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来晚了。”
门口处,刺眼的阳光之下,谭羽一身青衫染着大片的鲜血,右手甩开有些泛红的青铜剑,快步走到刘嫣身边。
他俯下身子,伸出双臂环绕到刘嫣背后,最后用不甚宽阔的胸膛和修长的手臂给了刘嫣一个甜腻的拥抱。
刘嫣把头靠在谭羽的肩膀上,细嗅着血腥味中夹杂着的一点熏香味道,谭羽因剧烈运动而有些紊乱的鼻息从耳际传来温度,渐渐温暖了她的内心。
这份令人沉迷的安心。
“抱歉,我来晚了。”
谭羽如是说。
“没事,我知道小羽儿会来救我的……一定……会的……”刘嫣说着,泪水不自觉的顺着眼角留下,沿着略染风尘的脸蛋一路滑落,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激动,总之泪腺失守。
就这样抱着,就这样留在这里,就这样停在小羽儿的怀里,就这样就好。
一辈子也好。
她如此想着,意识在极度的紧张过后一点点遁入平静与安详当中。
“殿下,不奇怪我为何能进来么?”谭羽有些软濡的话从他耳边传来,清晰而柔腻。
“嗯?”刘嫣微微一愣,她的确有很多话想问,但是长时间依赖他人让她产生了一种什么都有他人来想,我等着结果就好的思想,经谭羽这么一问,很多话不自主的就涌到了嘴边。
“小羽儿,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还有,你怎么料到了难民中会有细作?明明崔琰一口咬定没有的。”
“我啊,根本没有料到。”
谭羽缓缓说道。
“嗯?”刘嫣发出了一个不解的声音。
“殿下小心!”
背后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呼喊,听声音,是崔琰。
崔琰啊?喊什么?小羽儿在,小心什么?
刘嫣想这样说,但是张开嘴却没有声音,只觉得舌尖一片炽热,一股不知名的液体无法抑制地涌出,被谭羽紧紧抱住的身体无法动弹,刚刚有些暖意的身体也飞快地变得冰冷。
随后,痛感袭来,从喉间开始,袭遍全身。
“我从来就没有料到什么。”谭羽冷冷地说,右手缓缓地将匕首刺入了一寸,亮银的匕首从刘嫣后经刺入,一直洞穿到了刘嫣的喉咙。
“细作纵火,夜半偷城,这都是我做的。”
他说着,匕首缓缓拔出,左手扶着刘嫣的头,将她拉离了自己,目不转睛的看着刘嫣不敢相信的眼神。
“我为你编织了一个梦境,如今,梦醒了。”
说完,他伸出右手,轻柔的附在刘嫣的眼睛上,慢慢的将她的双眼合上。
赐君一梦,梦醒魂消。
谭羽做完这一切,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大腿,站起身子挺着匕首望向了崔琰。
有所依存的梦醒了,忠君爱国的梦也该醒了。
“完全输给你了。”崔琰颓废的躺下,放弃挣扎的闭上眼睛,静静地等着那一刻的来临。
“你输给了自己而已。”谭羽说道:“输给了自己的君子意气,输给了华而不实的所谓大义,输给了乱世,输给了你自己的执念。”
如果崔琰没有秉承着君子风格放难民进城,如果他没有苛求大义扶持刘嫣占居清阳城,如果他没有带着忠君爱国的思想非要参与这场战争,如果他不把自己当成一个完美无瑕的君子。那么,一切都不会走到这个地步,即便不能完胜而归,至少不用将性命白白丢掉。
“自己吗?真讽刺。”崔琰喃喃道,旋即大声问道:“如何败给你的我已经明白,但是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进入了这座已经被黄巾军控制的城市,又如何不慌不忙的在这里处理我。”
“很简单,‘赐君一梦,梦醒魂消’,对你适用,对黄巾军亦然。”谭羽边说边擦了擦匕首收回刀鞘中,并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青铜剑。
“苦战一夜,纵然不急着吃东西,但水总是要喝的,只要喝水,我就能在井中下足够的毒。我能用一把巴豆粉让你的北门兵丧失战力,又为何不能让黄巾军腹泻不止呢?”
只要熟悉城中的水脉,在每一口井中下毒,那么在短时间内麻痹一支军队并非什么困难的事,尤其是黄巾军这种纪律不严明,从不设后背水源和足够的军医的部队。
“每一口井?那城中百姓不是也会中毒?”
“又何妨?”谭羽冷笑一声“‘黄巾懂妖法,千里取人命’让全城百姓中毒有什么奇怪的?”
“嫁祸,好好好,那么我们的死,也是黄巾军心狠手辣,暴虐杀人喽?”
“正是。”谭羽回答的毫不犹豫。
“干得漂亮。”崔琰不禁赞叹道:“崔季珪,输的心服口服。”
说然,他了无遗憾的躺下,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如果生时不能当一个君子,那至少死亡的时候,像一个君子一样吧。
谭羽没有再说话,只是提剑走过去,踏着细碎的阳光,剑刃摩挲过干草,穿透草皮在土地上留下一道极深的印记,最后这道印记消失在崔琰身边,冰冷的剑刃已经逼近了崔琰的脖子,下一秒就会落下一样,
崔琰是真君子,但是这是乱世,想做君子,得先学会做小人。如果论才华,崔琰绝不输于谭羽,但论起为人处事,崔琰对这个时代“水土不服”。
所以,他注定赢不了谭羽。
“如果让你活着,但是交出一切,你愿意么?”谭羽最后问道。
崔琰毫不犹豫地说:“不。”
“因为你的君子气不允许你卑躬屈膝?因为输了所以必须以死明志?”
崔琰顿了顿,睁开眼睛盯着那柄青铜剑。
“因为我是世家子弟,家族的荣誉不允许我舍弃一切苟活于世。”说到这,他嘴角微微扬起,勉强挤出一个不怎么严肃的笑脸。
“既是我同意了,你也一样会砍下来的吧。”
“答对了。”说完,青铜剑落下。
仁义君子,忠君爱民的梦够了,到了以身殉国的时候了。
一注鲜血喷涌而出,崔琰身首分离。
死亡真是一件值得令人思考的事,纵然崔琰和他是两种人,但还是能从崔琰身上看出一些他可能也存在的短处。
世族身份。
世族就是这样地倔强,宁愿身死之后失去一切,也不愿在活着的时候把分毫交与他人。
这就是崔琰和他的共同点,像是照了一面破碎的镜子,只看到了脸上一块黑渍,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种污点明白的在你身上,怨不得不完美的镜子一样。
想到这,他缓缓走出房间,挥挥手叫进来几名军士,对着剩下的贵族大加屠戮,这些事,他做的有点累了。
另一方面,白俊也在进行着自己最后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