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含着杀气和愤怒的眼神落在洪生身上，洪生像被狮子盯上了一样猛地一个激灵。
“这...这...”在莫仁的注视下，洪生仅仅说出了两个字就再也无法开口，不是他不知道怎么说，而是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他浑身打着摆子，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他此时感觉自己就像被十几头海怪围在中间集体围观一样毛骨悚然，若不是他意志强悍，换成一般士兵估计早就尿裤子了。他很想说他和他的部下也不想拖到第一梯队快死光了才来接替防御。但是他们接到的命令所造成的事实就是，他所在的第二梯队是在第一梯队几乎快死光的时候，才姗姗来迟。而这个时候，防线背后的十二座沿海城市的疏散转移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也就是说，他们第二梯队只需要再坚持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可以撤离前线。更不用说，他们第二梯队现在面对的海怪，无论是数量还是攻击强度都已经大不如前。海怪若是再想发动之前那种猛烈的进攻，就只有等待下一波海怪到达近海了。
毕竟，这第一波海怪和莫仁所在的第一梯队已经两败俱伤，他们第二梯队就是奉命来摘桃子的。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事情。就连第二梯队自己都无法辩驳什么。
对于这个事实，洪生和很多还有一点廉耻心的军人都羞的几乎想钻到坦克炮管里面去。
“我在等着你的回答。”莫仁冰冷的注视着洪生，看着他像一只老虎注视下的羊羔一样瑟瑟发抖。洪生握紧拳头，他想开口说话，但是浑身的肌肉都在莫仁的注视下变得僵硬，抽搐，就好像被剥夺了自己对身体的控制力，也让他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让自己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这就是恐惧吗？这种面对天敌一般的无力感，就是面前这个男人施加给他的？洪生用恐惧又震惊的眼神看着面前神情冷峻的莫仁，他不由得想起了几天前在北都军方组织的军官招待会上，那时的莫仁算是他们这些尉级军官里面的焦点，虽然外形高大威猛，但是形象刚毅俊朗，气质沉稳高雅，给人一种儒将的温文尔雅之感，举手投足待人接物都有一种让人很舒服的随和，这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这是洪生和很多北都军官当时对莫仁的判断。而现在的莫仁，哪里是一个脾气好的人，这分明是一头要吃人的老虎！不！他比老虎都还要可怕！
十几秒过去了，但是洪生却感觉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莫仁冰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耐，右手伸向腰间的手枪，洪生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想干什么！？他敢在阵地上枪杀友军指挥官！？就在洪生怒视着莫仁，拼命想要挣脱这种无形的束缚的时候，一个愤怒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你们第二梯队他酿的终于舍得上来了！？你们这群混蛋怎么不等着我们第一梯队的人死光了再上来啊？要做就做绝啊！”莫仁扭头看去，张亮正愤怒的瞪着洪生大步走过来，满是血污的军装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所幸的是身上好像没有什么伤，精神头也不错，此时地上的血水正被他踏的四溅而起。“我们第一梯队在这里就是吃力不讨好的外来户，就是后娘养的！你们第二梯队才是李厉的亲儿子！我们袁司令不顾私人恩怨派出手下最后剩余的十万部队支援，可以说仁至义尽！却是你们李厉那个龟孙要借刀杀人，借海怪之口削弱我们锦都军区的实力...”
“去尼娘的放屁！！”洪生怒极，瞬间挣脱了莫仁气势的压制，扭头瞪着张亮怒吼一声。此时的洪生把眼珠子瞪得浑圆，气势勃发，浑然忘记了之前被莫仁用气势压制的惨状。其实这也是所谓的“气势压人”的缺点，所谓的用气势，杀气等让人或者动物失去行动能力，其实就是精神上的威压，导致受者的精神紊乱，影响其对身体的控制力。但是如果受者的精神本身就处于不稳定状态，或者意志极其坚定，那么精神威压只会适得其反，除非施加更加强大的精神威压，否则只会得到更加强力的反弹。洪生本来还收到莫仁杀气的压制，但是张亮的话让他怒火冲天，强烈的愤怒情绪冲破了莫仁的精神威压，让他瞬间获得了自身的控制权。洪生很愤怒，不仅仅是愤怒张亮说的话，也是愤怒他自己所在的第二梯队的所作所为。但是就算再愤怒又怎么样？他身为北都军区的军官，可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也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尽管洪生也感觉李厉司令这次做的很过分，不，应该说是非常过分！但是也容不得别人如此批评自己的长官，如此贬低他所在的北都军区！就算他们北都军区做得不对，也轮不到一个小小的尉官指着鼻子吆五喝六！这不是谁有理没理的问题，而是必须维护自己所在部队的荣誉的问题！
“你他吗的再骂一句！？敢做不敢当是不是？”张亮也瞪着洪生走过来，洪生顿时绷紧浑身的肌肉，愤怒中带着警惕盯着接近中的张亮。
“够了。”莫仁瞪了洪生一眼，一个眼神就将洪生满腔的怒气化成了恐惧，在洪生眼中，莫仁那双红色的瞳孔好像带有一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冷漠和残忍，被这么双眸子注视着，就好像被自己的天敌盯上了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剩下的人在哪里？还有兄弟们的尸体都抢回来了没有？”莫仁没有再理会洪生，而是看着张亮沉声问道。所谓的“抢尸体”，就是从海怪嘴底下抢下战友的尸体，不然被海怪吞了就尸骨无存，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是对战友不负责任。而由于莫仁所在的第一梯队的弹药供给总是跟不上，两天内海怪曾四次攻入防御阵地，对防御部队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很多士兵就是被攻入阵地的海怪杀死，吞吃，或者被海怪叼住甩到了后面的沙滩上。因此很多战士消失在海怪的血盆大口中，又或者是被海怪的尸体掩埋住，甚至有些被海怪扔到了外面的沙滩上，能留下全尸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这就给收集阵亡战士尸体的工作带来很大的麻烦，幸存的战士不得不从海怪的尸体下，或者是海怪的肚子里把战友的尸体挖出来，运气好的，还有个全尸，运气不好的，就什么都找不到了。而尸体，至少是一个战士存在并战斗过的证明，莫仁不想曾经一起训练一起吃饭的战友最后只剩下阵亡名单上一个单薄的名字，至少，让他把他们的骨灰带回去，葬在烈士陵园。
张亮眼神飘忽的低下了头，“刚才我过去就接到通知，有八个兄弟伤重不治...现在我们二连还活着的包括我在内还有十三个，战死的兄弟们的尸体能找到的都已经运走了，运到哪里...我不知道...”
“咔吧。”一个冰冷的枪口忽然顶在了张亮的头上，莫仁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杀意，就算是自己多年的好兄弟，他也容不得犯这种错误！“张亮！也许是我听错了，你再说一遍，兄弟们的尸体在哪？”
“我...”张亮被枪顶着头，莫仁冰冷的杀意像是风暴一样包裹着张亮全身，让他动也不敢动，只能闭着眼睛大声哭号：“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知道兄弟们的尸体到哪里去了啊...我们第一梯队的尸体都是北都军区的人运回后方的，刚才第二梯队换防我就去后面问，他们根本就没人理我！不只是我们连队，我们第一梯队还有很多兄弟的尸体都不知去向了......”
一股冷冽的杀气一现，莫仁将视线转向了洪生。一旁的洪生被莫仁眼中的杀气激的浑身一颤，急中生智之下连忙上去抓住莫仁的手枪。
“兄弟冷静！冷静！放下枪，放下枪！”洪生一边急切的叫着一边使劲掰莫仁手里的枪。洪生其实是一个很正直的军人，尽管分属不一样的军区，尽管莫仁和张亮之前那样对待他，他也不能眼看着莫仁因为冲动大闹前线阵地，甚至枪毙友军的军官。他急忙的劝说着，同时想夺下莫仁手中的手枪，但是那手枪在莫仁手中像焊在手上了一样怎么掰都掰不动。愤怒中的莫仁烦躁的甩了一下拿枪的手，正挂在他手上的洪生就像个沙包一样被扔出去七八米远，然后重重的摔在沙滩上半天爬起不来。
莫仁深呼吸了几下，红的发亮的瞳孔几次明灭之后终于恢复了原本的黑色。他知道这些事情的责任不能全算到张亮身上，尽管他失去意识后应该接手连队指挥权的是张亮，但是张亮一个低级军官怎么也斗不过北都军区这个庞然大物。只是他们第一梯队十万人被如此坑害，这口恶气莫仁却怎么也咽不下，现在又加上阵亡的兄弟尸体不知去向，要不是他因为梦中的经历让他现在心性修为已经大进，估计已经发疯了。
莫仁闭上眼睛不去看张亮和洪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在旁边的张亮和洪生的感受中，刚才还狂暴如火的莫仁仅仅是几个呼吸就将自己冷却了下来，待他睁开眼，一个冷静的指挥官就又回到了他的身上。还躺在地上的洪生震惊的看着莫仁短短几个呼吸间的转变，心里狂呼：这他吗应该是一个尉官有的气度和修养？这特么他见过的所有将军也没有一个有这份修为！当兵久了谁不是一点就炸？这个莫仁到底是何许人物！？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尉官？
莫仁没有察觉洪生差异的眼光，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哭号的张亮，收起枪冷声道：“别嚎了！回去给我写个报告，我要知道我昏迷后发生的所有事情的经过！还有给我好好反省一下你接手连队的指挥后所做的事情！瞧你做的好事！连兄弟们的尸体都丢了，你让我怎么面对他们的在天之灵和他们的父母？你让我怎么给他们的家人写阵亡报告书？这笔账以后再给你算！现在赶紧给我滚起来，带我去见剩下的人。这一切的事情，都会有个了断的。”
说着莫仁瞥了一眼趴在地上起不来的洪生，然后转身向基地大步走去，身后张亮连忙擦干眼泪，打起精神跟在后面。不远处的洪生则一直盯着莫仁，就好像要把莫仁深深的印在脑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