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清晰,一路上两人凭借着皎洁的月光穿行在林荫小道中。二十分钟的路程,跌跌撞撞的两人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抵达目的地。
一座雕梁画栋的建筑赫然屹立在眼前,每一处无不彰显着主人无上权势与地位。湖光秋色竟与白月星辉交相辉映,使人更觉华丽堂皇。
女子身着一袭雪白长裙在离建筑十米开外的斜后方突然顿住脚,目光深沉的望向厅中强颜欢笑闲聊的几人,深呼了口气,继续缓步前行。
珠帘踮起脚尖,抬手费力地替欧阳琴擦拭完遗留在脸颊上的汗渍后又立即着手整理鬓角、衣领、裙摆等处,抹平折皱。手脚利索地挽起欧阳琴的左臂,紧扣其后背,搀扶向前。
两人一步一步迈上台阶,每一次脚起都显得郑重,每一次脚落都觉得沉重。温和的月光轻抚过欧阳琴单薄孤冷的后背,一缕微风袭来,轻丝素裙长袖竹裳随风飘扬,齐腰墨发尽数翻飞。湖中清波荡漾,眸中涟漪未起、深邃淡然。
随着越发的靠近正堂,少女的手紧了又紧,垂头望向石梯的眸中越发的深沉。白裙女子反手紧握住少女青筋爆出的小手,一根一根轻轻掰开,柔柔地拍了拍少女白皙的双手,以示安慰。欧阳琴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毅然决然的迈入厅中,不曾回头……清风拂过,衣裙翩飞。
珠帘悄无声息地退至到欧阳琴的右后方侍候着,垂眸、低头、环胸束手、双掌紧贴,小心留意着白裙女子的一举一动。
“小女见过江公公。”欧阳琴逆着风缓步上前,朝着位居上座的五旬老头盈盈一拜。垂眸颔首,双臂环胸,白裙接地,屈膝行礼;温婉端庄,不失大家风范。
“嗯……这么一个妙人儿难怪呀能入了陛下的法眼,相爷您可有福了!”老太监正襟危坐,手持拂尘,面容敦厚,朝着欧阳琴微微颔首,和蔼一笑,示意她起身。续而扭头眯眼望向一旁若无其事专心喝茶的国相大人——欧阳贤,故意拉长音调顺带还转了几个弯,阴阳怪气的说着。
“小女能得陛下抬爱,全仰仗公公您呀!”欧阳贤搁下茶杯,笑意渐浓,大气凛然的说道。
“咦……相爷您这话可就折煞奴才了,奴才只不过是一个替皇上跑跑腿传传话的,哪有这般能耐?洒家顶多能为陛下扇扇风,揉揉腿,至于器重谁,不器重谁,还不是陛下说了算!我们这些人不都是在仰仗陛下的?!”老太监拂尘一抖,诚惶诚恐。
“是是是,公公所言极是!能得陛下如此器重,我欧某何德何能!欧某鞠躬尽瘁十几载,别的不敢说,但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臣对天发誓誓死效忠陛下,为陛下效犬马之劳!”欧阳贤又是抱拳又是发誓表忠心,活脱脱一个忠义之士,现场演绎一代忧国忧民、心系大国的贤臣形象啊。
眼瞧两人洽谈甚欢,欧阳琴无心打扰,一把握住珠帘从后伸来的手借力就起,默默向国相爷和夫人一一行礼作揖,站在右后方的珠帘也照规矩办事。
……
“只是这事……”太监刻意压低数倍的说话声传入耳中,眼睛一闭,欧阳琴整个身子像稀泥一样瞬间就瘫软下去。
“小姐!”珠帘眼疾手快一下冲到背后,双手从后拖抱住欧阳琴不断往下落的身子,双膝跪地,减缓冲击,让其跌倒在自己身上,拇指紧掐女子人中。
“琴儿……”妇人腾地起身,一个健步就冲到女子跟前,蹲下,一把就从珠帘手中将人夺了过来,搂入怀中,谁都不许碰,珠帘见状更急了!
谈得正浓的两人齐齐侧头望向这边,起身,匆匆赶来。
“哎呀,琴小姐这是怎么了呀?快扶琴小姐到椅子上去靠着!”老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抖了抖拂尘,弓腰“热心”的指挥着。
“快去请陈太医!”欧阳贤见状厉声吩咐,转身就去扶开妇人。
一旁的小斯领命立马冲出。
五六个婢女按照老太监的指挥,抬的抬胳膊,挽的挽手臂,搂的搂腰,搬的搬椅子,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终于将昏迷不醒的女子安置好。
没过多时,小斯领着一位长须老者走了进来。
“相爷……夫人……江公公。”老者身着一袭素锦青衫,手挎棕黑木盒,弯腰向几人微施一礼。满头白发,连胡须也是白的。
“陈太医不必多礼,小女之事还有劳您了!”欧阳贤连忙双手去扶老者,虽然着急,但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却未曾摆任何官架子。一旁的江公公与已经恢复理智的妇人亦是恭敬回礼。
“相爷,使不得啊!”老者显然有些受宠若惊,顺着力道脊背缓缓直起。
老人不敢滞留太久,赶忙向前,木盒往桌上一置,掀开,迅速取出红线和一块折叠数层的锦布。随即命人将布块塞入女子腕下,红线系腕,线末梢交与自手,落座,长线一拉绷得笔直,两指附于其上,闭眼,把脉……众人见状皆都屏息凝气,周遭顿时鸦雀无声。
浑浊的双眸一睁,扶手一握舒然起身,右手伸入木盒之中取出一套金针来,摊开,数枚金针整齐划一,在烛火的映衬下,寒芒闪烁。
抽针,摒于指间,手起针落,以眼耳不急迅雷之速为女子施针。针尖刺入,针身剧烈颤动,‘嗡嗡’震鸣声不断传出,回旋于空中。女子眉头紧蹙,修长的睫毛上下不停扑闪,表情异常痛苦。白须老人迅速收回手,附手而立,汗珠爬满额头密密麻麻,眸底一片淡然,像是在等待着一个合适的契机。珠帘紧攥衣角的手一紧再紧,双眸目视前方一眨不眨。
半柱香过后,老者一步上前,出手,收针,仅只一瞬数枚金针全数躺在掌中,女子眉宇间渐渐舒展,身体愈见松弛,原本苍白毫无血色的小脸逐渐被一丝微红渲染,紧闭的双眸不停地转着,隐有苏醒的迹象。众人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大堂。
老者毫不迟疑的弯腰将一大把金针放入事先准备好的酒碗中浸泡,随即令小斯拿来文笔纸墨,宣纸一铺,蘸墨、提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其上龙飞凤舞,众人再度被老人的速度给震惊到了。
搁笔,起身,宣纸一角用砚台压紧,以防吹走。金针一根一根插进针袋,裹卷成筒并与布块、红线一道收入盒中,提盒挎于肩上,双手微捧宣纸向欧阳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