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叔叔。”安芷将段卿引到那个中年人面前,介绍道。
“叔叔好。”这个中年人看上去有些威严,不过此时一直在笑,冲抵了不少。
安芷在段卿胳膊上掐了一下,低声说道:“那是我的叔叔,你乱叫什么?他是我们神教十二长老之一,你得叫长老。”
“长老好。”段卿纠正了自己的措辞。
这中年人呵呵地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叫叔叔也挺好。你刚刚在下面的表现我再上面都看见了,不错,不错。”
安芷忙给她叔叔使眼色,说道:“哪儿好了?又哪儿不错了?”
中年人想起安芷刚刚说的话,马上领会精神,接着说道:“唉,不过还是美中不足啊。刚刚的那个圣武士,我是认识的,上一次定段日的时候,排在五段的最后一名,不过你毕竟还年轻,以后还是有机会成长的嘛。这次多亏了安芷出面,不然你可定不到五段。你这次斩杀敌将功劳不小,我替你表功,你的骄阳骑士骑士勋章明天就能办下来。”
段卿装作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又将谢谢说了一箩筐。又从戏文里找了堆溜须拍马的话,也不管合适不合适,一股脑全说了出去。安芷听了直皱眉,不过他的叔叔却听地直点头,一副满意的样子。
“你真是个天才。”安芷带着段卿离开了斗兽场,前往下一个地点,在路上安芷说道,“那么恶心的话你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口。”
“我身不由己。”段卿一路下来都在做坏自己,想要坐实投机分子的身份,“你应该能理解我。”
“你是我介绍进教会的,你身上永远都打着我的烙印,你也只能抱我这条大腿,讨好其他人是没有用的。我父亲在政治斗争中输了,我也是牺牲品,来宛城分部算是流放。你既是我这一派的人,其他人就不可能肯真心用你,你安心跟着我干,我父亲东山再起之日,就是你飞黄腾达之时。”安芷说道。
段卿心中对万灵归一会内部这些污糟的事情没有半点兴趣,这时的表现全凭演戏。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展眉,一会眯眼一会瞪眼,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坚定地说道:“誓死追随您!”
安芷看不懂那么复杂的面部表情,只觉得对方一定是做了剧烈的心理斗争,并且下了最终决定,她开心地拍了拍段卿的肩膀,说道:“这就对了。我以后会慢慢把神殿内部的派系都讲给你听。不过现在你的当务之急是写好演讲稿。”
安芷将段卿带到了一个房间里。房间里有一张桌子,一个书柜,还有一张床,书柜上堆满了神学经典。安芷说道:“这是你的房间。书架上的书你都要读,尤其是那本《千年文选》,里面都是过去经典的宣教词,你领会精神,结合你自己的事迹,也写一篇出来。写完之前不许出门,晚上会有人来送饭。明天我来检查。”
安芷说完便出了房间,锁上门,只流段卿一个人在屋子里。段卿抽出那本《千年文选》,将靠后的一页折了边,丢在床头,自己也翻身上了床,闭上眼睛,开始仔细思考怎么才能从这里脱身。
门吱呀吱呀的推开,段卿从睡梦中被叫醒。埋在地下的屋子里看不到阳光,但他的生物钟告诉他这已经是第二天了。这几天他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没有一分钟能够放松。只要他能自由地行动,便处在极端的焦虑之中,只有在无计可施之时,才能让自己休息片刻。回想过去几天,最轻松的时候,竟然是在赢钱赌坊地牢中的那几个小时。
回头看那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份晚饭。现在安芷又端着一份早饭走了进来。“你看了多少?又写了多少?”安芷声线低沉,看上去有些生气。
“我看了不少。昨天看这些经典看得入迷,如痴如醉,晚饭也忘了吃,昨夜睡的晚,所以今天也起的晚了些,请你赎罪。”段卿将书翻到折了页的那儿,递给安芷看。这一页折了大半本书进去,一晚上段卿看出去几百年。
“这么多?”安芷拿着这本大开本蝇头小字的《千年文选》,惊讶地说道。
段卿也发现自己做得太夸张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认下。
“对了,你的信,还有那块玉,昨天已经送到了地方,也有了回信。”安芷说道。
段卿顿时紧张起来,问道:“回信呢?”
“你想要你朋友的回信,还是我们的回信?”安芷递过来一张纸,纸上写了四个字:“竭尽全力。”
“你的朋友,一共两个人,那到信之后就去了宛城公主别院,大摇大摆的进去,大摇大摆地出来,还带着一个女人,她就是采薇吧?”安芷说道。
“你跟踪他们?采薇人呢?”段卿问道。
安芷将手一摊,说道:“两个剑灵,我的人怎么能跟的住。只跟到他们出城门,接着就丢了。你很不错嘛,杀了公主的将官,还从她别院里往外偷人。这算是血海深仇了吧?不过你完全可以照实说嘛,为什么要编个谎来骗我?”
“那就好。”段卿安下心来,开始吃安芷端进来的早饭。
安芷将书一合,说道:“把早饭吃了,写文章的事先放一放,你跟我出去一趟,我们有任务。”
“什么任务?多少人去?”段卿一边咕噜噜地喝粥,一边问道。
“帮一个的教徒复仇,他全家被害,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只有我们两个人去。”安芷说道。
段卿心中狂喜,心道机会来了,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总算看到了回报。
“你的粥里我下了毒。”安芷忽然说道。
段卿玩着光可照人的粥碗,心中的喜悦荡然无存。“为什么?”段卿问道。
“我不想带其他人分走功劳,我只有你一个心腹,你这个心腹却还在试用期。我很无奈,你是聪明人,应该能理解。”安芷说道。
“我理解。”段卿当然理解,毕竟安芷说的分毫不差。
安芷带着段卿从秘密基地离开,在出口处看到了一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孩儿,看上去八九岁光景,穿着不合体的神袍站在路边等着,安芷将他拉到身边,对段卿介绍道:“这就是苦主,没有名字,我们都叫他黑蛋。”又转头对黑蛋说道:“跟这位哥哥说说你家的事,他会帮你报仇的。”
黑蛋咬牙切齿地说道:“老王八看上了俺姐,俺姐不从,老王八就上门来抢。俺爹俺娘就和他们打,都被打死了,俺姐也被抢走了,俺家就剩下我一个了,我要报仇!”
安芷替他翻译道:“老王八是他们当地的一个子爵。”
“你要怎么报仇?”段卿问道。
“血债血偿!”黑蛋说道。这句话用的不是方言,而是官话,显然是有人教过的。
“好。就血债血偿。你在这等着,等哥哥给你报仇。”段卿说道。
“不,他跟我们走。最后一剑将由他自己来完成。”安芷说道。
三人骑了两匹马,黑蛋坐在安芷身前,沿着林间小道前进。安芷忽然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信任你吗?”
不等段卿回答,安芷接着说道:“那不是不信任你,是我不信任自己。这些天你都看到了什么?自相残杀,腐败,内斗,权利倾轧,争功夺权。我站在你的角度上看,我们万灵归一会几乎一无是处,处处恶心,肮脏,这样的组织,你怎么会喜欢,怎么会对它忠诚?我不信任你,其实是我不信任你看到的一切。
“今天我带你出这个任务,抢功劳是次要的,主要的目的,是想让你看到我们万灵归一会光明的一面。我们确实和伪教是不一样的,他们已经背叛了千年之前的第一先知,又开始收宗教税,卖赎罪券。而我们不一样,我们自称太阳神教,是因为我们已经浴火重生了,我们不同于伪教,也不同于千年前的教廷,我们能培育出自己的太阳战士,你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我们和旧时代的教会真的不一样。
“希望这次行动能给你信心,也给我信心。希望总有一天,我们都能通过纯洁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