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州的酒家十有五都是姓徐的,中庸先生拉着吴夕走进了其中一家。
可这顿酒菜并没有因为中庸先生的到来而奢华起来。他们坐在酒家的大堂,点的都是家常菜,端上来的时候,吴夕看出来这差不多就是两个人的分量。
还有一大壶酒,大得不像话。
吴夕尝了一口尖椒炒肉,辣得恰到好处。他又尝了一口酸菜扣肉,不酸不油。吴夕突然觉得跟着一个计较的人一起生活,真是天下至幸之事。然后他喝了一大口酒,却喷了出来。
这酒烈得不像话。
中庸先生笑呵呵地说:“自己什么都计较,就是在酒这方面不计较。多少酒,多烈,我都能喝。”吴夕狼狈极了,估摸着这应该是中庸先生交朋友的保留节目。
这场小插曲,很快就被酒桌上愉快的气氛掩盖了过去。
中庸先生突然神秘兮兮地跟吴夕说到:“你认得出这大堂里,有多少江湖侠士吗?”吴夕睁着带酒意眼四周看去,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中庸先生手指不留痕迹地指向了一个人,吴夕看去,只见那人浓眉大耳,好生粗犷。中庸先生说:“你看那人,下盘稳当,虎背熊腰,双手虽粗,却弱而无力,端起酒壶的时候,右手在会细微抖动。如果光比手劲,我都能胜他。”“当真?”吴夕严肃地问。“当真!”中庸先生严肃地答。他的手笔画了一下,继续说:“除州以西二十里地,有一个地虎宗,武功主要练下盘,以下盘借地力。其大成者,双腿像是长在大地之中,皇土之上,没有比他更强的下盘功夫了。”
中庸先生说道激动之处,又喝了一大碗酒,才继续说道:“可是这些年地虎宗被那个不成器的掌门败得厉害。地虎宗宗规写得清清楚楚,练功一大忌,便是只练下盘不练上身。可现在的地虎宗的弟子,都被掌门的咬得死死的,只注重下盘,生疏了上身,以至于练得一无是处。他们已经好多年没出过几个像样的弟子了。”
吴夕听得懵懵懂懂,只是感觉有些意思,倒是愿意听他讲下去。
“除州往东十七里地,有个山清水秀之地。那儿四季开花,百树长青。山之上,有一个南剑门,乃中原闻名的使剑大派。那儿剑法婉约优美,于曼妙舞姿处破敌。”中庸先生停了一下,对着吴夕说到:“那儿的弟子十有八九都是小女孩,这也是世间罕见的一大奇观。”吴夕想了想“山上有女初舞剑”的画面,觉得着实美。
“不过这套他们门派的剑法着实令人恼火。他们太过婉约,婉约至极便小气了起来。他们胜过你的时候,他们没有剑招可以一击制胜。你胜过他们的时候,你无论用什么招都没办法一击制胜,他们不管败局多么明显,总是可以缠住你很长时间。”中庸先生又喝了一大碗酒,说道:“他们的剑法就是一团乱麻,缠得你十分恼火,又无可奈何。”
“那个便是南剑门的弟子。”中庸先生顺势一指,吴夕回头望去,看到好一个清秀书生,轻轻喝着酒,慢慢吃着菜,旁边摆着一把浑身碧色的长长的剑。
中庸先生笑呵呵地说:“你运气不好,看到的是男孩。不过我得给你几个忠告,不要和他们过招,不要和他们的男弟子交朋友。”他把手指举到眼前摇了摇,说道:“太烦人。”
吴夕有些醉意,心想:“这个先生,也太是计较了。把人家门派的坏处都记得一清二楚。”
中庸先生继续说道:“还有一个,叫做天竹派。”吴夕听到竹字,眼睛顿时亮了几分。
“天竹派地处除州以北十二里地,坐落在荒南大地的边缘地区。天竹派内十八般武器的招数都有,也有专门练外体,练内力的。太杂,就跟这盘大杂烩一样。”
吴夕低头看了一下,这盘大杂烩已经见了底,于是他用筷子把它搜刮得更加干净一些。
“天竹派的人很傲气,傲气是他们的立派之源。他们真真是傲到骨子里。在他们还弱的时候,这股气可以让他们快速成长。但是强了之后,这股傲气会使他们目空一切,这是百害而无一益的,只是到那时他们的傲气已经深入骨髓了。”
“所以他们不稳。他们可以以弱胜强,也可以败给弱者。”中庸先生继续说道。
吴夕隐约觉得,中庸先生对天竹派居然有几分赞赏的意味,因为这次他没有像前两家那样计较得过分,更没有怎么说别人的坏处。
“那个家伙便是天竹派之人。”中庸先生指着某处说。吴夕望去,看到一个少年靠在椅背上,把脚支在桌子上,高高举着酒壶往嘴里倒酒。
不理他人袖下眼,只因我辈本少年。真是傲极。
“这三个,就是荒南比较大的宗派,合称荒南三大宗。”中庸先生说道。他往嘴里扔了一个花生米,说道:“这些都是三大宗游于世的弟子,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一些年轻的弟子出世游历。”吴夕想到自己的宗派,有些伤感。
“不过他们往往都会来到除州,因为除州的街头上总会贴有一些恶贼的通缉画像。他们的目的就是这些恶贼,抓住这些人,会给他们带来不少的名和利,这些正好是年轻人很想要的,特别是天竹派那群傲人……”
他们喝完酒回到徐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他们也醉得不成样。吴夕坚持要中庸先生喝了药再睡下去,于是那群仆人有赶忙跑去抓药熬药,忙活了一阵,才终于熬出一整碗黑汤汁。
吴夕就这样昏昏沉沉地躺了下去,中庸先生也躺了下去。
再然后,中庸先生就死了。一大早,吴夕就被一拥而入的衙差捉去了衙门大牢中。
因为吴夕带来的那份药方,配出了一份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