中大出风头,《道德经》一出天降异象,玄黄功德自天而降,不仅震硕住了在场众人,便连一直闭关不出,一心修行的许多老祖级别大修士,也被惊动。
好在,王本一并不曾藏私,由他书写,五德、姜然两人帮忙铺纸、‘聚仙楼’凡人仆役研磨,所著的一十三页《道德经》文,果真赠送给了贵公子庆晟。
因为后来饕餮老祖的不请自来,原先的赌局王本一没敢提,但是经文却送了出去,事先言明的赠送品两边人都没好意思说出口,以致于到了最后,凭白送出去一份得了大气运加持的《道德经》一卷,附带功德值也被分摊了一层。
王本一自诩这笔买卖做亏了,不愿久留,临走前又提出将经文赠送给‘聚仙楼’,且不得藏私,当大开方便之门,公开放置‘聚仙楼’内,任何人求见都可一观,是以被在场老祖们赞为‘道门麒灵子’,场上众人又送了个‘道德小真君’的美名。
这且不提,当日王本一抛开沉浸在天降鸿福,得享功德护体的五德、姜然两人后,独自一人离开‘聚仙楼’,也不回‘百宝阁’了,径直返回了山门,打听师傅老头的行踪。
不想却遭到师门众人一致冷遇,大湿兄一脸冷高范儿的推说不知,高冷范儿的师姐脚步都没停过,师伯闭门不见,就连祖师爷也宣传是出门访友去了。
联想及当下处境,作为被抛弃的自己,不仅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生气、不高兴的态度,反而热脸送上来让人凭白刮擦,实在是好笑的很。
盛怒之下,也不管什么《道德经》风波,需不需要窜供,捏造不存在的谎言之类的善后工作了。
当下当着师伯的面脱了一身并不合体的道袍、法器,揣着十来片重叠在一起的玉石,将它们打包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山去也。
说实话,这一番作态,表明了就是反叛师门,再也非是同门中人。
王本一却并不后悔,整个师门中,除开不舍得一力护持自己的师傅老头外,王本一对其他人都没有任何感情,反了也就反了。
而且因为他特殊的修炼体质,导致十来年都未曾有丝毫进步,让师门众人包括师傅老头在内,都认为他是所谓的修真‘绝缘体’,与道绝缘之人,传给他的‘千字言’又是基础中的基础,并不涉及师门神通、法术、秘诀之类的,是以王本一离山,竟然无一人阻拦。
反出师门的王本一,心下难过是有的,不过更多的却是茫然与轻松。
自此天高海阔任鸟飞,天大地大,皆可去得,不必再死守一处,练那毫无头绪的大道法门。
喜又悲!
天地虽辽阔,却无安身之处,来去虽自由,惜我肉体凡胎身。
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脑中刚有了这种怨天尤人的阴暗想法,随即便被脑海祖窍的一道金光扫去,整个人重新恢复了乐观心态,方知‘功曹薄’竟然还有斩心魔的奇效。
雀跃的同时,大声歌唱并不怎么符合的潇洒走一回。
叮叮咚咚,脆玉作响的珏泉玉溪福地入口处,正对迎面而来,面露怪异看着自己的‘狗男女’,心态不同,倒是发现二人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亲热’,回头再想,‘怕是自己以前倒是小人了’
念头通达,境界有有跃升,自感这些与自己再无瓜葛。
朝着二人打一稽首,脚步不停,清清爽爽充满洒脱的歌声中,越行越远。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
潮起又潮落
恩恩怨怨生死白头
几人能看透
红尘呀滚滚痴痴呀情深
聚散终有时
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
出了山门,王本一没得方向去,便一直往东行。
因为功力不够,也没修炼过什么神通,王本一完全是凭借一双云底布鞋在翻山越岭的。这时候倒有些后悔自己承一时痛快,却得痛快许久了,早知道离了大路会这么难走,说什么也不会耍什么性子,学高人‘跨山越岭、餐饮风露’。
好在东胜神洲承平已久,不复上古时代妖怪、精怪、凶兽、荒兽横行的模样,大多凶兽、神兽,都被各家门派圈养起来了,野外要是偶尔遇见一只两只稍有灵性的飞禽走兽,都算是撞了大运,更甭提修真人士喊打喊杀的‘妖怪一流’了。
而且,这里是青州,人类活动频繁的地界之一。
所以王本一在山中独自行走了大半天,竟然无惊无险。
当然,即便勉强作为一个修炼人士,这锻炼过的人身鼎炉堪比世俗界修炼多年的武人,不过在他背着行囊与山中行走了大半日之后,整个人看上去,还是免不了稍显狼狈。
灰头土脸的不说,一身普通青衣长衫也是破败的不行,左脚云底布鞋更是开裂开来,五根脚趾头略带俏皮的探出脑袋。
到了最后,好不容易走出山岭来到一条宽有三丈的大路上后,王本一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走动一步。
路边林荫下歇了有一个时辰左右,终于等到一支带有牛车的商队。
商主姓徐,是个有些修为的炼体修士,同属人族修真阵营,身体壮硕,肌肉有形,牛车上除了一些木箱子装着的商品外,还有一只特别夸张的‘九环大刀’,一人多高,当是商主的趁手兵器。
交谈了几句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豪气干云。都不用王本一说些什么软话,一看见他此刻这副破落相,又听他自我介绍了一句‘张家屯的散修’之后,便毫不犹豫的问道:“道友可有何难处,出门在外,朋友多路子才多,切莫怕生不开口,若有难处尽管道来。”
这是看他年纪轻修为又低,是以不作防备,又怕他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抢先把话挑明了说,算得上言辞恳恳真情真意。
王本一听后,感动的同时也有些愧疚,自己可是没说多少实话。
稍一思酿之后,斟酌了一下用词,才把自己的一部分情况说了说:“不瞒道友,我乃是张家屯一小小散修,机缘巧合下才得授修真法门。修道十年,断绝了世俗间父辈的一切亲友往来,一直闭门造车,只求有朝一日能够延寿千载,享福一世,家财用尽后到了今日才幡然醒悟,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修道那一块料。
无奈,这时候已是断粮断炊,便连祖宅也舍了他人便宜,这番出世,却是对前路一无所知,也不知自己要去往何处,还清道友怜我可叹指条明路。”
说着说着就想到了真实的自己,却是连亲生父母都没见过面的更加可悲之人,言语中不禁然地就用上了真情,也很是能感动旁人,尤其是真性情中人。
有幸的是,眼前这个炼体汉子,便是不折不扣的此类型人。
“这有何难?”徐汉子把手一挥,拍着胸脯道:“若说其他,徐某人怕是或多或少有些力不从心,今日里你我二人遇上,那便是有缘。道友若是有亲友可投奔,徐某人且为你准备些世俗用的银两,以做路资。道友若是无处可去,又甘心做一份功来养活自己,徐某人也可为你安排安排。不过……………”
不过什么?
“只怕道友依旧心怀‘大道’,不肯浪费光阴做些折价的活计。”
“道友多虑了,心若死灰,焉敢一条路走到黑。”
“既如此,兄弟还称道友?”
……
“这……”
王本一稍显犹豫,却是习惯了‘道友来道友去的’,离了此,便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想了想试探道:“徐老哥有礼,小子我叫王本一。”
徐汉子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矮他一头的王本一瘦弱肩膀,并道:“王兄弟不用这么客气,咋们炼体之人,没你们那么多礼,以后就兄弟相称吧。”
事毕,这一行一车十人的小商队,自此便多了一位当年十七的少年郎,自‘道无涯城’出发,途径二十个村寨,三个大城市,最终目的地乃是青州的另一个修真城市,彭城。
王本一的生活,自此多了别样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