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溢的流光曳着帚尾穿行而过,带来了此起彼伏的呼嚎与破灭。步凡尘看得真切,原来是一只鼠型炮仗建此奇功。炽烈的光热之下,漫天灰烬飘扬而散。这边厢正瞧得有趣,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斥责。
“步兄弟,还不赶快行事,这小东西可撑不了多长时间。”一个鬼祟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后。
“你是......”“邢千里,看你做的好事!”
邢千军双目喷火,已大声叫破神秘人的身份。此时的炮仗火药用磬,已消弭在黑暗之中。
“果然是你,刚进来就不见踪影,原来你早已混在人群中了。”
“可有人比我还早。”邢千里微笑着扯下面上黑巾:“你看,开门的那个不是他么?”
“任兄弟!”虽然身形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看那遍体虬结的筋肉却早已道出此人身份。那道身影微微一顿,似乎点了点头。周身颤动间袅袅热气蒸腾而起。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步凡尘面上欣慰之色一闪即没,神色中却已大为振奋。逸兴遄飞间,‘关天’上发出一层灰蒙蒙的光圈。
“故友重逢,好感动么?如此也好,倒省得我费力气了。火箭伺候!”冷笑声中,幽幽绿火已然倾泻而下。
“山鸣石鼓,宿动金精!”邢千里忽觉眼前一暗,漫天的火箭之下,一道石梁横空而过,空中顿时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金石交击之音。
“嗡......”整个山谷仿佛有所感应,发出了洪畅的嗡鸣之音。四壁谷地上一些细碎的石屑仿佛受了牵引般,不约而同纷纷依附于纵横的石梁之上。
“怎么回事?地震么?”
“这可不妙,利未安森该不会趁这机会脱身出来吧。”
“该怎么办?我看还是先撤为妙......”
“别乱了阵脚!”邢千军话声不响,却已然震住了场面。“这必是他的奇门妖术,如此大的阵仗,怕是支撑不了多久。来啊,接着齐射!”
“凡尘,这究竟是怎么...”邢千里稍感吃惊,转头看去。步凡尘酡红的面上细汗透额而出。看他颤巍巍的托起那团蒙蒙灰光,神色间显得大为吃力。
“好!”身后突然传出喝彩之声。任勇突然注意到,原先紧密闭合的石门缝隙处正不住泻下石粉,露了一指宽的缝隙出来。刺目红光从中透射而出,兼有腥气传来。
“做得好,再宽点,再宽一点我就能使上力了。”
“任兄弟,这‘艮剑道’抽取金精之术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步凡尘牙关打颤,勉力道:“这套剑法我用的还不纯熟。开始还好,现如今石质坚密,便是要我再进一步怕也是力有未逮啊。”
“罢了!你再拖些时间,我且试试...嘿!”吐气开声中,任勇脚下青石隐现裂纹,那道石门却依旧岿然不动。
“省省力气吧。这石门本是用五十人操控的机括开启,任你力搏狮虎,也休想扳它得动。来啊,接着射!我倒是要看看他还能支撑多久...”山峪之上,邢千军居高临下指挥若定。情况果然一如他所言,场面一时陷入危机。
“说不得,我再替你争取些时间吧。”邢千里咬咬牙,没见他如何作势,山峪上突然又腾起几簇豪光,原先按住阵脚的弓箭队立时人仰马翻,哭号之声响成一片。
“我的好哥哥,看来你给我带来不少礼物啊!”邢千军看着场中满地乱窜的银蛇火狐,忌惮之中透出深沉的恨意。
“宝贝都用的差不多了,还是没有进展么?”邢千里看着沉默不语的二人,急声催促起来。眼见面前的石梁裂隙已渐变可见,他已明白此刻已到了危急存亡的最后关头。
“不成了,贼厮鸟说的没错,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你们呢?”任勇泄气的坐倒在地,双掌处热气氤氲,将他的身形笼罩起来。
“气力非我所长。”喀拉拉的崩碎声中,步凡尘的笑意蒙上了一层阴影:“没想到,最后竟会栽在这里...”
“我!”邢千里突然高声叫道,顿时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只见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我这里,还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看这儿。”二人见他拿出一个鸽卵大的小圆球,不约而同露出疑惑之色。
“这是......”
“没想最后的杀手锏竟然要用在这里。”邢千里的眼神突然恍惚一下:“这是第三世纪所流传下来的一种爆弹。一旦受到撞击或是感应到真力涌动,就会释放出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
“先生的办法是......”
“这本是山穷水尽的玉石俱焚之策,不过借助你的石壁,或可一举全功。”
“秒极。此计一石二鸟,也只有邢大哥才想得出。”
“我们转到石门近处,务必要将它轰开。”
“哗啦啦”石梁顷刻土崩瓦解,掀起了一阵烟尘。三人藉着掩护,迅速摸到了西侧崖壁中的低坳处。此地已离石门相当接近,不时有诡异的巨怪阴影投射出来,在在使人心惊。
“步兄弟,良机难觅,快!”
“好!”艮剑道再度展开。喀喀作响中,石笋如雨后初生,疯狂的蔓延开来。曲折勾连,回环往复。顷刻间已凝铸了一面石盾,堪堪将三人笼罩在内。
“古云请君入瓮,现在你们自己倒先钻进去了!须怪不得我。”邢千军狂笑声中,已带着大批人马旋风般赶了下来。刀剑齐下之处,只有呯呯嘭嘭一阵乱响,石盾上半点痕迹也无。
“呼。”步凡尘方长吁口气,突然听到一声痛叫。转头看去,邢千里身形一颤,小圆球脱手掉了下来。亏得任勇手疾眼快伸手接住。二人对视一眼,冷汗骤发间都有再世为人之感。
“怎么了?”邢千里剧痛之下,只指了指自己的左踝。二人见一柄明晃晃的利刃正切入其中,不由都变了面色。
“怎么搞的?怎会有刀剑戳将进来?”耳听任勇没口子的埋怨,步凡尘突然浑身剧震,面色突然白如帛纸。
“你怎么了?宿疾复发了么?真是......竟然在这个时候!”
“不。”步凡尘突然一把抓住任勇,颤声道:“此计不成了。”
“艮剑道使到这种程度,已到了我的极限。”闷热的空间里,步凡尘的气息却透出一股寒意:“没想竟然还留有一丝裂缝。爆弹一旦炸开......”
“只要空间再小点儿......”任勇不安的扭了扭身子,却发现完全动弹不得,不由苦笑道:“那.....要不然就这样算了。这么一点儿缝隙,应该没什么的。”
“任兄弟,你太小看爆炸的威力了!”邢千里面上血色殊无,却好似浑不在意:“一旦发作,冲击的压力无孔不入。你我都是血肉之躯,不可能侥幸得存的。”
“那,那怎么办啊?”
邢千里偷眼看向步凡尘,见他神色沉痛的死死盯着自己。不由笑道:“果然,还是你了解我!步兄弟,把石壁解开吧。”
“什么?”任勇一愕间,不防手中爆弹被邢千里一把夺去。石笋迅速消退,已露出了一人大小。众人正无计可施间,猛可见邢千里一人一瘸一拐的钻了出来,不由齐齐看向首领。邢千军面色阴沉的摆了摆手,众人尽都退了下去。
“邢大哥,你这是做什么?”任勇大惊之下,伸手来抓。却被步凡尘死死拉住。他回头看看双目泛红的步凡尘,霎时间全明白了。
“凡尘,合上吧。”邢千里微笑着转过身去,饱经风霜的面上,凝结的愁眉终于舒展开来。风神换发下,似乎瞬间回到了青年时代。
“此事由邢家而起,也应由邢家而止。身为邢家二十三代主人,千里责无旁贷......”
“先生一路珍重......”步凡尘狠狠拉回欲要扑出的任勇,石壁轰然落下,遮蔽了最后一丝希望。
“大哥,你还有什么鬼把戏,统统使出来吧。”邢千军越众而出,阴狠的神色中透出一丝忌惮。
“没想隔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有些怕我......”邢千里摇了摇头,洒然笑道:“五弟,还记得小时候么?每到新年,你总爱缠着我到飞翎渡口放那些又大又漂亮的烟花......”
“我还记得”邢千军眼中暖色闪现,一时间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那些烟花好漂亮,有铁线鱼的,酒盏花的......”语声渐渐低沉,邢千军的面色也冷淡下来:“今天,你不也带来了好多么?”
“那时,还真是幸福啊。”邢千里没理会他的冷淡,闭上眼轻轻感叹道:“我还不是家主,你也不是东海总督。我们总盼着快些长大,将家业继续......”
“说这些已经完全没用了!我们已经回不去了!“邢千军暴躁的狂吼着,狰狞的面肌不断颤动:“挡我路者,格杀勿论......”
“不,还回得去。”邢千里缓缓摇头,慢慢展开五指,任掌中的幸福堕于尘土:“看完这枚最后的烟花,你就会回来了。”
“轰天雷!”呼吸仿佛瞬间停顿,邢千军瞳仁急剧收缩成一线,在芳华绽放的瞬间发出了最后的怒吼。
“叽......”支离破碎的声音悄然响起,邢千里忽然看到邢千军一向阴鸷的面上露出平和浅淡的微笑,那微笑一现即没,投入了澎湃的光洋之中......
是吗,你终于也解脱了。邢千里满足的闭上双眼,回归到永恒的黑暗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