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说你这人咋就这么怂呢?大爷我给你撑腰你还怕个毛线!”克莱尔把脚架在桌子上,一边抽着那支让他呛个不停的雪茄,一边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要我是你我就把那伙人统统赶出去,然后自己给她过一个大大的生日。你是王子她就是公主,王子拿着宝剑骑着骏马,从恶人们的手中解救出公主然后和公主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现在我给了你宝剑和骏马你却把宝剑扔掉把骏马送给绑匪说,呐,祝你们玩得愉快!于是你变成了世界历史上第一个孤独终老的白马王子。”
扶苏双手插裤子背后口袋里,站在落地窗前,看底下车水马龙的街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刚刚宋巧巧发QQ给他了,但他没看。
有什么好看的呢?无非就是道歉一类的话罢了。他不是图她的道歉,他什么都不图,他只是按照自己设定的想法去做,却发现这设定只是一个笑话。他不是王子,他也不会骑马。他只是一个没有位置的,多余的人。
克莱尔不是不想走,只是卡伦以他“是半个中国人这中国肯定大江南北早就玩遍了”为由不让他走,让他留下来辅导扶苏,顺便接应一下,当个后勤。
“喂,你抽不了雪茄还装比干什么?”扶苏还记得克莱尔那天说他不抽烟的。
“这个嘛,我其实是抽雪茄的,这可是作为一个男人的标志,只是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我只抽特制的雪茄烟……但在这破地方我也只能将就一下啦!”克莱尔叹了个七里八拐弯的气。
“哦……那会所的owner又是什么鬼?如果我没妥协你真的把他们扔出去?”
“骗他们的咯!虽然扔出去是没什么难度,但也懒得跟他们这些小学生计较。”克莱尔撇撇嘴,“不会你也信了吧?”
“讲真,我看你那一脸正经的装比的样子,我忍不住信了。”扶苏看向吊儿郎地坐着的克莱尔,半开玩笑地道。
“算咯算咯,我也是闲的蛋疼,所以坐镇这里,正好看见这么个破事儿。”克莱尔极其不在意的摆摆手,一点也没有刚刚贵公子的矜持之相,“哎,真羡慕老头,自己搞了个私人直升机,去呼伦'贝尔大草原兜风,还找借口说什么执行任务。”
“执行任务还用的着带香槟么?”克莱尔忿忿地道,仿佛卡伦对他做的事比扶苏遇到的还要过分。
“喂喂喂,我说你搞清楚没有,你不是来安慰我的么,怎么还跟我诉起苦来了?”扶苏翻了翻白眼,整个人往沙发上一摔,学着克莱尔四仰八叉的样子,“噢,耶,真爽。”扶苏近乎呻吟般的赞赏到。
“废话,这可是意大利原装进口的沙发,据说是Casa首席工匠为意大利王室定制的。别坐坏了。”他还有一句话没说,这只是仿制品,但仿制品也是造价不菲的。
“反正又不是我的,”扶苏又一次发挥了他无耻扛的精神。
“我给你那小情人定制了一整套法式生日宴会,算起来,你还欠我不少钱,沙发再弄坏你就赔不起了。”克莱尔深吸一口雪茄,打开笔记本电脑,似乎真的在算账的样子。
扶苏沉默了,宋巧巧不是他的小情人,他只是个苦苦单相思的单身狗。唉,扶苏叹了口气,我能忍住不找你,但是无法忍住在你找我的时候不理你。扶苏拿出手机,QQ上显示来自宋俏俏的四条未读信息。
“扶苏对不起。”
“我不知道陈政峰会来。”
“我也不知道他们会这个样子,你别生气好吗?”
“对了,我刚刚收到一束花,是你送的吗?”
旁边还附了一张图,是他送的,两枝装的蓝色妖姬。层叠精致的蓝色花瓣层层靠拢,花沿的水珠轻轻点缀,美的惊心动魄,宛如古典淡雅的仕女,眼角泪滴盈落。扶苏却注意到背景并不是刚刚他们所在的包间。
“没事的,你不在会所过生日么?”在喜欢的女孩面前,他扶苏永远都无法耍脾气,所以他始终都是“没事”。
“我在家里,不想在那里呆着了,正好我爸爸回来了。你别生气啊,不是我要瞒着你我生日,我邀请你来就是准备过生日的,只是本来准备说,后来忘了。”
扶苏不知道,在他离去后,宋巧巧也走了,这束花是她在门口收到的。
陈政峰不让她走,拦着她说巧巧我们是来给你庆生的,不是要找那个小子麻烦的。宋巧巧怎会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一脸怒容地说:“你够了!”她对陈政峰这样的并不是太感冒,说到底还有一点点的抵触,不过现在扩大到非常的程度了。关于他的传闻不知道有多少是跟别的女孩子暧昧玩弄感情然后又甩手走人,即便如此学校里还有许多不知道他真面目的女生犯花痴喜欢他。
但很明显宋巧巧例外。
正主都走了,剩下的几个自然也没脸再留下来吃蛋糕,整个房间只剩下一脸铁青的许清钢和陈政峰面面相觑。
“峰哥,别担心,其实嫂子没生气,她只是面子挂不住而已。”许清钢自以为很聪明的推理道,完全不认为他们做的有什么错的。
“这个扶苏到底怎么回事?你认识他?”陈政峰哼的一声扔掉花,这是宋俏俏临走前甩给他身上的,真的是一点面子不留。他精心策划好这一切,就是为了给宋俏俏一个惊喜,谁知道半路杀出个这么个东西。
“不认识,一个没人问的孤儿而已。”许清钢摇摇头,轻笑道,但旋即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谁知道他还在这里有点关系。”
虽说他跟陈政峰关系好,许清钢爸爸厉害,但陈政峰爸爸不厉害,厉害的是他哥哥。他哥哥就是本地有名的混混头子。曾经陈政峰仗义帮过许清钢一回,才让他在低年级中狐假虎威也能横着走了。至此两人关系还不错。
“行不行?”耳边传来克莱尔欠揍的声音,扶苏偏头看去:“什么行不行?”
“喂我特么说半天你一个字都没听到啊?”克莱尔极度不满。
扶苏想起来了,刚刚在看手机的时候,好像是听到克莱尔在旁边叽叽咕咕说了什么。
“我说老头子刚刚发邮件告诉我他们不准备七日游然后最多玩个两三天就要走了就要去俄罗斯了然后让我问你你他丫的不跟他们走跟我先去美国分部行不行!”克莱尔一口气说完一大串,仿佛跟扶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也是气人,人家跟你说正事而你在撩妹。
“行啊!”扶苏很无辜地答道,“只是不要搞什么转团员关系证明和学籍之类的么?”
“……”克莱尔一脸黑线,“你要这东西干嘛?能当饭吃?”
“可是……可是……人家转学不都要的么?”扶苏想不明白。
“拜托大哥,你不会还真以为你是去留学的吧,要这种东西干嘛啊,随便伪造一个不就行了,放心放心,讲多少遍这事不用你操心,在组织的保护下,即便是当年凌驾于政党的超级机构‘克格勃’也别想查到你的真实身份。”
“我的意思是,我总不能这么悄无声息的就消失掉吧,总得有个借口吧?”
“转!学!”克莱尔看着扶苏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你可以走了?”
“走哪儿去?”
“美国啊。”
“现在?”
“废话!”
“可是可是,我还有好多后事没处理,”扶苏抚额,他终于也被卡伦带坏了,也用了“后事”这两个字,“比如说跟我的家人说一下,整理一下行李……”
“那你赶紧的,明早7点的航班,这么长时间够了吧?”克莱尔心想当年老子橇家的哪里还有你这么麻烦,要这样破事不少的肯定就走不掉了。
……
扶苏看着一脸愁容的胡姨,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刚刚把他要去留学的事跟胡姨说了,邮件也发给爸爸妈妈了,爸爸妈妈暂时没回信,但胡姨却吓了一跳。虽然他也觉得这有点唐突了。
但胡姨翻来覆去的翻着本地教育局的转学证明和美国芝加哥当地的邮戳,还有洋洋洒洒的欢迎入学的信,不肯相信却无法不相信。这是克莱尔给他的,还有护照签证甚至包括绿卡都有了,扶苏说你这伪造的被发现是要犯法的,克莱尔摆摆手说你放心你放心,这些都是真的,如假包换。
但胡姨就是反对,说什么也不能让扶苏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到美国去,要不然他怎么对扶苏的父母交代啊。
就在这时,一封邮件从海外的IP发了过来。
亲爱的孩子:
卡伦教授已经与我们联系过了,我们也得知了你要去美国留学的消息。
作为你的父母,我们很高兴你能抓住这样一个机会,去美国学习很好,你也能得到应有的锻炼,经费会由我们支付,留给你的卡也会继续打钱。胡姨可以选择继续留下来,也可以选择离开,告诉胡姨,说我们同意了你的选择。也请代我们向胡姨问好。
爱你的,
爸爸和妈妈
胡姨顿时就不做声了,既然他父母都这样说了,她虽有不舍,但也只能这样了。虽然扶苏这个小孩平日里也淘气,但毕竟朝夕相处了那么久,一下子突然要远离,胡姨顿时感觉心中像是少了块肉一般。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扶苏的父母可以这么长久的远离而不见见自己的儿子,至少胡姨自问做不到。
这天晚上,胡姨去菜市场买了许多的大鱼大肉,给扶苏烧了一顿大餐,一向省钱的她此刻竟如此大方。
“诺,这是你妈妈打给你的钱,每个月省下来的这么多你都带走吧,我特地去银行帮你换成了美元。”胡姨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沓美钞,递给正在玩电脑的扶苏。
“钱帮你塞在夹层里了,衣服是捡你喜欢的三套,还有一些是你的生活用品……”
“去美国之后不能惹事知道吗?听说美国警察会杀人的……”
“但你也不能让人家欺负了,如果缺钱就跟你父母要,他们亏欠你的太多了……”
“这是我给你买的美国留学指南,本来要16块钱一本,但我砍价让老版10块钱卖给我,所以到美国之后你也要学会砍价知道么……”
胡姨没有去过美国。她这一辈子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不过是北京的长城,所以此刻她完全像个老小孩似的按照自己想象中的去叮嘱扶苏,一遍一遍的唠叨,她结合电影和电视新闻上的看到的美国给扶苏提出一个又一个建议,这是她想象的世界,这是她唯一还能给扶苏提供帮助的了。
扶苏看着忙里忙外的胡姨,听着她似乎永不停歇地唠叨,忽然想起一句歌词,顿时感觉鼻子有些酸:“人潮汹涌中想起你的脸,却终只剩我一人在潮水中悔。”没来由的,他仿佛置身汹涌人潮,延绵千年的悲伤。他真想告诉胡姨自己可以的,自己有很牛逼的人罩着,不用担心的。
他在QQ上告诉宋巧巧自己要转学去美国,宋巧巧过了很久才回了一个笑脸,说扶苏那你到时候记得回来看看我们。扶苏说会的会的,我会想你的。宋巧巧问他干嘛这么煽情,扶苏说我不知道,我要睡觉了你歇息了吧。
关掉电脑,他侧着身子躺在巨大的席梦思上,闭上眼,想了很多东西。恍惚中耳畔传来歌声。像是遥远岁月里,清浊的低唱。
……
白月光
照天涯的两端
越圆满
越觉得孤单
擦不干
回忆里的泪光
路太长
怎么补偿
你是我
不能言说的伤
想遗忘
又忍不住回想
像流亡
一路跌跌撞撞
你的捆绑
无法释放
白月光
心里某个地方
那么亮
却那么冰凉
每个人
都有一段悲伤
想隐藏
却在生长
…………
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扶苏感觉就好像是自己的心突然松了那么一刻,不去管,只想一个人安静。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现在什么都不想,就这样内心安宁。
隐约中似乎又看见小男孩一席白衣在积水空明的庭中对月独坐,清寂的男音哀婉地唱着,像是千年时光中最寂寞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