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两晋、刘宋以来,大多人通晓书法,所以一时形成了风气。在人们中相互产生了影响,所有的书籍文献都写得楷正可观十分好看。尽管其中难免也会出现个别俗体字,但不影响大局。这种风气直到梁武帝天监年间也都还没有消退。到了大同末年,异体错讹之字逐渐产生并大量出现。萧子云改变字的形体,邵陵王常使用错别字;朝野上下都风起效仿,作为模式,如此画虎不成反类犬,造成很严重的损害。有的将一个字简化成只有几个点,有的将字体任意安排,任意改变偏旁的位置。从此以后的文献典籍几乎没法看了。北朝在经历了长期的兵荒马乱以后,书写字迹鄙陋不堪,再加上擅自造字,字体比江南的还要粗俗拙劣。甚至出现将“百”、“念”两字组合替代“忧”字,“言”、“反”两字相组合替代“变”字,“不”、“用”两字组合替代“罢”字,“追”、“来”两字组合替代“归”字,“更”、“生”两字组合替代“苏”字,“先”、“人”两字组合替代“老”字。像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个别的,而是遍见于经书典籍中。唯有姚元标擅长楷书、隶书,专心研究文字训诂的学问,跟从他学习的门生很多。到了北齐末年,掌管典籍文献的官吏所抄写的字体,就比以往好了很多。
古代人物【原文】江南闾里间有《画书赋》,乃陶隐居弟子杜道士所为;其人未甚识字,轻为轨则,托名贵师,世俗传信,后生颇为所误也。
【译文】江南民间流传有《画书赋》一书,是陶隐居的弟子杜道士撰写的。这个人认识不了几个字,却随意地规定字体的法则,还假托名师,世人就以讹传讹,信以为真,真是误人子弟。
【原文】画绘之工,亦为妙矣;自古名士,多或能之。吾家尝有梁元帝手画蝉雀白团扇及马图,亦难及也。武烈太子偏能写真,坐上宾客,随宜点染,即成数人,以问童孺,皆知姓名矣。萧贲、刘孝先、刘灵,并文学已外,复佳此法。玩阅古今,特可宝爱。若官未通显,每被公私使令,亦为猥役。
【译文】擅长绘画工艺,也是很奇妙的一件事,自古以来的名士,大多都有这本领。我家就曾保存有梁元帝亲手画的蝉、雀白、团扇和马图,也是一般人难以达到的水平。梁元帝的长子萧方等尤其善于画人物写真,在座的宾客,他只要用笔随意点染,就能画出几位形象逼真的人物。拿了画像去问小孩,小孩都能指出画中人物的姓名。还有萧贲、刘孝先、刘灵除了精通文章学术之外,也精通绘画。赏玩古今名画,确实让人爱不释手。但是如果善于作画的人官位不显贵,那么他就会常常被公家或私人使唤,作画也就成了一种苦差事。
【原文】吴县顾士端出身湘东王国侍郎,后为镇南府刑狱参军,有子曰庭,西朝中书舍人,父子并有琴书之艺,尤妙丹青,常被元帝所使,每怀羞恨。彭城刘岳,橐之子也,仕为骠骑府管记、平氏县令,才学快士,而画绝伦。后随武陵王入蜀,下牢之败,遂与陆护军画支江寺壁,与诸工巧杂处。向使三贤都不晓画,直运素业,岂见此耻乎?
【译文】吴县顾士端最初为湘东王国的侍郎,后来任镇南府刑狱参军,他有个儿子名叫顾庭,是梁元帝时的中书舍人,父子俩都有琴棋书画的本领,尤其精通绘画,因此经常被梁元帝使唤,他们也常因此感到羞愧悔恨。彭城有位刘岳,是刘橐的儿子,担任过骠骑府管记、平氏县令,很有才华,为人爽快,绘画技艺极高超,后来跟随武陵王到蜀地,下牢关战败后,他被陆护军弄到支江的寺院里去画壁画,和那些工匠杂处在一起。倘若这三位贤能的人当初都不会绘画,一直只致力于清闲高雅的事业,怎么会遇上这样的耻辱呢?
【原文】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先王所以观德择贤,亦济身之急务也。江南谓世之常射,以为兵射,冠冕儒生,多不习此,别有博射,弱弓长箭,施于准的,揖让升降,以行礼焉。防御寇难,了无所益。乱离之后,此术遂亡。河北文士,率晓兵射,非直葛洪一箭,已解追兵,三九宴集,常縻荣赐。虽然,要轻禽,截狡兽,不愿汝辈为之。
【译文】弓箭之利,可以威震天下,古代的帝王以射箭来考察人的品行,选拔贤才,同时,学会射箭也是保全性命的第一要事。江南的人将世上常见的射箭,看成是武夫的射箭,叫做兵射,因此出身仕宦之家的儒雅书生都不肯学习此技。还有一种比赛用的射箭,叫做“博射”,这种情况下,弓的力量很弱,箭身很长,射向箭靶,宾主相见,温文尔雅,作揖相让,以此表达礼节。这种射箭对于防御敌寇,解救危难一点作用没有。经过了战乱之后,这种“博射”就看不到了。北方的文士,大多通晓“兵射”,不仅是葛洪能用箭来追杀贼寇,而且在三公九卿宴会上,常常赏赐射箭的胜利者。虽然这关系到荣誉与赏赐,但是,用射箭去猎获飞禽走兽,我还是不愿意你们去干这种事情。
【原文】卜筮者,圣人之业也;但近世无复佳师,多不能中。古者,卜以决疑,今人生疑于卜;何者?守道信谋,欲行一事,卜得恶卦,反令恜恜,此之谓乎!且十中六七,以为上手,粗知大意,又不委曲。凡射奇偶,自然半收,何足赖也。世传云:“解阴阳者,为鬼所嫉,坎壈贫穷,多不称泰。”吾观近古以来,尤精妙者,唯京房、管辂、郭璞耳,皆无官位,多或罹灾,此言令人益信。倘值世网严密,强负此名,便有诖误,亦祸源也。及星文风气,率不劳为之。吾尝学《六壬式》,亦值世间好匠,聚得《龙首》、《金匮》、《玉軨变》、《玉历》十许种书,讨求无验,寻亦悔罢。凡阴阳之术,与天地俱生,其吉凶德刑,不可不信;但去圣既远,世传术书,皆出流俗,言辞鄙浅,验少妄多。至如反支不行,竟以遇害;归忌寄宿,不免凶终:拘而多忌,亦无益也。
【译文】卜筮,是圣人从事的职业;只是近代再也没有出现过高明的巫师,所占多数都没有灵验。古时候,用占卜来解疑,而如今的人却对占卜产生了怀疑。是什么原因呢?凡是恪守道义,相信自己意志的人,当他打算去办一件事,可是占卜时却占卜到了恶卦,于是令他恐惧不安,疑虑生于卜也许就是这个意思。而且,占卜十次,其中有六七次应验的就认为是占卜的高手,对占卜只是略知皮毛,又不能说明其中道理。这就好比是猜奇偶正负,自然会有猜中一半的概率,这又怎么能让人信服呢?世人传言说:“懂阴阳占卜的人,被鬼神嫉妒,一生坎坷穷困,多不太平。”我看近古以来,精通占卜的也就只有京房、管辂、郭璞三人了。这三个人均未有官职,而且遭遇了很多祸患,于是这个传言就更让世人相信了。如果正好赶上世间法网严密,勉强地背负着占卜的名声,就会受到拖累,这也是一条祸根啊。至于看天文、观星象、测气候的事,一概不要去为此劳心。我曾读过《六壬式》,也曾遇过占卜高手,收集了《龙首》、《金匮》、《玉軨变》、《玉历》等十几种占卜的书籍,探研之后发现书中所说并不应验,于是便开始后悔,也因此放弃了。大多数阴阳占卜之术,与天地同生,它预昭人间的吉凶福祸、施加恩泽与惩罚,是不能不信的;只是由于今天离圣人的年代太久远了,再加上世上流传占卜的书,大都出于凡俗平庸之手,言辞浅薄粗鄙,很少灵验的,多为妄说之词。至于有人在反支日不敢远行,反而遇害;有人在归忌日寄居在外,还是没有逃过祸害。拘泥于此类说法而多忌讳,也是没有什么益处。
【原文】算术亦是六艺要事;自古儒士论天道,定律历者,旨学通之。然可以兼明,不可以专业。江南此学殊少,唯范阳祖暅精之,位至南康太守。河北多晓此术。
【译文】算术也是六艺中重要的一项,自古以来的读书人谈论天文,推定历法,都要通晓算术。然而,可以兼学算术,不要专门去研究它。江南通晓算术的人不多,只有范阳的祖暅精通它,他官至南康太守,河北地区的人通晓这种学问的很多。
【原文】医方之事,取妙极难,不劝汝曹以自命也。微解药性,小小和合,居家得以救急,亦为胜事,皇甫谧、殷仲堪则其人也。
【译文】医学方面,要达到高水准极为困难,我不鼓励你们以此作为自己的专职。略微了解一些药物的性能,稍微懂得如何配药,居家过日子时能够用来救急,也就可以了。皇甫谧、殷仲堪就是这样的人。
【原文】《礼》曰:“君子无故不彻琴瑟。”古来名士,多所爱好。洎于梁初,衣冠子孙,不知琴者,号有所阙;大同以末,斯风顿尽。然而此乐愔愔雅致,有深味哉!今世曲解,虽变于古,犹足以畅神情也。唯不可令有称誉,见役勋贵,处之下坐,以取残杯冷炙之辱。戴安道犹遭之,况尔曹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