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没有外表行为看上去的糟糕。
反而是个心思细腻,甚至还有些内向的女孩子呢。
于是在某个夜晚,在他看书看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脑海里就冒出这样一个想法来:
自己制作一张她能够看得懂的地图好了。
反正每天复习功课也没多大意思,不如就当个好人,制作出一张傻瓜也能够找到家的地图好了。
这个想法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许息灯却是一个想到做到的人,所以当这个想法如同流星般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后,他迅速的抓住了这个流星的尾巴,并紧紧的将它拽在手心里,开始着手准备了。
地图的范围从贺兰寺中,扩展到穆生贺道,在扩展到临边城市的胡岛,接着水陆,罔城,暮道……没完没了的一直扩展下去。
从学校到城市到国家,最后大到整个世界。
最初的原因,只是不想让她在跑错教室而已,而后来,当他望着自己的画室里,那张十几米白卡纸上的点点标记时,他想不通,自己画这个地图的意义在哪里。
而现在,被大雨浇灌的他,似乎可以明白了。
图司黛里,许息灯拒绝了大高个递过来的雨伞,他拿着自己的那本日记走进了雨幕里,那本日记,只是为了抒发自己无法诉说的情感而存在的,每个深夜里,想起她的面庞,他都会忍不住提笔用一种委婉的方式,将这份无法安放的感情,安置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文字间,用这不同的名字,讲述了真实的故事,也自私的给了自己一个想要的结局。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就写满了整整一本。
当他带着满腔幸福去翻看的时候,脑海里,陈与陌那张无法言喻悲伤的脸,就会克制不住的冒出来,于是愧疚了,不安了,忐忑了,罪恶感沸腾了,他望着那些文字,流泪满面,觉得自己真是卑鄙极了。
于是将它置放在一个老旧的商店门口,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图司黛里,也是不了了之的事情了。
天色暗沉极了,马路里亮起刺白的灯光,雨水像是一把把细小的银针,从黑漆漆的天空上笔直的抛下来,触碰到皮肤上,钻心的疼。
许息灯把日记紧紧的护在内衫里,雨水将他的脸,打成苍白一片,他沉默的走在马路上,沉默的朝着公寓的方向走去。
但他浑身湿透,站在一片漆黑的公寓前,他的眼里闪烁起一片湿润的河。
不在呢。
不在这里。
他转身想要离开,模糊不清的视线里,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她个子挺矮的,有点胖。
她撑着伞,有条不紊的走过来。
许息灯望着她一步步的走进,一步,一步,一步,等视线可以看清楚她的脸时,他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泪水顺着眼角肆无忌惮的流下来,与雨水交汇在一起,流过脸颊,流进胸膛。
他伸出手,想要迎接她的归来,而她,目不斜视的,一步,一步,一步的越过他的身边……
许息灯在漆黑的雨幕里仰起头,自嘲的笑了起来。
原来幻想和梦想都一回事,大都数都是用来许愿的,无法真正去完整,完美的实现。
即使我幻想全世界都是她,可全世界的她,我也只会喜欢上一个谁也模仿不了的她。
而这个谁也模仿不了分毫的她,我的兄弟是如此深沉的喜欢着她。
所以呢,所以你究竟要我怎么办呢?
“你究竟还要我怎样?”
这场雨,冰凉的彻底,淋湿被黑暗填满的天空,悲哀,一望无底。
许息灯死命的捂住嘴巴,却还是没法压抑住从喉咙里溢出的声声呜咽。
“你究竟还要我怎样……”
在许铭的记忆里,他可爱的老婆,第一次哭的时候,是因为年幼的儿子无意间咽下了一团口香糖,不知道她打哪里听来的,咽下口香糖就会死掉的言论,那天,她哭的死去活来,在他怀里不停嚎啕她的宝贝儿子要死了,她也不要活了。
而作为当事人,年幼的许息灯则是抱着拼图玩的挺认真的,甚至到了最后,还嫌烦的,将这两个大人赶了出去。
那天晚上,盛可吵着闹着不让许息灯睡觉,凑到他的床前,担忧不安的说“万一闭眼了,就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许铭的个性虽然说不上什么开朗,但也不算是死气沉沉,尤其是在遇到盛可后,被她的‘胡闹’性格更是熏染了不少,所以,许铭一直都没怎么想透,他和他老婆基因都是比较开朗的,他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性格的儿子来呢?
除了学习以外,许息灯对什么都是漠不关心的样子,这一点在外婆去世后,更是变得更加严重了。那段躲在房间里闭门不出的日子,几乎要把盛可和他逼疯了。于是就想到了换个环境,也许到了不同的环境里,他的性格就会改变也说不定。
后来,果真如期想的那样,他交到了好的朋友,性格一点点的改变,不再沉默寡言,会偶尔发脾气,也时而会暖心的微笑,这些都让许铭安心不少,后来因为事业的缘故,他需要长期处于国外,对此,他也没有什么不愿意,只是遗憾的说了一句“你走后,那两个家伙一定会肆无忌惮来敲我家门的,真是的,烦死他们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上扬的弧度特别的孩子气。
看来是交到了很好的朋友,许铭安心出国后的几年,许息灯又以麻烦的理由,将盛可也扔到美国。
在许铭眼里,许息灯一直都是一个害羞的孩子,他永远都拉不下来脸说一句关心别人的话,也许是在电视剧里看太多那些虚假而没有温度的台词,所以连就着的,他就把那些安慰的话语当成了一种剧情需要的台词,他觉得虚假。
就如同那时候盛可的胡闹,虽说是胡闹,但也是一种真实的担心,于是他才会陪着盛可一起,睁着眼睛熬了一眼,心里明明觉得被关心着,开心的要死,表情却不显分毫,第二天顶着俩熊猫眼,没好气的对盛可说:“好了吧,你满意了吧,都是我妈了,怎么还这么迷信!”
说完,小手摸摸盛可肿高的眼睛“乖,先去睡觉,醒了,我教你玩拼图。”
盛可疲倦的应声:“哦……”
不论在许铭心里,还是许息灯眼里,盛可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所以,两个人暗暗在心里都是这样决定的,不会让她伤心难过。
这个不约而同的约定,一直持续了将近十年。
所以,当此刻,许铭望着盛可双眼里的湿润时,那一刻,他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盛可握着电话,站在阳台里,明媚的光线将她罩的完全,她像个孩子一样,沉默不语的低着头,地面两点湿润。
许息灯推开画室的门,没有开灯,站在一片黑暗里,望着眼前巨幅的地图,眼眶红了一圈,头发衣服全部湿透,他站在那里,脚下立马流出一片河。
最开始的时候,害怕她学校里走丢;然后害怕她在贺道里走丢,接着又害怕她在这个世界里走丢。
为什么要绘造出她能看得懂的世界地图?
当然是害怕她在自己的生命里走丢;当然是为了以后,只要他说出某个地方,她就能正确的找到他;当然是因为他明白,他和她不会如他所期想的那样,永远的在一起。
他很用力的咬着嘴唇,咬了很久,当心里的悲伤忍无可忍的时候,他才呜咽一声,对着电话低低的哭喊着“妈,我想她了,怎么办,我就是突然想她了……”
……
有人说:如果你因我而悲伤,那么我一定是在流泪。
寂静的宇宙里,如果你用心聆听,你一定能够听见那些星辰低低哭泣的声音,为了即将消逝的生命,为了即将到来的黎明。
沈说说将房门拉开一道缝,迎着客厅里微弱的光线,她看见母亲筋疲力尽的瘫坐在椅子上,眼睛是哭后的红肿,目光空洞的望着天花板。她的头发被撕扯的有些乱,精致的妆容也被眼泪晕成黑乎乎的一团,难看极了。
房子外,哗啦啦的雨幕里,响起一阵微弱的车子发动的声音,沈说说知道那是他爸在启动车子,几秒钟后,车子发动声渐渐被大雨削弱,父亲和母亲争吵后,再一次开着车子离开了家。
从窗口望去,那辆黑色车子的车影被大雨的水雾氤氲的特别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沈说说拉开房门,走进浴室里,拧了一把热毛巾拿去给她妈,她妈拿过去揉了一把脸,摸摸她的脸,声音是嘶吼后的沙哑:“去睡觉吧,别想太多。”
沈说说回到房间,趴在窗口,望着遥远天边,那里还有一丝光亮还未被乌云与黑夜照的完全,沈说说望住那丝光亮,眼神幽深而内敛,稚嫩圆滑的脸庞上,此刻有着不相符,甚至是不协调的深沉,看上去,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万里高空之上,汹涌翻腾的云层里渐起一阵轰隆隆的雷鸣声,十秒后,一个炸雷响彻天空,灯突然灭了。
窗外,闪电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手,用力的抓破夜空,一次又一次,在天边那丝光亮被黑夜掩盖的那一刻,沈说说突然想起穆生的那句:你要陪我走在黑暗里吗?
那个时候她的答案是:是。
而现在,她也不想反悔什么了。
胸腔里,一阵满载的释然感,随着窗外时而亮起的闪电,起起伏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