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一族的议事大殿修得颇为宏伟,殿中八根圆柱之上雕满了鹰状图腾。除去大殿左右摆放的十张木椅,上手处的大椅旁放了一座石台,石台上一尊金色蟾蜍蹲卧其上,口中含着一颗淡绿色的透明玉珠,清澈无暇,不知是为何材质。
大殿之上,老族长南宫武视察过南宫寒身体之后,略感意外地点了点头,方才他祭用灵力探查南宫寒身体,并未发现后者身体有何异常,相反地,跟前这个少年血气旺盛,身体毫无受伤的痕迹。
这本来是件好事,但南宫武却觉得无比蹊跷,照说常人自深渊之上跌下,不说尸骨无存,也该是非死即伤,然而眼前的南宫寒却毫发无伤地回来了,这也太违背常理。
秦川见师父点头,心知南宫寒身体无碍,自然是欣喜无比,拉住南宫寒左一句、右一句,问个不停,反观席中诸位长老之间的气氛就稍显有些僵冷了。
九位长老,除去二长秦百茗,七长老南宫靖和十长老南宫煜,其余八位有过半数当初同意将南宫寒定为‘祭品’人选,可是眼下‘祭品’不仅没死,还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了面前,想想都令人头皮发麻,更重要的是,族长如今又出关归来,长老们各怀心事,一个个沉默不语。
大殿上方,众人神情被南宫武尽览眼底,他不动声色地望向南宫寒,缓缓问道:“孩子,我很想知道,你是如何从迷雾深渊之中逃生的?”
这是在场之人心中共同的疑问,听到老族长询问,长老们一个个伸长了耳朵,侧目过来,眼光皆都落在殿中的南宫寒身上,所有人都无法想象,跌落死灵深渊的人竟还能够活着回来。
南宫寒缓缓抬起了头,看着上方目光柔和的老者,对方眉头微皱,似乎比别人都要在乎自己的安危。
短时之内,南宫寒心中已奔过无数个念头,这个人是自己养父的师尊,他也听过一些传言,老族长是极爱护自己两位徒儿的,尤其是南宫靖这个得意门生,爱屋及乌,或许这便是这位老人这般关心自己的原因。
也许自己应该一五一十地将深渊下的遭遇告诉族长爷爷,但是白发老怪威胁的话语犹在耳畔,深渊下的经历决计不能透露半句,思及此,南宫寒镇定地道:“族长爷爷,那天掉下山崖以后,好像我的衣服挂到了树枝上,后来的事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我就躺在谷底。”
南宫武的眉头依然紧皱着,眼角的皱纹堆得更深了。
“那你是如何遇见鹰尊的?”
“我醒了以后就在谷底寻找出口,也不知为什么,那只大鹰救了我,将我送了回来。”
南宫寒深知白发男子在自己体内种的毒盅绝非玩笑,万一将遇见禹疆和麟焚等人的经历供了出来,那族人一定会前往谷底查探,万一惹恼了白发老怪,除了自己性命堪忧,整个牧阳城或许都将不保,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众人听得细致,南宫寒交代得却也简单,略略几句便搪塞了过去,众人听了都觉太过不可思议,可是他所说合情合理,并无破绽,叫人不得不信。
南宫武点了点头,又摇摇头,道:“孩子,万万不曾想,深渊中的毒雾竟没有伤到你,真是不幸之万幸啊!”
南宫寒听了,心中稍稍一愣,他何尝听不出老族长的话里有着一丝疑虑,不过那迷雾深渊中的毒雾为何不曾伤及自己,他也是不解。深渊之下,禹疆曾说过自己体质殊异、不惧毒雾之类的话语,或许与麟焚喂的那一颗丹药有关罢?
这时,南宫越忽然起身离开了座椅,道:“族长,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南宫武瞥了南宫越一眼,扬扬手,道:“何事?但说无妨。”
“禀族长,自首代族长至今,族中尚未有过‘祭品’生还的先例,您看这......”
“南宫越,你个老贼又想玩什么花样!”见南宫越又想多生枝节,立在老族长身侧的秦川一时忿然,戳着南宫越的鼻子便冲了过去。
“川儿!不得对你师叔无礼。”身后却是老族长苍老的声音飘了过来。
秦川走了一半,将手臂狠狠一甩,又怏怏走了回去,他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自己这师父敬畏万分,而这牧阳城中能够令他心悦诚服的也只有两人,一个是师父南宫武,另一个就是他的师兄南宫靖了。至于南宫越,此人身为南宫武的师弟,却对南宫家族族长之位觊觎多年,尤其是南宫武闭关修行期间,他则更加为所欲为,谋权的那份心思就愈加明显,是故秦川一向对他这位师叔没什么好感,再加上十年前两人有过矛盾,也是因此他才负气离开牧阳城,双方之间早已势同水火。
其实之前南宫寒坠崖之后,秦川便找南宫越等人理论过了,只是木已成舟,南宫武也以为南宫寒已遭不测,便将此事压了下去,谁知今日南宫寒毫发未损归来之后,南宫越毒心不死,又欲借题发挥,这怎能不叫他怒火熏心。
‘以后若是有机会,定要将此人除去!’南宫寒心中暗自起誓,感激秦川之余,心中怒火丝毫不抑,双眼直直瞪视着南宫越,后者许是察觉到了丝许冷意,侧脸看了过来,但其毕竟老谋深算,也只是望了南宫寒一眼便回过头去,枯槁的脸上漠无表情。
秦川压下情绪之后,座位上的南宫武忽然狠咳了一阵,众人只觉得他肺都要咳出来了。他艰难地从椅上坐了起来,似乎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能耗去他大半力气,一旁的秦川赶忙上前扶了一把。
“那依大长老的意思,这孩子应如何处置?”颤悠悠站稳之后,南宫武向着下方南宫越问了一句。
南宫越对秦川和南宫寒二人怒视的目光视若无睹,躬身回道:“先祖遗令容不得我等后人违背,依老夫所见,还是将‘祭品’送回深渊为妙。”
大殿之上,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其余几位长老听了南宫越所言,纷纷低眉俯首不敢多言,就算是一堆墙头之草,这个时候他们也不敢盲目站队,虽说之前迫于南宫越的威势不得不为虎作伥,但如今族长已是出关,再跟着南宫越肆意非为,说不定便惹恼了族长,既然哪边都不能得罪,那还不如什么也不说得好。
“先祖遗令?好,好一个先祖遗令不容违抗,哈哈哈哈......”上首处,南宫武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来回踱步,片刻之后,竟是放声大笑了起来,那苍老的身形和低沉的笑声,让人莫名感觉一阵悲凉。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猜不透南宫武为何突然发笑。
“爹的这位老师会不会和南宫越那老贼一样食古不化吧?”下方,南宫寒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皱,此时的他已然变得不惊不惧,那深渊他已是闯过一回,再下去一次倒也无妨,若是老族长循规蹈矩,不敢违背先祖遗训,继续听从了南宫越的建议,那他真的要对这一族的族人都要失去信心了,他这般想着,脑海中忽地浮过哥哥南宫烈在地牢中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来:若不是顾着父亲,我早就打算带你离开牧阳城了。
南宫寒尚在计略,忽听得南宫武在上方唤道:“秦长老。”
“在。”长老列中,头发花白的秦百茗自席上站起,南宫寒一眼便将他认了出来,当日为他求情的只有可只有这个老头儿。
“族长。”秦百茗一瘸一拐,恭敬地走到了南宫武身前。
南宫武此次出关,愈显苍老一些,但是这些丝毫掩盖不住他身上那一股凌厉的气息,他的眼睛扫视殿中众人,几位长老,包括南宫越在内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南宫武面色庄重,接下来的话他似乎考虑了很久。
“传令全族,从今往后,祭祖之时,族中再也不必选贡‘祭品’,活祭之事自此取消!”
“这是真的吗?”听闻此言,在场所有的人均是猛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