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陆羽茶庄出来,雨仍是淅淅沥沥的,仿佛这不是在江北,而是江南的梅雨季,淅淅沥沥的没完没了。
“从这里回学校也不近,要不要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司机打开车门,欧阳雨没有进去,转头问胡畔是否要送他。
“没关系,反正我也是走过来的,再走回去活动一下筋骨也是好的。”
“可是刚才没有下雨,现在你也没有带伞。”欧阳雨微笑着揭穿胡畔目前的窘境。
胡畔瘪着嘴皱着眉,嘀嘀咕咕的抱怨这不长眼的老天爷,看起来一时半会儿这雨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他耸耸肩,无可奈何的接受了欧阳雨的提议。
“你那位梅总长不会介意吧?真没想到……你竟然是从金陵来的千金小姐……”,方才在茶馆里说话,他倒没觉得和欧阳雨之间有什么差别,如今坐进了梅季专门拨给欧阳雨用的轿车,他才切切实实的体会到——原来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阶级的。
“你是在讥刺我吗,胡畔?”欧阳雨调皮的回过头瞪着他,胡畔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哪儿敢啊,金陵的大小姐,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胡畔没有带伞,欧阳雨指着路,让老张开着车一直送到学生宿舍的楼下,胡畔临下车时,欧阳雨叫住他,认真的同他说:“我并不是有意要隐瞒我的家庭,见到了别的同学,也希望你替我转达一下歉意,另外——太过具体的事情,还请你为我保守秘密。”
胡畔认真的点点头,回报她一个要她安心的诚挚笑容:“其实新文社的几个人都很惦记你,不过朱老师体谅我刚刚受过牢狱之灾,这几天放我的假!这几天我们都害怕你有什么危险呢,现在看你好端端的,我们也就放心了.你也放心,我们大家都是相信你的,你……自己要保重!”
欧阳雨用力的点点头,一边挥手同他告别——今天同胡畔喝喝茶谈谈这些事情,让她心底宽慰了不少,胡畔可算是她这几年来交情最深的朋友了,无论是在物理系念书还是在新文社办学报组织各类活动,胡畔对她的帮助,都不是车载斗量可以衡量的了……
胡畔一边往宿舍楼跑,一边还回头跟她挥手,要她快些回去,欧阳雨看着胡畔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这才吩咐老张掉转方向回雨庐,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她倒有些舍不得这么快回去了,这个她生活和学习了四年的学校,此刻在她眼里,简直是天底下最美丽最清新的地方——
她一个人孤身投考汇文大学,瞎猫撞死老鼠般的进了物理系,欧阳北辰得知消息后责怪她从来不让人省心,于是有了他们之间第一次激烈的争吵,他震怒于她的固执,她不满于他的坚持。在欧阳北辰和她冷战的那段时间,她的世界如同坍塌了一般,加上她在学校里一个熟识的人也没有,孤独,寂寞,无助……种种悲伤的情绪一浪接一浪的袭来,有一天在路上无意中见到新文社张贴的招新启示,她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新文社的活动室。
第一次被除了欧阳北辰以外的人赞赏;第一次得到一群人热心而诚挚的肯定;第一次和同学合作做碰撞轨迹实验……
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的新奇,这样的多姿多彩,她当时这样想着,难怪欧阳北辰眼里常流溢着神采,而她却像一朵等待着他灌溉的快要枯萎的花朵一样……
胡畔正是那一大群热心人中最热心的一个,他教她怎样撰写实验报告,怎样制作简易的传声器,他们甚至合作完成了一个波盘式电话的窃听装置——这对于以前只知道养些小猫小狗种些春兰秋菊的她来说,是多么新奇的事情啊!
有一次她去旁听西洋文学的课,老师在讲台上念着新诗:爱情之花或许会枯萎凋零,而友谊之树常青……
当时胡畔就坐在她身旁,用墨水笔在纸上画了一棵万年松,还附了一个龙飞凤舞的标题:看,这就是我们常青的友谊之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