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最后的一丝光辉散去了,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一辆大客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缓慢行走。这是一辆长途大巴,核载三十人,但车上至少有五十人,车身的行李厢已经满了,不少人随身拖着行李。车上十分喧哗,一大群年轻人有说有笑。
陈骐拉着扶手听着歌,看上去十分疲惫。
陈骐今年二十五,毕业参加工作已经有一年了。刚参加工作的他特别勤奋,一个人闷着做事,公司里的老人见他这样,就把一些累活放给他做。陈骐知道这些人是在欺负他,但他不想得罪这些人,只有默默地做事,然后渐渐地大家都习惯了这样。
陈骐在公司熬得很累。原本出来旅游放松一下,可在旅程的第四天——也就是今天,出了一点事。在山上参观完景点大概五点吧,按计划该返回了,可车出了一点问题。旅行团二十几个人苦苦等了两个小时,团队里的杨导游终于联系来了一个朋友,是另外一位导游,姓顾。那位导游答应带陈骐这群人下山回酒店。于是两个旅行团五十多人就不得不去挤一辆车了。
陈骐所在的旅行团是以中年人为主,有两个孩子和五个老人。那个旅行团都是清一色的大学生,从他们谈话的内容来推断,他们互相都认识,应该是同一所大学甚至同一个学院的学生结伴出游。
手机快没电了,陈骐停止听歌,取下了耳机。
那边的大学生分成好几群在玩游戏,不是真心话大冒险就是杀人游戏,发出的噪音特别大,让人心烦。
陈骐转头望向窗外,外面一片漆黑——这山路并没有路灯。突然间,陈骐觉得车抖动有些严重,于是抓紧了扶杆。
后面传来了一个妇女的声音:“师傅,开稳点。”
司机抓着方向盘努力调整着:“爆胎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紧张了。那群大学生也停止了玩耍。一个男学生大声说了一句:“先停下啊,车上有备胎吧。”
司机又回了一句:“现在下坡,过了这坡就停,放心,有备胎。”
很多人听了司机的话就不怎么紧张了,尤其是那群大学生,还把那句“有备胎”当一个梗来取笑。
陈骐稍微松懈了,打开手机准备看下时间。
突然,车头方向偏了一下,司机来不及转方向,车一下子就冲出了这条环山路,朝深不见底的山谷里坠了下去。
陈骐看完时间准备把手机放回包里,突然手机就从手里滑了出去,还没等陈骐反应过来,他的头就撞到了玻璃上,当时就昏了过去。相比于那些尖叫持续了好几分钟的人,这样也许是一个相对而言不错的结果的结果。
……
陈骐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发现自己在一条河边躺着。
他起身一看,那辆车栽在了河中靠岸的位子上。好几个人站在车上,在不停忙碌地从车里捞东西出来。
“又有一个人醒了。”一个女声在陈骐身后响起。
陈骐转身一看,是一个女大学生在说话。
杨导游快步走了过来,问道:“先生,您怎么样?”
“头有点痛。”陈骐说着摸了摸头,他之前撞过玻璃,出了很多血,伤口并没有完全结痂,不过现在看来只是有点发炎,“我们这是从上面掉下的?”
杨导游点了点头,说:“是的,发生了意外。现在我们有十一个重伤,三个死亡,十五个人还在昏迷,现在能帮忙捞行李的包括你在内有三十人。”
“刚好三十人?”陈骐问。
“算上你二十八。”杨导游说。
“跟警察联系了没有?我们的保险单还在吧。”陈骐又问。
“保险单在公司的,这种事情肯定要赔付的。”杨导游说,“不过这里没有信号,到现在还没能联系上外面。”
陈骐下意识地摸了摸包,想拿出手机看看想好,却发现包里空空如也,他突然想起了坠崖时手机飞了出去。
杨导游说:“先生,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麻烦你帮忙去捞一下行李。我们之前急着救人来不及拿这些东西,看样子我们要待在这里吃上几顿来等救援,尽量去拿食物。”
“好。”陈骐站了起来,他发现小~腿有点酸,提起裤子一看,小~腿上的一大~片已经发紫,“不知道在哪被撞的。”
还好这伤口不太碍事,只要不去触碰,正常走路没问题。
陈骐卷高了裤腿,脱下了鞋子袜子下了水,走到车旁开始帮忙。有人从已经进水的行李厢里搬出行李,陈骐负责把行李抗回岸边。大约过了三个小时,东西基本上搬完了,那几个会水的大学生潜进去摸了几个来回,甚至把陈骐掉的手机都摸起来了。最后他们确定车里没有东西了,都起来回到了岸边。
岸边还有两个人依然没有醒,从他们伤口和衣服上的血迹来看确实伤得特别重。
陈骐只是看了这两个昏迷的人几眼,就找个地方坐下了。他拿出手机把~玩了一翻,已经进水彻底坏了。
“应该买个防水的。”陈骐叹了一句。
陈骐打开了自己的包,衣服什么的都湿完了,充电宝剃须刀相机之类的电器也都坏了。还有几包没拆开的烟,有塑料薄膜保护着没进水,陈骐赶快掏出了打火机,还能点火。
这算是唯一一点欣慰的了,其他东西都废掉了。
两位导游都在提醒大家先别管其他的,优先注意食物。陈骐包里的食物不多,三包瓜子一袋面包和一罐八宝粥。面包和八宝粥都是密封的还可以吃,瓜子的纸包装早就被水泡烂了。
“看样子我能坚持两天,不会耽误上班。”陈骐自言自语。
天逐渐暗了下来,那群大学生开始拾柴准备点火了。尽管两位导游一再强调这里没有野兽出没,但大学生的回复是他们觉得这也好玩。
陈骐走到了一位大叔身边。
这位大叔叫朱聪雷,是陈骐路上遇到的比较聊得开的朋友。朱聪雷旁边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叫付娇,是他的妻子。他们夫妻俩分别抱着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那是朱聪雷的母亲和女儿,她们已经过世了。
“朱大叔。”陈骐开口。
“我没事。哭了一天了。”朱聪雷说。
陈骐从包里拿出了烟和打火机递上去:“要来一根吗?”
朱聪雷看了一眼,接过来了,点上一根烟抽了起来。陈骐也拿过了烟,坐在朱聪雷对面然后点上。
陈骐:“你们打算怎么办?”
朱聪雷:“什么打算怎么办?还能让别人偿命吗?”
陈骐:“那……她们是葬在这里还是带回去?”
朱聪雷:“我是很想带回去,老家的祖坟山还在。等救援队到了,我只能把她们火化了。”
陈骐:“朱燕燕是二年级吧?”
朱聪雷:“三年级。”
陈骐:“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付娇伸手拿了背包,打开以后取出一瓶矿泉水递上去:“小陈,你拿一瓶吧。河水喝了不干净。”
陈骐接过了水,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三人坐了一阵,沉默不语。突然,不远处传来巨响,像是什么猛兽的声音。陈骐抬头一看,是那群点篝火的大学生躁动。二十多个大学生都快步退离火堆。
“是狼还是什么?”一个女生问。
“狼是一群一群的,这可能是其他的什么动物。”另外一个男生大声说。
那个猛兽看上去也不大,估计也就五六十斤的样子,加之它是独自出现的,就有胆大的学生捡起粗的木头想要赶跑它。很快,好几个男学生都备好了木棍,不约而同一步一步逼近这个猛兽。
这猛兽倒也没有后退,微微俯下~身子,然后就往前一跃,直接把一个人扑倒在地。猛兽张大了嘴想咬这个人,可是毕竟身板太小了,力量完全不够。这个被扑倒的人死死抓着它两只前腿向上举,嘴上不停吼着:“打它,打它!”
另外几个大学生很快就围了过来,拿着木头使劲往猛兽身上打。这只猛兽凄惨地叫着,拼命蹬着双~腿,可奈何它完全无法动弹。
“我来!”一个个头高的胖子冲了上来,手里举着一块大石头。他一只手紧紧掐着这猛兽的脖子,另一只手举着石头奋力砸了上去。这猛兽全身一颤,呜咽声一下子就停了。被扑倒的大学生把猛兽往旁边一甩就站了起来,躲得远远的。那个胖子看猛兽还在扭动,赶快就上去继续砸,每一下就是全力在打头,接连砸了十几下,这个胖子也吃不消了,他举着石头看了两三秒,这条猛兽一动不动,这才扔下石头,大声喘着粗气。
周围的学生们都心惊胆战,过了好久才继续围坐在篝火旁。他们商量了一阵,然后把火弄熄了。
陈骐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只有那只猛兽刚出来的时候吓了他一跳,然后就趋于平静了。陈骐想去看看但不方便直接去,毕竟刚才的气氛让他不能直接太露骨地关注,朱聪雷夫妇对刚才的骚乱并没怎么在意。他看着朱聪雷抱着母亲安然入睡以后,才起身去看那只猛兽。
因为几个女生害怕,所以猛兽被拖到了很远的地方。陈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就怕那猛兽还没死透直接跳起来要死陈骐。陈骐在大约一米半的地方蹲下看。
这只猛兽大概八十厘米长,比起牧羊犬来说有些瘦,天太黑看不清毛是什么颜色,不过估计是浅色。它的脑袋被砸裂开了,一些液体流了出来,感觉不是血就是脑浆。它的尾巴是一大撮毛,就像马尾一样。
“会不会把什么濒危的保护动物打死了。”陈骐说了就返回了。
月色当空,却被云遮住了一小半。陈骐拿出几件衣服铺在地上,看了看四周,所有人都睡了,然后他也躺下,过了不久,就传来了轻微的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