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梅季只觉掌中一动,似乎是他牵着的欧阳雨的手略微缩了一缩,他讶然地望过去,却见她又低着头,神色怆然了。梅季回想起自己方才所说的话,不禁又是悲从中来——他心里便是这样想的,只要是他想要的,管你落花流水,强扭也要扭甜了——他和欧阳雨这桩姻缘的开端,不正是如此么?
欧阳北辰并未接口他这句话,送他二人上了楼。梅季牵着欧阳雨,一步一步地跟着欧阳北辰往上走,这私邸的格局,和他在北平的雨庐如出一辙,他走起来极是熟悉,只是心中隐隐觉出有些不对劲来,又说不出这不对劲在哪里。欧阳北辰在前边引路,一边向梅季道:“小雨以前是大娘养大的,此番回来大娘必要见她。这两日事多,大娘一时分不开身,怕过不了两日,大娘就要遣人来请了,你看……是不是我先和大娘说一声……”
梅季正思索着到底哪里有些说不出的不对来,嗯了一声之后才反应过来是要拜会丈母娘了,可欧阳雨如今这副模样,见了要怎样呢?见的人多了自然会露出破绽了,可不见又说不过去,踌躇之后只好道:“先延两日吧,看她的情形能不能好些……”
安顿好了欧阳雨在楼上歇下,欧阳北辰自挑好了服侍他们的下人,这方面梅季自是放心的,他到了南京的安全问题,还有这些事情的保密问题,欧阳北辰自是不得不帮他安排妥当的,出了事谁的面子上也不好过。有下人进来要服侍欧阳雨歇息,梅季却不愿假手他人,替她掖好被角,又长叹了一口气出来,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欧阳北辰送梅季上去,梅季再送他下来——这样来来回回的客套总是少不了的,他心里却放心不下,频频地回头看。这私邸的格局和北平的一模一样,他自然知道哪里能看到二楼那间房的窗,从那间房的窗帘下,又能看到哪里。他这样频频回头,明明知道刚刚已让她睡下了,心底却隐隐地期待能看到窗帘被拉开,然而窗帘晃动了一下,却没有露出那张他所期待的脸来。
花园里的鹅卵石子小路旁植着一株一株的绣球花,此时尚未到花期,只有生长繁盛的绿叶簇簇如累累雪球,梅季一回头,又看到远处墙上爬着的紫色藤萝花——明明是春日明媚,他却看不出一丝喜气。江南土壤肥沃,气候也比江北来的湿润,最是适宜养育这些花草的。在北平的时候他曾与欧阳雨提过,想让人移些兰花到雨庐去培育,欧阳雨却嫌他这样浪费人力物力,是啊……江南不需这样的大费周章,已是花团锦簇,他却在江北,一味强求……远远的看过去,园子里各色花卉应有尽有,却看不到欧阳北辰曾送与他的徽州墨。不止于此,连一株兰草也看不到,他正欲开口相询,头还未转过来,鼻上已挨了一拳,他一时猝不及防,况是大病初愈,竟被欧阳北辰一拳打到了地上。
“欧阳,你——”,他尚未站起身来,欧阳北辰已一把提起他,又是毫无保留的一拳,砸在他腰腹之上,“你要问我为什么揍你吗?”
欧阳北辰向来克制的脸上,此刻隐隐抽动:“复卿,不要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生无可恋的样子,不要以为你装死我就会手下留情!”
梅季被他掼在一株绣球花上,咳了几声才说出话来:“我现在倒真巴不得你打死我,打死了我,我也解脱了,也胜于现在这般,生不能,死不能……”,欧阳北辰又一把提起他的领口,为他这样的颓郁气急无奈。一顿拳脚下去,梅季只是不还手,欧阳北辰满腔的怒意,竟无处发泄了,又一把把他掼下去:“我不打你,我偏不打你——我打死了你,倒称了你的心,我只是——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复卿,你聪明一世,怎么就做出这样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