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时,天胜烧火时,总有股想把一切烧掉的冲动。当然,他现在没心情玩****,但是,好像身体中有一种东西,跟火是非常亲近的。
姜合众看着天胜忙里忙外,难得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天胜,这两天咱们村子请教师,要教给年轻人练武。教师来了以后,你负责伺候他。你平时也喜欢修行功法,可以借机跟人家学一学!”
修成武者,说不定就能使用凤凰纹章的力量了。于是,天胜就盼望着姜合众口中的教师早点来。但是,火鸟人却先他一步来了。
对于火鸟夏树和火鸟夏花的造访,姜合众有些意外。他刚要张罗着好好招待这兄妹两人,夏树摆手说道:“不必了,我想,见见,姜彩云。”
姜合众不经意地一哆嗦,不动声色地说道:“小女最近身体不好,正在卧病期间,恐怕不能出来见火鸟少爷。”
夏树冷冷地说道:“不要紧,我去,她房里。”
姜合众对于这个异族的准女婿不禁气恼,按照中原风俗,一个男人,去未婚女子的闺房是很失礼的事情,即使他们定了亲。
姜亮亮见气氛尴尬,便在一旁插嘴说道:“这有什么,丑媳妇还不怕见公婆呢,何况我妹妹还不算丑!他们早晚都要结婚的,见个面有什么。我妹妹最近病了,夏树兄弟去看望一下,说不定就好了!”
夏花连忙在一旁帮腔道:“是啊,姜少爷不愧是明白人!就是会说话,对吧?”这句话,究竟有多少是夸自己的成分,姜亮亮已经不关心了。
姜合众思索了一会,便说道:“这样,亮亮你陪着客人去看你妹妹吧。刚才有人报说官府来人,我要到村口的广场上去,就不陪两位了。”说完,他站起来先走了。
姜亮亮跟夏花在前面有说有笑,夏树心事重重地跟在后面,进了姜彩云的卧室。
此时,姜彩云正倚在床边,绣一幅“气吞山河图”,床上整齐地摆满了各色绣线,总有百十种,姜彩云绣得很仔细,绣线在底布上像穿花似地密密地织成花样。
姜亮亮领着火鸟兄妹进来,冲妹妹点点头:“听说你病了,夏树兄妹来看看。”
姜彩云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赶紧请他们兄妹坐下。夏花一进门就被那副刺绣所吸引,伸手拿了起来,赞不绝口。
“你们中原人就是会玩!一块布几根线就能弄成一幅画——不过这是什么呢?”
姜彩云并没有回答,姜亮亮忙应口道:“这叫气吞山河图,怎么样,你姜姐姐的手艺不错吧?”
夏花用挑剔的目光看了半天:“还算行吧——反正我做不出来。我们族里现在还有用骨针的呢,像这么大小的绣针,族里一枚都没有。”
夏花摆弄了一会,皱着眉说道:“不过,一个女孩绣这么大气象的东西,总觉得有些不合身份啊;难道姜姐姐喜欢这种风格。”
姜亮亮说道:“你知道什么!这是族会上用的屏风,就摆在族长身后的。那你说,什么样的风格才算符合姑娘的身份呢?”
夏花歪着头想了一会,竖起食指郑重地说道:“果然还是小鸡食米图吧!”
这次连姜彩云都笑出声来,这位火鸟家的小姐,竟是如此单纯可爱的女孩,与上次她在提亲会上的咄咄气势,简直可说判若两人。
姜亮亮含笑说道:“你这个小黑妞,小心把手印按在底布上!”
夏花惊得一抬手,才发现被骗了,不怀好意地反驳道:“对啊,咱哪有白条鸡那么干净啊——你都干净得能吃了。”
姜亮亮露出无奈的微笑。夏花回头见哥哥不说话,旁边的姜彩云也沉默,便笑着对姜亮亮说:“走,帅哥!带我去你们村子逛逛。刚才听姜叔叔说广场上有什么事,我们快去看看!”
姜亮亮犹豫着不想走,但是见夏花脸色沉下来,似乎要生气的样子。姜亮亮不想失礼,只得也站起来,叮嘱妹妹道:“彩云,你跟夏树兄弟还没完婚,凡事不可失礼,不要说过激的话,明白吗?”
姜亮亮又跟夏树客套了两句,但夏树好像很烦,根本不答理他。姜亮亮尴尬地笑了笑,被夏花拉着走了。他们刚走,夏树就站起来把门反琐上了。
姜彩云看着对方这种奇怪的举动,忽然紧张起来——她现在对所有的男人,都失去了信任;更别说眼前这个名义上与自己亲近,实则彼此不了解的男人。
夏树根本没有在意她的反应,直截了当地从身上拿出一把匕首,送到姜彩云面前。姜彩云一看,正是那件定情信物勾魂刀,不由得心里一沉,身体向后退缩。
夏树平静地问道:“这件事,你,知不知道?”姜彩云心里思虑了好半天,最后挺直了腰答道:“没错,是我指使的。”
夏树一阵激动,右手紧攥着,好像要把勾魂刀捏碎似的。作为一个惯常打猎的家族,整日做着杀戮的勾当。别说杀一个人,就算要屠杀一个村子,夏树都下得了手。
但是,他的心里很清楚,自己并不是来寻仇的,否则也不会只带妹妹一个人来了。甚至妹妹都不清楚自己遇刺的事。
“为什么,要杀我?”
“我倒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老是缠着我?”姜彩云毫无畏惧地直视着夏树的眼睛,“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你拆散了我跟石头,我恨不得杀了你!”
姜彩云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雹一样,重重地砸在夏树的身上,夏树褐色的脸变得更加更加阴沉,眼睛里也蒙上一层既似绝望、又似愤怒的情绪。
这个曾经擒获、猎杀过无数猎物的男人,一旦愤怒起来,自然而然地带出漫天杀气,那是在恶劣生存条件下,反抗命运、挑战自然环境的人,所特有的气质。
姜彩云以一个女子的身份,渐渐被这股气势所摄,有些慌乱地把头低下。他不会在我家里杀掉我吧?量他未必敢!
夏树把头转向一边,慢慢地平息着自己的情绪,又转过头来,看着低自己一头的姜彩云。姜彩云乌黑如墨的头发下面,是一段雪白如玉的脖子。她烦躁地绞着双手,看来已经厌倦这场对话,希望早点结束似的。
如果是在家中,有族人敢如此对他不尊敬,他早就上去抽耳光子了,不过,对于姜彩云,他在忌惮中还有一丝不忍。
夏树缓缓地伸出右手,紧紧地捏着姜彩云的下巴,强行使她跟自己四目相对。
“你……要干什么?”姜彩云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心里浮起一丝慌乱。
夏树用一种强悍到令人畏惧的口气说道:“我,就看上,你了。你,早晚是,我的人!别用,我的敬意,当成,你的资本!”
夏树松开捏住姜彩云的手,把勾魂刀硬塞到她的手里,同时冷冷地说道:“再敢来,我一定,杀了他!”转身推门出去,重重地关上房门,寻找妹妹夏花去了。
姜彩云握着那把刀,委屈的眼泪一双一对地滚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上天对她的打击一次挨着一次。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匕首,匕首的刀刃极其锋利,闪着幽幽的蓝光;略一旋转,她看到了自己憔悴的脸。
她忽然生起一种想象:如果自己就将这把刀插在胸口,那么这些苦恼也就不会再缠着她了。她试着比量了一下,终究还是没下得了手,匕首落地,发出轻脆的声音。
死过一回的她,对生命有了新的认识。她不想再做伤害自己,伤害亲人的事情了。
姜彩云慢慢地将勾魂刀收起来,藏在枕头下面。一想到以后可能天天对着这把刀,姜彩云的眼泪又流下来了。
“彩云姐?”外面忽然传来天胜的声音,姜彩云赶紧擦干眼泪,勉强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迎接这个小弟弟的到来。
“火鸟夏树有没有伤害你?”天胜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问姜彩云。姜彩云摇摇头,细心地给天胜擦去脸上的汗水。
天胜手托下巴想了一会:“那他来时,有没有提自己被暗杀的事?”
“他并没有说什么,大概他自己也没看清楚。不过,他把勾魂刀送过来了。”
天胜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样子,他是不想把事情闹大——那他去了哪里?”
姜彩云告诉天胜,天胜也紧跟着出了门。虽然上午在田里忙了半天,他却没时间休息。夏树这个人到底像不像他的长相那么正直,会不会阴谋为害姜氏家族呢?
天胜跟街上的人打听,得知夏树去了广场,便立刻前去。
姜家村与桐树林遥遥相对,村口有一棵几十年的大槐树,枝繁叶茂,生机盎然。这株槐树据风水先生说是一棵宝树,能保佑姜家村平安。所以大家又称它为平安树。广场就在平安树不远处。
广场上早围得人山人海,大致分成两大阵营,一群是姜家人;另一群却是三百名左右的士兵,个个手执长剑盾牌,都是一副目光冷峻的样子;军容严整,如同一把蓄势欲出的尖刀。
这两方面对峙,看得出,虽然姜家人数量众多,却在气势上输对方;何况,这些族人大多数还是赤手空拳,尚有报着小孩的妇女。但是,军队如此兴师动众地来到一个农业家族里,会有什么事?
天胜找了半天,在一个人稀的地方,低下头弓着腰挤了进去,当他撞到一个高大如墙壁的人身上,才停了下来,那人不高兴地回头瞪了天胜一眼,天胜吓得打个寒颤——前面的正是自己未能成功暗杀的火鸟夏树。
天胜看见这个大家伙,顿感脊背发凉。平心而论,如果光明正大地比武较量,只怕18个天胜加在一起,也不是夏树的对手。夏树那天,究竟有没有看清自己的脸呢?
不过,夏树并没有太在意这个乱挤的无礼小子,很快又把头转回去看广场正中。天胜从他的身边挤了过去,才发现自己挤到了夏树和夏花中间,天胜有些尴尬,但是别处也实在没有位置,只能绷紧了身体,像根棍子似的立在原处。
夏花扭头看了看天胜,认得他是当初阻止提亲的少年,顿时心里升起一丝讨厌。不过,她对这个小麦色的家伙也有些好奇:天胜的肤色深浅介于火鸟人和中原人之间,让人对他的身份不由得产生一些猜测。
“小家伙,你是不是跟我们家族有亲戚?”夏花低声问道。
天胜拘谨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是个孤儿,是姜家收养的我。”
夏花有些错愕地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当时在定亲会议上据理力争的少年,竟然不是姜家人:“原来如此。姜家对你很好吧,你这么护着姜彩云?”
这个问题,天胜要回答起来是有些难度的。他很想趁机赞美一下这个收留自己的家族,但凭良心说,姜家对待自己真得很一般。
于是天胜这样说道:“彩云姐对我很好。”
看着天胜对姜彩云近乎崇拜的恭敬态度,夏花叹了口气,转头了夏树一眼;夏树此时也在看她,兄妹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原来如此!
这是不带有功利计划,最真挚的感情。虽然天胜曾阻碍了他们,但是他们能够理解天胜的做法。夏花甚至开始同情起天胜可怜的身世来,当然,这一大部分是母性本能的驱动。
天胜见夏花看自己的眼神温和了,便乘机问道:“夏花姐姐,他们这是干什么呢?”
场上,正有几个捕快跟姜合众父子交涉,不远处还站着三个人,为首的看穿着打扮是贵族,这位贵族轻轻摇着折扇,悠然自得地欣赏着别人争得面红耳赤。
贵族身后另有一高一矮两个男人,高个子体型跟夏树有一拼,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用手抠着鼻子,还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矮个子的姿势很奇怪,只用一只脚站着,微眯着眼睛,好像睡着一般;看他临风招摇的样子,大有玉山崩于前而不动的岿然气概。
夏花介绍道:“听说这伙官差和士兵都是来催夏粮税的,那个手拿折扇的贵族,正是府台家的二公子,叫什么崔玉浩,生着一张欠扁的脸。你们姜家那个姜石头,好像打伤了官差,跟他们结下仇口了。”
天胜忽然想起之前麦收时,姜石头一拳把捕快打骨折的事情。
夏花抿着嘴轻笑了一声:“今天没白来,倒要看看白条鸡有几斤几两!”夏花摆明了跟那个贵族二少爷、崔玉浩是一副德行,要看姜家人热闹——尤其是看姜亮亮热闹。
天胜不满地哼了一声,把目光投向场上。
捕快冲姜合众打着官腔:“姜族长,打伤我们人这笔账先放一放;今天我们,主要还是为了地租粮税来的,我看你也别摆龙门阵了,赶紧乖乖地如数上交,免得难为我们兄弟,耽误咱们二爷的时间。”
捕快说着,回头冲着崔玉浩抱了下拳,以示恭敬。
“呸!你个小王八羔子也不过是农夫的种!”姜家人这一边,不知是谁骂了一句,立刻引起大家的哄笑。捕快的脸涨得像紫茄子,但在少主人面前,他又不好发作。
姜合众紧绷着脸,强忍怒气抱拳说道:“二公子,捕快兄弟,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往年课税四成,已经是重税,没想到今年平白又添三成。倘若我这个族长交了税粮,我下面的族人将难以维生,恕草民不能从命!”
捕快冷哼道:“如今悠悠国叛军四起,官兵奋起剿杀,前线粮食吃紧,这才加收税粮。国家平时保护尔等百姓,如今国家有难,你们竟然想置身事外,真是枉为悠悠国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