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卿从小到大没少打过架,而且也算个中高手,和同龄人单独对上还从没输过,对于如何打架,如何在保护自己要害,同时最大程度得打击对手,他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这些经验在面对月狼的时候帮助他活了下来。不过这些经验对现代剑灵而言毫无用处,灵力的运用深刻得改变了人们的战斗方式。过去的一套不管用了,新的技巧又尚未掌握,段卿面对花臂膀时,心中并没有什么底气。
在养伤的那几天里,段卿曾认真得请教过刘荃现代剑灵的战斗方式,刘荃也毫无保留,倾囊相授。不过这位尚未脱离低级趣味的大叔是剑圣林百川的忠实簇拥,信奉的也是“林百川式”的训练方法,总结起来便是如下十六个字: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坐而悟道,福至心灵。如果一生无事,段卿其实很愿意走这样一条道路,平时只要写字看书,四处旅游就行了,如果有剑圣一样的天赋和时运,成为搅动风云的大人物,这固然值得欣喜。就算一辈子都没有“朝闻道”的时机,就这么平淡充实得度过一生,也是美好的事情。
不过这一大锅心灵鸡汤对眼下的场景毫无作用,段卿真心希望当初刘荃能够务实一点,说些基础的东西,说些如何进攻,如何防守,如何用力,如何呼吸,哪怕说些防止打滑摔倒的技巧,也总好过光煲鸡汤却不给勺子。不过这些不能表现出来,装也要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如果连场面也输了,那就彻底输了。不过这点段卿轻车熟路,十分拿手,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做这个表情了。
段卿在觉醒之后没真动过手,不清楚自己的实力。他时而觉得自己只是刚刚入门,还是个菜鸟;时而又幻想自己未必不能和剑圣一样,已经入道,是天下第一流的高手却不自知。段卿在两种极端的想法之间摇摆,这种猜测要等到定段考试之后才能落地。
无论是剑灵还是法师,亦或属于教会的圣职者,都被人为得划分成一至九段,数字越大,段位越高。片面的讲,也代表实力越强。三段以下的定段或者进阶,只需要县级机构认可,六段以下则需要省级,再往上定段的权力则全部收归国都。那些九段之上的,超凡入圣之人的强弱,凡人已经失去了评价的资格,改为由他们来评价这个世界了。
不能在客栈大堂里动手,地点自然而然得转移到了后院。老板娘惊慌失措,没了主意,想要再向八金刚求情,却被段卿死死挡在身后,便转而来劝说段卿。在她的印象中,姚四爷手下八大金刚凶名远扬,个个身经百战,劣迹斑斑,段卿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孩子,绝不是对手,硬碰上只有送命。段卿拍着她的手温言劝道:“老板娘,你放心,我不会输的,即使输了,他也不会拿我怎样,姚老四还要见我呢。”老板娘听不进去这些话,见事情不可避免,这时也拿出了独当一面的干练气质,反过来嘱咐段卿:“你尽量拿话拖着他,你最擅长这个。我去找人回来,你千万别出事!”
段卿拉住准备离开的老板娘,附耳说道:“安顺镖局欠我一份情,你去找他们,就报我的名字,他们肯定会来。”又将地址说给了她听,老板娘点点头,攥了一把段卿的手,转身跑出店门。不过段卿并不寄希望于此,做镖局行的,最重要的是和气生财,黑白通吃。他们和姚老四必然相识,但未必愿意为了自己这个人情和他们撕破脸皮,付出多大代价。成熟的镖路是一个镖局最大的资源,也是镖局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地基,安顺镖局不会为自己付出太多。那个镖头为了走镖不把自己人的命当命,又怎么会把段卿的命看得太重。彼时他选择了以大局为重,此时他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些都是摆在明处的事情,没有意外没有期望,也就没有抱怨。段卿是个极为讲逻辑的人,他理解镖头当时的做法,当主角换成自己的时候,价值判断自然也不会有丝毫改变。况且当初魔法塔里那句“先生高义”让段卿飘飘然的,很是受用,满足了他的虚荣,这种尊重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段卿不愿意强人所难,挟恩图报,准备自己来解决这件事情。当他和花臂膀面对面站好时,心中已经充满了英雄主义情节,当利剑出鞘,段卿觉得自己和剑圣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花臂膀率先发难,他一个箭步便冲了上来,举起厚重的朴刀猛砸在盾牌上,冲击的力道传递至段卿脚下,青石板碎成小块,崩裂开来。第二刀紧接而至,段卿半个鞋面没进了泥土。接着,花臂膀改为双手持刀,凌空跳起,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亮痕,落在盾牌上,刺啦啦磨出一串火星。段卿在冲击之下,一个没站稳,跪趴在地。
他还以为现代剑灵之间的战斗和以前经历过的那些一样,总要先互相试探,寻找机会,藏好后手,哪里有一上来就使杀招的。还想先和这个傻大个兜两个圈子,却被劈头盖脸猛砸了一顿,又被花臂膀揪住领子从盾牌里拖出来,掼在了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站在花臂膀的角度看,只要再冲脸上捣上一拳,打断鼻梁,再敲碎几颗好牙,这架就算打完了。
花臂膀毕竟在八大金刚里领的毕竟是个“呆”字,复杂的套路不会,唯一精熟的就只有这三板斧。段卿吃了没经验的亏,还没准备好就吃全了一套狠的。不过情况并不糟糕,从前无往不利的三板斧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段卿躺在地上,但依旧保持着清醒,浑身上下也没什么异常,甚至没感觉到多少疼痛。心中石头落了地,段卿有了底气,他的信心终于有了一层地基。剑灵的力量来源于意志,但意志不能凭空产生,必须有所依附,无知带来的狂妄没有任何益处,只有像现在这样踏实的意志,才是剑灵力量的源泉。
段卿提盾护住了脸,花臂膀的拳头狠狠砸在了上面,凸起的盾牌聚合了音量,震得段卿两耳发麻。不过花臂膀也不好受,他揉了揉拳头,重新提起朴刀。趁着这段空隙,段卿弯起双膝,蹬在花臂膀的肚子上。花臂膀失去平衡,向后倒去,段卿没再给他任何机会,翻身鱼跃,先是甩盾扇歪了他的腮帮。再用长剑刺穿他持剑的手掌,将他钉在地上,右膝抵住他的胸腔,双手箍住他的脖子。花臂膀开始还蹬两下腿,后来就只剩下吐舌头了。
段卿确信,自己在力量上压倒了对手,双方根本不处于同一个级别。无论是在力量上,还是在灵力的使用技巧上,自己都胜出一筹。除了经验不足,被偷袭了之外,几乎完胜。想到这里,段卿不免十分得意,对着花臂膀嘲讽道:“我们还以为你有多厉害,没想到就这点本事。平时欺负别人没碰到我这种硬茬吧?也算你倒霉,不知道另外七个是不是也和你一样,全是绣花枕头。”
“刚刚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看你的样子,估计忘了,我再问一遍,姚老四到底为什么找我?”段卿手上加了点力,花臂膀脸涨得通红,眼珠子都快挤出来了,伸着个舌头,十分痛苦,“要想说你就吱个声,为了自己老大把命卖了不值当。”
花臂膀浑身痉挛起来,没被钉在地上的一只左手不停得拍着地面。这在道上算是求饶的意思,放在这儿,意味着花臂膀服了软,准备竹筒倒豆子了。可是段卿哪里懂这个,这种地方性的暗号书里也没写过啊。段卿提起盾牌,用铁边对着花臂膀左手手腕来了一下狠的,花臂膀这下两只手都动不了了,只能啊啊啊得叫唤。
段卿现在既亢奋又紧张,这种逼供的活他以前也没干过,第一次,总会经验不足,头脑短路,可以理解。他完全不知道手上该放多大力,也不知道快被勒死的人是什么样子。只知道花臂膀不说他就再加点力,不说就再加点力。段卿还在暗自忖度这人虽然脑子不好使,但还挺讲义气,暗自佩服时,却发现花臂膀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段卿拍了拍他的脸,又探了探鼻息,这才反应过来花臂膀被自己勒死了,自己光顾着问他问题,却没给他回答的机会,真是愚蠢。书生百无一用,害人害己,白瞎了花臂膀的大好性命。段卿在后悔之余,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杀人,虽然对方是窒息而死,没流多少血,场面显得不那么血腥,但躺在地上的终归是个死人。段卿望着自己的手掌,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和以前已经不同了,自己将要经历的这些,再也不是小孩子间的打闹,输了只不过换一身青肿,而是真正要见生死的。
站在花臂膀尸体面前,对比他前后的样子,段卿忍不住发笑,在笑出第一声之后,他又忽然给了自己一耳光。他提醒自己:生死是严肃的,如果不能严肃得对待别人的生命,也将难以严肃得对待自己的生命。不过这不代表自己还要掬一把泪,献几束花,请几位祭祀,唱一曲挽歌,也不代表段卿产生了一丝悔意。他拔出刺在花臂膀手掌里的剑,在他的衣服上擦干净,送回了盾里的卡鞘中,又将花臂膀的朴刀一脚踢开,翻身将花臂膀的尸体背在背上。
推开后门,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里穿行,很快来到他平时打水的河口。太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街上都没几个人,更别提巷子里。段卿将尸体丢进河里,任他随流而下,不再管他。返回后院,又将地上的血迹擦干。拿起那柄朴刀看了看,又想起那根涂满纹身的黑手臂,顿觉生厌,将刀反手插在角落的花盆里,当是个装饰。做完这一切时,老板娘刚好带着人赶了回来,却看见段卿好整以暇得坐在桌边,一颗一颗得捡着盐焗花生吃。
“老板娘,你这店生意不好,是有原因的,这花生,齁死了!”段卿看着老板娘抱怨道。她带回来得救兵正是拄着拐的刘荃,他毕竟是剑灵,即使伤了膝盖,跑得也不比常人慢。段卿对着刘荃嘿嘿一笑:“荃叔,害你白跑一趟,麻烦我都已经解决了。天太晚了,今天就在这儿住一晚吧。”
说完,段卿又从兜里数了硬币出来,拍在老板娘手里,说道:“天字一号房,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