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蓝生出生已经几个月了。
听说母乳哺育对小孩子的发育有好处,所以这几个月,魏芬一直坚持自己照顾孩子。可是这样一来,原本就没有多少存款的魏芬,生活就越来越紧了。一是没有收入,二是前夫给孩子的抚养费也是微乎其微。魏芬经常在夜里咒骂,这挨千刀的,早不闹离婚,晚不闹离婚,非得等有孩子了才闹。然后接着叹息虽说离婚得了房子,可这房子也不能卖啊?卖了以后可怎么办。
虽然苦了孩子,但为了母子二人不被饿死,魏芬只好把魏蓝生送到别人家去,自己外出打工挣钱。
魏芬没几年书,也不会什么手艺,只能做一些体力活维持,加上前夫的抚养费,省吃俭用,才勉强能凑过托人带孩子的费用和孩子的奶粉钱。
靠着父母和弟弟的帮衬,魏芬这才熬过了接下来的两年。
这两年里,让魏芬唯一高兴的事情就是,听托养的人家说,小蓝生对书籍特别感兴趣,总是把家里的书翻来翻去的。小蓝生这样的行为怎么能不让妈妈开心呢?读书才有出息啊!魏芬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像自己一样,只能做些粗重的体力活。小蓝生爱看书,魏芬从自己的嘴里省了又省,白天工作,下班就到各个书店或者地摊上去买一些打折的书籍,送到托养的人家里,给小蓝生看。蓝生的舅舅知道了,也把家里的不看的书籍都送去。
小蓝生不会是个天才吧?
魏国安对魏芬这么说。
天才?魏芬想了好久才想明白,是啊,我的儿子不会是天才!也没听说谁家的小孩两岁不到,就能自己看书啊?想到这点,魏芬干起活来都特别有劲。
可过了两个月,魏国安在一次看望蓝生之后,对魏芬说。
魏蓝生不是天才。
魏芬急了,你之前不还说我儿子是天才的吗?现在又说不是!那张妈王妈还有我的亲戚们,我可都夸下海口了,她们都指望着我儿子有出息能帮衬一下他们儿子呢!
魏国安解释道,小蓝生是喜欢看书,但那只是简单的看着书而已。小蓝生到现在还不会说话,而且,魏国安指着书上的图啊,文字什么的,小蓝生也没有一点触动。仿佛那些书上的文字和图画都只是有趣的符号而已,在小蓝生眼里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魏芬听了魏国安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差点没当面哭出来。可是让魏芬更不舒服的是魏国安的一句话。
小蓝生到现在还不会说话。
从此,魏芬下班后也不在去各个书摊转悠了,而是每天去自己那些有孩子的亲戚朋友家串门。
“你家孩子几岁开始说的话呀?”
“一岁半。”
“哦。”
“你家蓝生什么时候呀?”
每当对话到这个时候,魏芬总是含糊其辞。她以为这样别人就不会知道小蓝生两岁多了还不会说话的事实。可实际上,人家早就心里明镜一般。
就这样,魏芬发现大部分人的孩子在一岁多就已经会说话了,早的甚至七八个月就会说话,一岁多都会唱歌了,而最晚,也没有超过两岁的。
魏芬急了,她问自己一起上班的同事,问自己年纪大的父母,问自己在水利局上班,见识广的弟弟。
魏芬害怕呀。
他害怕自己的儿子不再是一个天才,而是一个哑巴。
不会说话怎么办?怎么生活?买个东西都买不了。怎么娶媳妇?谁会喜欢一个每天话都不说的男人。
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以后要受那种罪,魏芬的眼泪就止不住了。每天一下班,就跑到弟弟或者父母那哭,一哭就是一整夜。
她这一哭,弟弟或者父母还好说,毕竟是血浓于水,好说歹说的哄着。蔡琴有些不乐意了,你这大姐成天跑到我家里来哭,让我和国安怎么正常生活啊。
蔡琴又不方便明说,想来想去,便跟魏芬说。
“芬姐,你说是不是,小蓝生没有父亲,母亲又总不在身边,缺少母爱,所以才不愿意说话。”
魏芬心里难过的要死,听蔡琴这么一说,便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
我得多陪陪孩子。
我得多陪陪孩子。
可陪孩子,怎么出去挣钱啊?可挣了钱,孩子不会说话,又有什么用。
两难之间,魏芬看见路口卖瓜子,卖地瓜的老头和老太太。
要不自己也去卖吧?可人家都是上了岁数才去的,自己才二十多岁啊!
哎,算了吧,为了孩子,魏芬一咬牙,管家人朋友借了些钱,买了工具,开始在街上卖地瓜和瓜子。
冬卖三九,夏卖三伏,然后一边照看着小蓝生。
小蓝生倒也听话,除了渴了饿了想上厕所外,一般也不哭闹,拿着舅舅送的一本英文词典来回翻看。
可就是不会说话。
魏芬在焦急中度过了三年。三年在外风吹日晒,二十五不到的她皮肤好像三十多岁的女人一般。
魏国安于心不忍,多次想劝魏芬再找一个男人。可魏芬心里只有孩子,生怕继父会对孩子不好,在小蓝生的心理留下童年阴影,便都拒绝了。
艰苦生活里唯一让魏芬开心的是,就在把小蓝生送进幼儿园的第二天,小蓝生就会说话了。
“妈妈。”
魏芬满眼泪水,激动的抱着小蓝生,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在幼儿园,最初的学习还是很顺利的,小蓝生学会了一些拼音和简单的汉字。
不过魏芬总担心小蓝生在幼儿园里不学好,因为她不止一次看见小蓝生玩自己生火用的火柴。
有一天晚上,魏芬从睡梦中醒来。
发现小蓝生正在对着火盆,点火烧什么东西。
魏芬走近一看,烧的是学写字的纸。
“你能不能学点好的,”魏芬赶紧灭了火,抬手便打魏蓝生的屁股。
“妈妈我错了。”魏蓝生也不哭,只是笑嘻嘻的看着魏芬说道。
魏芬打了几下,便看着魏蓝生可爱的笑脸,也不忍心继续打下去,只是嘴里嘟囔着,“小孩子家家别玩火,再说,本子花钱来的,烧了多可惜……”
从那以后,魏芬再也没看见魏蓝生烧东西。
因为魏蓝生害怕让魏芬知道,那单薄的纸上的字,不是一二三,也不是abcd的拼音。
而是,妈妈,对不起。
魏蓝生笑嘻嘻的看着魏芬,是怕妈妈发现他藏在眼角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