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着的,人生中有许多事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出卯时。阳光从窗口探进了屋子,仿佛在嘲讽失去自由的少年。
紫梦儿又送来了饭菜,还是一样的丰盛。她的美貌也还是很好的遮掩着。
她并没有多问,因为她看得出来,凌寒也毫无头绪。
“你义父以前是做什么的?”
“写字,作画,人们称他为妙笔书生。”紫梦儿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那他对纸墨书法很有研究喽?”凌寒又问。
“是啊,他能写各种各样的字体,而且,只要是他见过的字迹,他都能一模一样地模仿出来,就连字迹的主人都分不清楚。”紫梦儿露出得意的表情,她显然很为自己的义父感到自豪。
“果然没错!”凌寒微微一笑心中暗道。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问题?”她终究还是起了好奇心。
好奇心是人类不断进步的基础,正因为好奇心,人类才会不断探索新鲜未知的事物,才能改变和驾驭新的事物。但有些时候,好奇心也会带来无穷的灾难。
凌寒笑而不语。
紫梦儿没有追问下去,别人不想说的东西,她从来不会过多询问。于是她改变了话题,“少主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
“因为猜疑,因为我不是林凡羽。”
“可你是林凡羽的弟子。”紫梦儿不解。
“是的,我是林凡羽的弟子。”凌寒苦笑着说,“但谁又能够证明?倘若我不是林凡羽的弟子,你的身份就暴露了,你现在很危险。”
紫梦儿也不语。
“据我所知你的两样东西都不是人族的,想必有许多人都对它很感兴趣。”凌寒狡黠的笑着。
“我,我相信你!”紫梦儿坚定的说。
凌寒望着紫梦儿,他没想到对方会如此信任他,这的确很令人意外。
可紫梦儿除了相信以外还能做些什么呢?她只能祈祷对方的确是林凡羽的弟子,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不过还好,她的运气还算不错。
“我很意外,也很感激!遗憾的是你不是聂司云。”凌寒叹气道。
凌寒的确很感激,还有什么比毫无理由的信任更令人感激呢?
紫梦儿走了。
现在陪伴凌寒的只有寂寞,凌寒不喜欢寂寞,但却时常寂寞。寂寞实在是很热情,它喜欢每个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是老人还是少年,它都愿意去陪伴。只可惜它并不很受人待见,可在你一个人的时候它还是愿意陪着你,它可要比那些追女孩的少年们执着的多了。执著是好事还是坏事?有时是好事,有时是坏事。
不过这次,寂寞并没有陪伴他太久,因为钱总管来了。虽然钱总管是个男人,而且不太年轻了,但有一个男人陪着也要比寂寞陪着要好多了。
可事情总是有例外的,这一次,凌寒反倒希望钱总管没有来,总有一些事是比寂寞更糟糕的。
“寒少侠!出了一些不妙的事情。”钱总管脸色明显不太好。
“哦?还有什么事是比被关起来还要不妙的?”凌寒露出戏谑的表情。
“星琅王国皇子到天都了。”
“我听说过他,据说是个很有才华的君子。这跟我好像没多大关系吧?”凌寒疑惑。
“是没多大关系,但是如果有人想让它与少侠有关系,那它很快就和少侠有关系了。”
“哦?”凌寒做出认真听的样子。
“星琅虽然只是个王国,但皇子亲自来到帝国天都,仍然是很重要的大事。大王举办酒宴盛情接待,免不了歌舞杂耍,若有人提出要比武助兴,大王自然不会拒绝,一来可以取乐,二来又能彰显淡云之国力。若有人再在大王面前说将军府新来了一位少年英雄,武功了得,实乃国之栋梁,大王自然也想见识见识了。”
“天都知道我来的人并不多,莫非是延尉大人?”凌寒道。
“正是!”
“那老家伙必定不会就这么放过你。”聂司云的话又在凌寒耳边响起。凌寒心道:“看来被聂司云关押的这几日也不安全。”他笑了笑,接着道:“比武就比武,何以见得事情就不妙?”
“星琅是淡云东南方向的邻国,年年向淡云进贡,淡云北方正与沧明交战,星琅若是叛乱,淡云便腹背受敌。素闻星琅方浩兴是个贤明的好皇帝,但为了以防万一,淡云还是要有所警示。大王必定会安排你与星琅的人比武,赢了便是对星琅的警示,耀我淡云之国威,大王肯定还会对他有所赏赐,恩威并施。但是想赢可没那么容易!星琅皇子方铧若是不出手也就罢了,若是出手你便很难赢了。”钱总管看了一眼凌寒接着道,“方家虽是星琅的皇族,但同样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武林世家。方家的昊星刚柔指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凌寒道:“这我倒也听说过,据说‘星陨’一招具有毁天灭地的威力。”
钱总管点头道:“‘星陨’虽然只是个传说,但昊星刚柔指的确不容小觑,方铧若是出全力,你胜的几率并不大。”
凌寒道:“可方铧未必会出全力,他如何敢与淡云争锋,拂了大王的面子?”
“的确如此,这样看来,你赢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可就算你能胜得了方铧,也决不能杀了他,否则星琅和淡云都不会放过你。你若胜了方铧而又没杀他,固然是好,但延尉那老家伙能让你比第一场,就也能让你比第二场。听说延尉家来了一位少年天才,实力不在你之下。若是提出来想和你切磋切磋,大王一定不会拒绝。你赢了方铧已经实力大损,若是再和他比上,几乎是必败的局面。说是切磋,但刀剑无眼,若是‘一不小心’坏了少侠的性命,那也很正常,不是吗?”
“聂少主昨日还说延尉府中没有像我这样的少年高手,今日如何又出来了一位少年天才?”凌寒问道。
“我们也是刚刚才打探到的消息,应该是刚来到天都,而且身份很是神秘,我们也没能打探到他的底细。”
凌寒点点头。
钱总管接着道:“你若是败给了方铧,方铧杀了你是最直接的。就算方铧没有杀你,可你让淡云帝国颜面尽失,死罪!”
“若是方铧不出手呢?”
“就算方铧不出手,星琅也必定会派出一个高手,若是太弱就会显得星琅软弱。所以,第一场你赢的几率虽然很大,可这第一场只需要消耗你的力量,延尉郑家的那位可就很容易要你性命了。”
凌寒皱眉。
钱总管接着道:“你若是不去比武,就是抗旨不遵,死罪!”
“所以……”
“所以,这是一个死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从延尉盯上你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在局中了。”
的确如此,凌寒苦笑。
“少侠准备怎么办?”钱总管问道。
“还能怎么办?比武就比武。”
“看来少侠已经有了对策?”
“没有。”凌寒如实道。
“那少侠……”
“有些事是非做不可的,即便知道不可能,可还是要去做。”凌寒笑道。
为什么人生中会有如此多明知不可能却又不得不去做的事?
钱总管拱手道:“少侠之豁达,钱某佩服之至。”
“我知道聂少主不会让我死的。”凌寒道。
“哦?”
“如果我是林凡羽的弟子,我要是死了,聂将军的计划就要落空了,岂不是很遗憾?”凌寒还在微笑。
“可你若不是林凡羽的弟子,你死了,你自己的计划就要落空了,遗憾的就是你了。”钱总管也在笑。
“所以,我就算死,也要等到查明我的身份,证明我不是林凡羽的弟子后,才能死。”
钱总管转过身,背对着凌寒道:“少侠果然聪明,可如果大王真要杀你,将军府可保不住你。少主自然会尽力保你,至于是生是死,那就要看天命了。”
“天命?我从来不相信这东西,就算天命要我死,我也一定会活的好好的。”凌寒不屑的说。
有谁愿意听从命运的摆布?但又有谁知道我们自以为的“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是不是早已被命运安排好的?
“唉!”钱总管叹了一口气,“其实少主也相信你是林凡羽的弟子,可军中大事岂能仅凭感觉妄作决定?在没有弄清楚之前,只能暂且委屈少侠了。”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来了,天气还是和昨天一样好,艳阳高照,拼命炙烤着万千生灵。太阳实在热情,它的热情实在过了火,反倒让人无法接受了,可最终还是得接受。延尉大人也同样很热情,他在大王面前拼命的夸赞凌寒英雄了得,凌寒也无法接受,可他还是得接受。除了接受,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凌寒很平静,那是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平静,因为他明白,即便此刻急得上窜下跳,也同样无济于事。在这么热的天气里上窜下跳可实在是一件折磨人的事。就算是要死,死前也要尽量舒服一些。
凌寒不相信有什么死局,那只是因为还没有找到它的突破口罢了。
其实你,我,我们认识的或不认识的每个人,都是局中人。大局之中有小局,小局之外有大局,看似混乱无章,实则暗藏规律,顺之则掌控全局,逆之则处处被动。只有洞悉规律的人,才能在局中游刃有余。
凡事都有好的一面,不管怎样,至少他不用再被关在这令人烦闷的屋子里了,不用再与寂寞为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