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还是夏末秋初,戴着围巾着实怪异。但亚沙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一路小跑到约定好的地点。令他惊讶的是,虽然他提前到了一个小时,但老师竟然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你来得真早啊?”冬妮娅老师笑道。
“老师你才是……这么早?”
“亚沙,你的脸怎么了?”冬妮娅立刻注意到了亚沙要掩盖的东西。她不顾亚沙的反对,掀开围巾。
“老师……”
“啊,没关系,只是水土不服造成的而已。”冬妮娅轻声安慰道,“来,到我家吧,给你上点药才行。”
亚沙被冬妮娅老师牵着走动起来。明明是初中生了,还要被人牵着手走,这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但是,老师的手很软、很温暖,他丝毫不愿意放开。而在他感受着老师的手时,冬妮娅已经将他领到了一间房子了。
“到了哦。”
亚沙回过神来:眼前的房间正如老师的手一样,充满了温暖与柔软的感觉。暖色调的墙壁与地板,铺在地板上,松软的大地毯,无处不在的松软坐垫与抱枕,还有飘散在空气中的,和老师一样的温暖湿润的雾蒙蒙的香气。
莫名让人觉得像是浴室一样的屋子。
冬妮娅让亚沙脱掉鞋,将他拉到柔软的地毯上,解开了他的围巾。
亚沙有点惨不忍睹的脸暴露在老师的蓝眼睛前。
“真可怜……”冬妮娅柔声说着,轻轻触摸着亚沙的脸颊。亚沙面对近在咫尺的老师不由得撇开视线,只感觉脸上传来微微的刺痛感,还有面前温暖而好闻的呼吸。
“这样的话,只能这么处理一下啦。”
忽然间,亚沙的余光看到,老师凑到了自己面前。随机,一阵湿漉漉,有些刺痛却十分舒服的触感,缓缓滑过脸颊。
“啊!”
“别动。”
冬妮娅有些用力地按住想要挣脱的亚沙,继续她的处理——从左到右,亚沙脸上每一寸溃疡的地方……
冬妮娅在用舌头舔舐亚沙病变的面颊。
溃破的、令人作呕的脸皮,正在被面前美丽的女性如此温柔的舔着!亚沙嘴里想说出阻止老师的话,但喉咙似乎堵住了,什么声音也说不出来。他想要赶快跳开,让老师别再做这种会弄脏她自己的事情,但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因为冬妮娅紧紧地抱住了他。
亚沙可以感受到老师柔软而起伏的身体曲线,以及她舌尖上毛茸茸的舌苔。
“在这里,我一直都很寂寞。你能成为我的学生,真是太好了。”
“亚沙你不会离开我吧?”
“来……抱紧我一点……”
一句又一句,轻柔的甜言蜜语不断地被轻轻吐出,萦绕在亚沙·弗洛纳尔的耳畔。每一句话似乎都击中着亚沙的心——老师所想的,所痛苦的,所渴望的,正与自己一样。
少年的意识开始融化——最初的惊讶融化为激动,激动融化为感伤,感伤融化为喜悦,喜悦再融化为安宁静谧的幸福。他隐约感觉到自己触犯了什么不得了的禁忌,但这分畏惧与退缩很快也融化了。他站着,睁大眼睛,唯一残存下的反应,是大滴大滴的泪水,好似带着已经融化掉的意识一样,从眼窝里不住流淌下来。
“你的眼泪都好甜呀,亚沙——你是如此可爱,我只需要你在身边就行了……”
“我也是……老师……只要有你在身边就行了。”
亚沙那深深沉入绵软的、温暖的、黄金色的蜜的深潭中的灵魂,发自真心地如此回应道。
离开冬妮娅的家,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
在差不多一天半的时间里,亚沙和冬妮娅一起做饭,开心的聊天。冬妮娅一直讲亚沙抱在怀里,似乎那是她的习惯动作。亚沙看着满屋子各式各样的坐垫与抱枕,心想大概冬妮娅老师在平时会一直抱着这些东西吧——因为没有人可以拥抱,只能用它们代替。
亚沙很高兴自己可以代替抱枕,让老师抱在怀里。他喜欢被冬妮娅这样抱着。这让他想起幼年那个梦中,抱起自己的那位红发女子,也让他联想到从未谋面的母亲。而且,如果自己能够也让老师感到温暖,填补老师寂寞的心,那真是万死不辞。
但他终于还是要离开。
冬妮娅在后面送着他,出了家门,出了楼门,走过一个又一个路口。亚沙知道,出于礼貌,自己应该转身对老师说“不用送了”,但他如何说得出口呢?一想到要和老师分离,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身心追入了冰窖之中。
而且,他知道老师也是这样的。
所以,他想要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下去。不需要方向,不需要目的,一直走到道路尽头,一直走到深海之中……不想要停下,也不需要停下。因为冬妮娅的身旁,就是他的容身之处。
恍然间,他抬起头。
在他眼前,红日即将落下,白月已经升起;天色已暗,而灯光还未及点亮。于是,西边是绯红的晚霞,东边是暗蓝的夜幕。二者交映下,整个世界染上了奇异的紫色。
世间的一切——楼宇、树木、校门外大街上的行人——全部都模糊了面目,只显露出一个个似是而非的轮廓。
一个个模糊的影子在他身旁闪过,一声声空洞的话语在空气中传播。
那一刹那,亚沙似乎感到自己逃脱了那个令人困顿不堪、索然沉重的现实。他想起,曾听一个当过萨满的老奶奶讲:每天都有那么一个时刻,那时阴间与阳间,鬼神和凡人,死者和生者混同在了一起。两个不同世界的住民会在街道上交错而行,以至擦肩而过……
这便是黄昏,既非昼、亦非夜,阴间与阳世交接的时刻,是运转不息的世界中每天都会出现片刻的间隙……或者说,黄昏本身一个独立的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