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静初点点头,问道:“那么,他为什么会陷入现在的境地呢,没有一个人关心?”
姜彩云沉思着说道:“虽然天胜的身体是个人类,但性格却阴沉古怪,他平时除了我,很少跟别人说话。性格内向的人本来就不受大家欢迎,何况他的本性又很残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总之,姜家人都不喜欢他,包括我哥和我爹。”
孙静初听到她对天胜这样的评价,忽然有些激动,因为她怎么也不相信,这个冒死为自己解围的少年,会是如此不堪的人:“为什么说他残忍?”夏花对这个评价也有很大疑问。
姜彩云看着孙静初,不动声色地问道:“孙小姐,你被大家称为栖凤平原的第一天才,剑法如此高明。请问,你杀过几个人?”
孙静初一愣,坦诚地回答道:“我没有杀过人。一切以讲道理为主吧,为什么要杀人?”
姜彩云又问夏花同样的问题。
夏花把双手一摊,理所当然地说道:“小女子只杀过野鸡和兔子。我们火鸟家都是男人打猎的,我平时在家负责洗衣做饭。”
姜彩云低声说道:“就算是各位少族长,那些男人们,我看也未必有几个杀过人。但是,天胜到现在共杀过17个人,你们相信吗?”
另外两个女人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二品武者孙静初有些颤抖地问:“真的吗?”
姜彩云点头叹道:“是啊,现在我只要一想起来,都害怕得不行。但是,这就是真的,每次都是我亲眼见到的!除了这些,你们难道没有觉得,天胜的思维跟常人很不同吗?在家族会上顶撞我爹、挟持崔家二公子……没有事是他不敢干的!”她没说的是,天胜还去过火鸟村暗杀夏树呢!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下来,只有蜡烛发出微弱的光线,结出一个鬼魅般扭曲的灯花。
过了好久,孙静初才问道:“这些小事先不论,机灵的孩子恐怕也有这样的。像杀人那样的事,也发生过好几次吗?”
姜彩云点点头,后怕地回忆道:“在鸡冠山脚,我们被山贼劫道,天胜杀了8个;在宝灯寺,天胜跟别人斗殴,天胜杀了3个;还有一次在东海府外围的小镇上,天胜杀了6个。发生这些事情时,我都在场,看得清清楚楚,现在还经常做噩梦!
“所以,姜家人对天胜有一半是讨厌,还有一半是惧怕。由于这两个原因,平时很少有人关心他的事。除了我,他也就是跟我爹能说几句话,大部分还是被我爹教训。”
三个女人彼此相望,孙静初这才明白,为什么姜家人对待天胜不好。不过,这个道理虽然浅显易懂,却很难令人接受。毕竟天胜杀的,也不是什么好人;要是说救好人算是行善事,那么杀恶人是不是也算行善事呢?
而且,抛却善恶以外,不管天胜的动机是什么,他救了自己的命是事实。人不能忘本,受人点水恩,还应涌泉报;何况是救命大恩呢?孙静初怀着对天生的感激,把他那些不好的历史全都抛在一边。
姜彩云痴痴地看着灯花:“天胜救过我两次,还替我死过一次。我这辈子是没法报答了!我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我只希望他能过得好一些!”
姜彩云拉着夏花的手问:“夏花,等我跟你哥成亲以后,我想把天胜带去火鸟家,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答应呢?”
夏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拍着胸脯说道:“没问题,我作主了!另外,我可以打包票,天胜在火鸟家的待遇肯定要比这边好!我们家族历来崇尚武力,像天胜这样的人,说不定还能成为大家的偶像呢?”
另外两个人瞪圆了眼睛,目光里带着惊奇——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族啊?夏花发现自己牛皮吹爆了,又赶紧摆手说道:“那个,我是说着玩的,我们家族还是很爱好和平的!”
孙静初又问道:“天胜有这样离奇的身世,他本人知道多少?”
“我们都没有告诉他事实,就骗他,说他是我们从路边捡的弃儿。我们怕一旦他知道了真相,会发疯的!但是,天胜本人很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因为在姜家他几乎没有亲人。”
孙静初点点头:“这也难怪,连我也有点好奇他的身世——对了,你说他是从蛋里孵出来的,那个蛋壳还有吗?”
“留着呢!我知道这个蛋关乎他的身世,所以一直保存着。在天胜十岁生日时,我就把蛋壳还给了他,说这可能是恐龙的蛋,非常罕见,让他一定保存好,他当时很高兴的。我想,那个蛋壳现在一定还被他藏在草棚里。”
孙静初沉吟半晌,低声说道:“找个机会,我拿来看看……这么多年,我师父好像一直在寻找一个秘密的蛋。”
“是吗?”姜彩云想了想,“你师父难道就是,当初把蛋送给我们的老道士?”
孙静初赶紧摆手:“不,不,我师父是一位妇人,一定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蜡烛摇曳着烛火,发出最后的叹息声,夜已深了。
孙静初首先站起来,向两人告辞,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姜彩云随后也走了,夏花呼吸了一口外面清凉的夜风,转头向草棚望去——那里黑洞洞的,狭小又低矮,毫无生机,实在很难想象,身为大家族的姜家,会如此轻待一个为自己家族卖命的少年。
但是,这世界上又有什么公平可言呢?夏花怀着这样的想法,打着呵欠转身回屋,也休息了。
两天后,六大家族达成同盟协议。为了免除后顾之忧,各家把当季的小麦都存放在一起,堆在紧挨着栖凤河的一块空地上。
这块空地本来是低洼的芦苇荡,后来人们为了耕种,在上面垫了厚厚的土,又用工具夯实了,于是就成为可以种植的平地。虽然垫成了平地,但芦苇荡的名称,还是一直被沿用下来。
可惜芦苇荡是块盐碱地,虽然被开垦出来,种了几年,但是入不敷出,收获的粮食还不如播下的种子多。几年后,大家对芦苇荡失去兴趣,于是就闲置下来。不料如今却派上用场。
由于芦苇荡到各家的距离差不多,所以经大家协商一致,将当年所收获的粮食都集中运到这里,花了二十多天时间修了数十间粮仓,各家存放各家的粮食。
芦苇荡边挂起了三面大铜锣,以用来发布信号。目的无非是为了崔玉浩再来时,各家之间可以互相照应。集中六大家族全部的兵力,足能有4千人之众。就算是崔金浩来了,拼个你死我活,也要保住家族的粮食。
一边搭建粮仓,另一边开始建造铁匠铺,支起煤炉,购进煤炭、铁矿石,请来铁匠师傅,开始打造兵器——刀剑、弓箭、长枪、匕首、铁蒺藜,各式武器。宋师傅也被安置在芦苇荡里,白天夜里跟着忙活,指点着铁匠干活。
家中无事,天胜也搬了过来,跟随宋师傅,一边干杂活,一边学习武艺。天胜很勤快,烧水、做饭、收拾屋子、扫地,这些活根本不用宋师傅费心,连铁匠们都时不时地来借用天胜,跟他们一起烧炉打铁。
六大族的年轻人集中起来,组成了一支四千多人的队伍。这些人正常时间干农活,早晚操练,学习使用刀枪棍棒、近身格斗、骑马射箭等基本技能。有了闲暇时间,宋师傅就给他们讲解行军打仗、冲锋陷阵的故事。年轻人体力充沛、学习精进,很令宋师傅满意。
再说宋师傅,开始姜亮亮对他还有些不信任:一位武者四十多岁还是一品,真不是一个“笨”字了得!而且即使是在一品武者里面,这位宋师傅招式无奇、功法有限,也只能算是个垫底的。
不过,宋师傅到了芦苇荡,不仅是姜亮亮,连其余几个家族,都对他的看法立刻改变。宋师傅武艺一般,理论太强悍了:
凡是打仗的事,小到竞技决斗、街头斗殴、暗杀行刺、生死较量,大到排兵布阵、逗引埋伏、冲锋陷阵、观察天相,没有不懂的。虽然算不上深谋远虑,起码在栖凤平原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位这样的智者,连一向自诩聪明的姜亮亮和韩尚德也心服口服,天胜更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宋师傅负责演练兵士,姜亮亮和韩尚德就抓紧时间给大家开会、训话,提升队伍的凝聚力。如果光能打仗,没有组织意识、组织纪律,那也只能是乌合之众,跟山贼土匪没有分别。而现在,家族长们要的,是能打胜东海府、崔家兄弟的强大力量!
随着时间推移,崔玉浩到另外几家也去过,都扑空了。后来见芦苇荡这边烟囱高挑、军号震天,不由得大吃一惊,带着贴身保镖胡蔓生,不敢走近了,只是远远地观看:
只见一排排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宋师傅的演习下,一个个生龙活虎,气势昂然,操练得满头大汗,浑身冒油。
武艺虽然还有些稚嫩不像样子,但士气已经成型了。这一声声呐喊,显示着捍卫家族的决心。崔玉浩跟胡蔓生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有些口干舌燥。
崔玉浩问胡蔓生:“这群家伙,你看咱们再派几百人的小队伍,能不能打败他们?”胡蔓生皱皱眉:“人太少了恐怕不行,看这意思他们是下了力气要练兵的!没有两千人,咱们最好不要碰他们,如果不能完胜,弄个两败俱伤,也不是便宜!”
崔玉浩看明白了,低声跟胡蔓生说:“也罢,先让他们在这里鼓捣吧!一旦将来收了他们,反而是对咱们益处更大!你跟我去趟鸡冠山,看看那群山贼有什么打算!最好是先收服了那群山贼,他们心不齐,还比较好对付!
“就算他们不投靠咱们,咱们可以在他们身上入身,挑唆他们跟各个家族的关系,一定要把这片水搅混,这样咱们就能坐收渔人之利!”
胡蔓生附和道:“二公子说的是,不过,那些响马跟五大家族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怎么肯帮咱们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