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双脚踏进家门的那一刻,李云既紧张又激动。
由于家里离省城远,又因为父亲生病的缘故,李云并没有通知家人自己出狱了。他是自己拎着包,倒了三班的车,回到家里来的。
“哥,你咋回来了?怎么不叫我们去接你?”
看到自己的哥哥忽然出现在家门口,李雪激动得小脸通红,急急忙忙地迎了上去,恨不得抱住李云。
“路远,所以我就没和你们说了。而且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李云先是观看了一番家里的摆设,然后云淡风轻的回答了妹妹的话。
在李云看来,这确实不是件什么光彩的事。
三年之前,李云受了王海的陷害,进了监狱。虽说自己没有做错事,但是在农村人看来,只要进了监狱的,不管青红皂白,就不会是什么好人。藏着还来不及呢,哪里还好意思大张旗鼓叫家里人去接呢?
听到谈话声之后,李云的父亲李建明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是自己的儿子回来了,他本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爸,你身体还好吗?”
李云看到自己的父亲有点颤颤巍巍地扶着门框,两行泪就下来了。
李建明勉强地露出了一丝的微笑,轻轻点头。李雪见状,慌忙对李云道:“哥,你别担心,爸比以前好多了。”
虽然李雪这么说,但是李云一眼就看出来了。李建明面色黝黑,喘起气来都难受。这哪叫好多了?!明明是病入膏肓了。
李云不敢再看自己的父亲,拎着包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把包放下之后,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又走了出来,把李雪给叫了过来。
“妈呢?”
原来,李云四下张望之后,并没有看到母亲王秀萍。
“妈呀,在西瓜地里呢,我带你去!”
李雪说着,便拉着李云走出了家门。
“你在信里说,今年西瓜大丰收,是吗?”
李云在狱中和李雪经常书信来往。这三年来,家里的情况,都是通过李雪的书信获知的。他依稀记得,就在前两个月,西瓜刚落瓜的时候,李雪曾写了几封信告知他西瓜有可能丰收的消息。
“唉,别问了,等下你到瓜地就知道了。”
一说到西瓜,李云便能感觉妹妹的心情没有之前那么好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了李云的心头。
西瓜地离家也不远,两人约莫走了十五分钟的时间,远远地便能看到瓜地了。
一眼望去,就可以看到李秀莲在瓜地里弯着腰干活的场景。李云看着母亲直不起身的样子,鼻子瞬间就酸了。
“唉,都怪我,要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也不至于会落到这样的田地。“
李云心里直埋怨自己。他想,要不是自己进了监狱,现在自己肯定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别的不说,至少这样的体力活,不再需要年迈的母亲自己下地干。
“妈,哥回来了!”
就在李云深深自责的时候,李雪远远地便朝着母亲呼喊了起来。李秀莲一听,愣了一下。当直起腰来看到李云的身影的时候,才激动地放下了手中的锄头,朝田埂这边跑来。
“我的儿啊……你总算回来了。”
李秀莲紧紧地拥抱自己的儿子,两行老泪瞬间就下来了。她之所以老泪纵横,不是全因为太想儿子了。而是她比谁都明白,自己的儿子是受了冤屈进监狱的,她打心底里心疼自己的儿子。
“妈,没事了,你别哭,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李云心头也是一阵阵的酸,眼泪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但是他知道,此时此刻,安慰母亲比什么都重要。
“以后啊,你可要老老实实的了,不要再去交那些狐朋狗友了……”
面对王秀萍的叮嘱,李云一阵地委屈。他连连点头,答应了自己的母亲。
“妈,你快过来……”
就在母子俩叙旧的时候,李雪忽然从瓜地的那一头嚷嚷了起来。李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慌忙飞奔了过去。等到李雪的跟前一看,原来是地上的几个西瓜烂掉了。
“这怎么回事?瓜已经熟了,不是应该摘了吗?”
李云看着烂在地上的西瓜,有点不明所以。
“唉……你在城里,恐怕还不知道吧。前几天,就在西瓜成熟的时候,我们这里连续下了十几天的雨。这雨一下,瓜的品质就下降了,再加上大雨把路给冲垮了,这瓜又运不出去,所以到现在还在地里没摘呢!”
李雪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对李云说了出来。
李云一听,脑瓜瞬间便空白了。他虽然离开这里三年了。但是,打小的经验告诉他,这一场大雨下来,这西瓜,恐怕要滞销了。
“那怎么办?”
李云赶紧询问已经蹲在地上摘着烂瓜的母亲。
“唉……还能怎么办?被冲垮的路这两天就修通,但是,瓜能不能卖出去,还得看有没有人收,要是卖不出去啊,再过几天,就只能任由它们烂在地里了。”
王秀萍一个一个地把烂西瓜丢出瓜地外面,面色异常的凝重。
“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妹妹上大学的事,恐怕就……”
王秀萍看了身后的李雪,发现李雪给她使了个眼色,于是便把到嘴边的话给收回去了。李云眼尖,早就看出母女俩的小动作了。他再转念一想,记得今年就是妹妹高考的年份。这么一算下来,李云便知道,妹妹是被大学录取了,而眼下,母亲和妹妹正愁着学费的事情呢……
“好啊,这么大的事情的,不跟我讲一声。快告诉我,被什么大学录取了。”
李云有意缓解一下哀伤的气氛,于是提高了嗓音,缠住了自己的妹妹。
李雪尴尬一笑,道:“也不是什么好学校,就是省城的一个一本大学。”
李云可以听得出来妹妹此时高兴的心情。
“好啊,我们家总算出了个大学生了……”
可是谁想到,李云的话还没说完,李雪的脸便阴沉了下来,道:“但是,我不打算读了。”
李雪的话,就像晴天霹雳一般,打得李云脑袋嗡嗡作响。
“你说什么?”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惊讶地问自己的妹妹。可是李雪也不说什么,平静地转过身去,走了。
“妈,是不是学费的问题!”
李云转过身去问自己的母亲。李秀莲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点了点头。
一时间,李云也陷入了忧愁之中。
就在李云也一筹莫展的时候,李云忽然想起了什么,忽然大喊了起来:“对了,我怎么忘了!”
李云说着,也不管母亲惊诧的表情的了,直接跑回了家里,把自己的包给拿了出来。
李云一番鼓捣之后,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黝黑的小葫芦。
“狱中的舍友付正业说了,这个葫芦乃是传世的至宝,在我有困难的时候,可以帮上我的忙。现在不正是需要它帮我解决困难的时候吗?”
李云这么一想,赶紧就把葫芦给拿了出来。
然而,当拿出葫芦的那一刻,李云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怎么用这个葫芦。原来,付正业把这葫芦给他的时候,他并不把它当回事,他也就没有把付正业说的话给记住。要不是刚才忽然想起,他还不记得这葫芦呢。
正所谓是死马当活马医,万一是真的呢?于是,李云便打算拿出葫芦验证一番。
“怎么用呢?”
李云翻来覆去地看着葫芦,心里一团乱麻。
“里面难道有东西?”
李云看到葫芦的口开过的,索性便把葫芦给打开了。可是对着太阳往里面一瞧,并没有发现里面装有什么东西。
“妈的,这付正业,八成是骗我的……”
李云这么一想之后,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失望之中。
“云儿,等会吃了饭,你就替妈去看着瓜地吧。她风里来雨里去的,也快扛不住了。”
就在李云鼓捣葫芦的时候,李云的父亲在屋里说了两句。
李云没多说什么,答应了。
很快便日落西山了。王秀萍也从西瓜地里回了家,把家里唯一的老母鸡给杀了。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个团圆饭。
酒足饭饱之后,李云带着自己的包,来到了瓜地上。
其实,武田村到处都是种西瓜的,所以看瓜地并不是为了防小偷。而是防动物来糟蹋,这几年环境好了,山上又开始有野猪了。
所以,李云到了瓜地之后,在瓜棚里点了个铮亮的灯,便无所事事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李云想着今天所听到的一切,以及过往三年在狱中浪费的时间,李云心里甚是抑郁。索性拿起了从家里带来的白酒,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李云心中的怨气便变成了愤怒。恍惚间,他又拿出了那个小葫芦,怎么也看不出哪儿有什么灵异,更不像是能卖钱的古董,于是他左看右看,怎么看这葫芦都不顺眼。
在他看来,这个葫芦就是人世间所谓善意的象征。
每个人在你没遇到困难之前,都说可以帮你,给你很多希望。但是当你真正遇到困难的时候,却叫天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什么破葫芦,我去你的……”
李云怒火心中烧,一甩手,直接把葫芦给抛进了西瓜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