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还有花开的时候么?
如果花已没有了心,还能活下去么……
梅季端着报纸,白纸黑字的讣告占据了头版头条,他的目光在讣告和昨天从军部搬回来的徽州墨之间犹豫徘徊,真的……要送她回南京么?
无论如何,欧阳履冰到底是她父亲,即便她名义上与他断绝了父女关系,可是……若是父亲死了,做女儿的不回去奔丧,于情于理都是说不通的,欧阳北辰几次三番的电话过来,如果不是连日来这些变故,他早该送她回去探视的,现在……竟连欧阳履冰最后一面,也没让她见上……
去年这个时候,父亲在南下的时候遇刺——于他无异是晴天霹雳,他只看到送回北平的冷冰冰的尸体,他还记得父亲临走之前叮嘱他:老四,这个天下迟早都是你的,我还没老,还能帮你多张罗两年……谁知数日不见,便是天人永隔了……
欧阳北辰电话给他的时候,他倒没想到已是这番境况了,她幼年丧母,如今连父亲最后一面亦不可见,如果……如果她还清醒的话,该是怎样的打击?
如果她醒着,又该怎样面对这一切?她已没有了做母亲的权利,又无法得到父亲的谅解——她平日里虽不说,他也隐隐约约看得出来,她对南京其实是极为惦念的;她的兄长和她的丈夫已成两分之势,迟早必有一争;她的丈夫公然纳妾,全然不将她的脸面放在眼里,红事又变成白事,无法解释,无法辨明,天下人都要指责她因嫉生恨……
初春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却怎样也吹不开这一室的阴霾,她的眉头紧紧的皱着,仿佛梦中有什么极为痛苦的事,他的心一时又揪了起来——便是在梦里,她也无法惬意平安么?
她狠狠的揪着褥子,头也狠狠的往枕头里钻,好像要把自己藏起来一样,梅季急忙俯下身去搂着她,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想掰开她紧攥着褥子的手,不料她转而攥着他的手,指甲狠狠的往他掌心刺去,钻心的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却只得咬着牙承受她无知觉的剜刺。
“娘……”,他听见她咬着唇低低的一句……即便在梦里,她也是这般隐忍,不敢有丝毫懈怠么……
一次又一次试图尘封起来的往事,如暗夜潮水般袭来,一浪接一浪,几要将她扑的灭顶,她从一个浪头中挣扎起来,却迎来下一波更汹涌澎湃的浪头,拍岸击石,惊心动魄,待她从这一袭浪头中尚未喘过气来,又是风驰电掣回卷而来的惊涛骇浪……
大娘拉着她的手说:“苦命的孩子,和**一模一样的美人胚子,只是……千万别似你母亲那般薄命……”
一丈白绫从房梁上缓缓的降下来,不止是勒死了她的母亲,也收去了她三魂七魄,只余了一副躯壳,浑浑噩噩的飘荡于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