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大陆的最东边的沙漠中,烈日炙烤着这荒凉的沙漠。两个女子并肩而立站在沙漠之中,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大海。
“那阵风真的会来吗?”眼看着天气一天天变热,苏珊有些焦急地道。
苏珊就这样站在大海与沙漠的交界处,身旁除了一个抱着婴儿的女子,什么其他东西的都没有了,四周空荡荡的。
“我们不会是被何秀娘给骗了吧。”她有些不确定的又补充了句。
“我要等,我也只能等了。”一旁抱着婴儿的女子看着面前平静无波的大海无比坚定的说道。
之前,她们两人快马疾行,一路向东,跨过半个大陆,耗时三个多月,才来到大陆以东的楼拜城。而后实在是因为脚下这片沙漠环境太过恶劣,两人只能徒步而行,好在两人都不是一般人,以缩地成寸的速度,终于在规定日期内到达了这里。
算上今天,苏珊和伊丝雅已经在这里等了将近七天了,袋里的水也快喝完了。日头渐渐爬到了一天的最高处,毒辣的阳光照射着沙漠金灿灿的,宛如堆成山的金沙般。苏珊热得松了松领口,露出性感的锁骨。
苏珊出身贫民,可是她有着一身常人望尘莫及的好武功。她是个十八岁的美丽姑娘,有着一双火红的眸子,在陌生人面前,她举止优雅,纤细的长腰给予了她动人的身姿。她穿着黑色的皮靴,黑色的紧身皮裤,戴着顶棕色的圆顶帽,又罩着件黑色皮甲。苏珊一身黑衣,衬托出她武艺的高强,更显示出她的美丽。
而她身上最出名的,却是她手中那把外观十分普通的银色长剑。大陆东边的说书人曾经这样赞过它,“无垠一出天光断,力斩神龙四海惊。”传说这是一把斩龙的神剑。
可是这把神剑的主人就是苏珊面前,那个抱着孩子的伊丝雅丶斯维特。
苏珊明白伊丝雅来到这片大陆最东边的海岸的目的是什么,对于伊丝雅的坚定,她知道自己无法阻止。“那好,我们继续等,”她说,“你小心点,千万要让这孩子撑到那时候啊。”
伊丝雅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她轻抚了下怀中孩子的头道。
“再等下去,连水都快没了,”苏珊越发焦躁起来:“那风再不来,我们都要渴死,也不知道是何秀娘那个混账怎么如此不靠谱。”她的话刚说完,马上就被海浪冲刷沙滩的声音给掩盖了。
“平日见你很淑女的啊!”伊丝雅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
苏珊看见伊丝雅僵硬的笑容,以及她怀中那奄奄一息的婴儿。苏珊明白伊丝雅虽然满心焦虑怀中的婴儿,但依旧时刻体谅着自己的心情。可这反而令苏珊感到更加担忧,她隐约感觉到伊丝雅脆弱的心灵快要承受不住重压而崩溃了,那种需要从他人那里得到安慰的疲惫。
“在你面前还要伪装吗?”苏珊漫不经心的把话说出口,暗示着伊丝雅她们两人的关系。
伊丝雅明白两人多次出生入死。最初相遇时的情景也历历在目,现如今两人的感情自不用多说,就连伊丝雅怀中孩子的父亲都不见得能比苏珊给她带来更多的信任。然而这次却不同,面前无边的大海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让她感到有些畏惧。
“终于要来了吗?”伊丝雅道:“苏珊把无垠剑给我,你快逃吧。眼前所要面对的不是你能抵挡的。要是我死了,请帮我照顾好我的孩子。这片大海的深处真的有那种生物吗?”
苏珊好像没听到伊丝雅的话一样。她用一种平静的令人感到恐惧的目光审视着伊丝雅。“你连这次都不让我帮你吗?”
伊丝雅是苏珊最好的朋友,苏珊想留下来帮伊丝雅渡过这个难关。
“你还看不懂形势吗?我将要面对的是那个?凭你的武功根本只是给我增加负担。”伊丝雅道,“祂马上就要来了,你再不走我也许到最后连我的孩子都保不住。”
苏珊盯着伊丝雅,海风吹起苏珊披在肩头的长发。她仔细闻了闻,海风中的空气渐渐湿了起来。苏珊知道伊丝雅说的都是对的。“可别死了,和孩子一起回来,我就你这么个朋友,再丢了,我就又孤独一人了。”苏珊笑着说道,顺手将手中的长剑抛向伊丝雅。
“回到楼拜,明天太阳升起时,再来这里。”伊丝雅接过剑简洁的说道。
苏珊深深的看了眼伊丝雅,伊丝雅简短的话,就像在告诉她时间不多了。
“愿武神与你同在。”苏珊说完转过身,细长的右腿重重蹬地,无形的气流由右脚底而出撞击沙地,出现一个半圆状的沙坑。她整个人如一道闪电划过金黄的幕布,消失伊丝雅视线中。
“愿武神与你同在。”伊丝雅望着苏珊的背影喃喃道。
伊丝雅抱着怀中的婴儿,刚刚如水般的明眸里,只留下深深的死寂。她另一只手紧紧拿着刚刚毫不起眼,此时却比月光还明亮的银白色长剑,“无垠”,她心中默默喊着长剑的名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此刻忐忑的性情平复下来。
伊丝雅将手中的长剑插入身侧的沙漠之中,一只手扶着剑柄,依旧眺望着那平静无波的大海。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体开始颤抖。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压迫感越发清晰起来。即使她是大陆上为数不多的强者中的一人,可是这种压迫她从未在任何一个对手身上感觉到过。
伊丝雅心里很清楚,她挥剑与大海深处那可怕的存在为敌的勇气,在被一点点消磨殆尽。她的皓齿轻咬下唇,用力拔出身边的无垠剑。一道如星辰般的流光从剑鞘中流出而后黯淡,一把冒着寒光的长剑出现在她的手中。
就在这时,她怀中奄奄一息的婴儿发出若惊雷一般突兀的哭泣。然而比婴儿哭泣更加响亮的是大海深处传来的如雷鸣一样巨响。伊丝雅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她手中的无垠剑也开始发出嗡嗡嗡的声音。伊丝雅的双眼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大海与天相交的地方,她知道她等待已久的东西终于要来了。
随着雷鸣声的变大,伊丝雅眼前的海水开始上升,越来越高,慢慢的到达高空,海水的颜色也由原来的碧蓝变成了黝黑,仿佛一块幕布拉起,吞噬了天地间所有的光线。
伊丝雅确信她所等待的东西终于来了,可是她没有想到竟是以这种形势出现,这么的猛烈,带起了巨浪,遮盖住了天空。伊丝雅没有慌乱也没有动,她的手紧紧抱住怀里的嚎嚎大哭的婴儿,眼前的光明逐渐消失,直至彻底被滔天的巨浪给遮盖住了。
看不见索性就不看,伊丝雅闭上眼,把剑平举到胸前,剑尖对着前方。她自信的举着剑,举剑的手没有颤抖,无比平稳。
当某些事物在对比中产生巨大差异时,就会造成心理上的落差。巨浪看似近,实则很远,速度虽快,却也需要时间。伊丝雅闭着眼,看不见任何东西,她的心里却很清楚这些,可她没有逃跑,因为她要为怀中的这个婴儿博取最后一线的生机;她也没有任何抵抗,因为她要等大浪离自己最近时再发出搏命的一击。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位看不见东西的女子,此时的内心比她之前一生中任何的时刻都要平静。这平静源于她对于手中剑无比的信任,更是她一往无前的决心。她的感知通过剑感觉到了周围的所有,感觉到了已经打到她身前的巨浪。
伊丝雅的手在这一刻颤抖了下,又稳稳的刺了出去。有些东西只有靠近才会感觉到恐惧,伊丝雅本以为她已经驱走了内心的恐惧,没想到这一刻她仍无法抑制的颤抖了下。这一刻,她的恐惧并不是来源于死亡,而是害怕无法保护怀中的婴儿。她是个母亲,她要尽自己的一切守护怀中的孩子,所以她的剑在刺出的瞬间又恢复了平稳。她的剑就这样稳稳的刺了出去,在剑与巨浪相会的一刹那,剑身在黑暗中发出了比黑暗更加漆黑的光。随着长剑的刺了出去,那光越发的耀眼,顺着剑尖刺破巨浪,而后越发的粗壮在巨浪中生生打开了一个通道。
一剑之威,恐怖如斯。
伊丝雅话音刚落,一道耀眼的白光从黑光中穿透了过来,一束又一束密集起来,直至最后驱走所有的黑暗,照亮了女子开辟的整个通道。她放下短剑,水已及腰,怀抱婴儿,站在一片光明之中,开心的笑了起来。
伊丝雅睁开眼笑着看了看手中的婴儿道:“天快亮了,不要睡过去了,孩子。”
她一直在等这阵风,就是这阵来自龙岛的风,这阵带着无尽光明的风。
就在她喜悦之时,在巨浪之后,光明之中,一道无比巨大的身影也盯住了她。
大陆的东方,离大海最近的沙漠中,有块与世隔绝的绿洲,绿洲中有间客栈,客栈里住着一个女子和两个孩子。
客栈虽小,却十分有名,名曰“一盏茶”。两个孩子男孩叫陆策,女孩叫特蕾莎丶斯维特。两人与女子同吃同住,在客栈中仅仅只是打杂上菜的伙计。女子名叫陆云昭,相貌美丽,举止端庄。在塞外沙漠之中,女子带着小孩,按理说不到半天就会惨遭横祸,然而这个客栈却意外的开了十年之久。
日头沉入沙漠尽头时,客栈又到了打烊的时候,陆策像往常一样关好门窗,防止夜晚的寒流溜进屋内。陆策整理好桌椅,搬了张椅子像往常一样坐在后院中,等着太阳完全落下,一天的忙碌又随着落日而消逝。沙漠的黄昏有些寂寥和凄凉,陆策坐在院中,想起自己的身世,难免有些感伤。
天色暗了下来,特雷莎还没下来接班,习以为常的陆策懂得她又是在陆掌柜的房里看书看的入了魔了。想到特雷莎,陆策嘴角不经意的笑了起来,孤单的童年里还好有特雷莎这个玩伴。所以对于特雷莎,陆策格外的宠溺。陆策看了看天边隐隐出现的星光,就搬起凳子走进屋里,开始帮特雷莎做起了杂务。
“咚咚咚。”
“谁啊,这么晚了,还来投宿。”“一盏茶”作为一家边塞客栈,在太阳刚刚落入地平线时早已关门了。塞外的夜晚北风呼啸,地上结上了厚厚的霜。这时候不该有人来投宿,而喊话的女子作为客栈的掌柜也深知这点。然而善良的她更明白如果她不开门,在这种天气下,门外的人将会冻死。
“咚咚咚。”掌柜发问后门口的人似乎没听见似的,一句话没答应,继续更用力的敲着门,好像有什么猛兽在门外追赶他一样。
“小策,快去把门打开,外面的人估计不行了,快!”女掌柜话音刚落,正在收拾柜台的陆策就飞奔到门前,迅速且熟练的打开了门。
门外的寒风似乎抓住了这个空隙,从门缝中肆无忌惮的吹入屋内,打在陆策瘦小的身体上。陆策连忙举起右手,用袖子挡住扑面而来的寒风想要看清是谁在这样的天气下,还在塞外游荡。
陆策眨了眨眼,微微睁开双眼想要看清门外的人,可是他还没等他看清风雪中的人影。忽然一道寒光从屋外的漫天星光中闪出,陆策眼前的景象一晃,再次看清时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已架在了他脖子上。一个漆黑的身影伴着寒风出现幽暗的烛光下,屋外的风雪似乎又凛冽了几分。
“陆云昭,好久不见。”灯光下出现一个身穿黑袍的俊俏男子,左手握着的通体黑亮的宝剑在星光下折射出清冷的光。男子嘴角微微翘起,门外吹来的风把他的长发吹得飞舞起来,十分的潇洒。看到男子,女掌柜脸色不变,向后退了退,退到桌子边,将右手放在桌子下藏着的宝剑的剑柄上,准备动手救下陆策。
“别这么紧张,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黑衣男子摆了摆手,左手的剑依然搭在陆策的脖子上。
“好,你既然那么说,先把剑放下,我们去里面详谈。”女掌柜见黑衣男子如此说,就直接提议道。
“行。”黑衣男子艺高人胆大,也不惧怕什么,将宝剑归鞘,独自走进客栈,朝里屋走去。陆策在黑衣男子撤剑后,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冻人的寒气从心头传到了全身。
“小策把门关了。”吓得瘫倒在地的陆策,听到掌柜吩咐,吃力用手撑了撑地,站起身子,弯着腰把门关上去。
“师兄,屋外的施主怎么回事是不是遭到打劫了。我们要不要帮帮他们。”二楼东厢房里一个小和尚对着和他相对盘腿而坐老和尚问道。“不碍事。”老和尚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仿佛对外面的事情不感兴趣,继续闭眼坐禅。小和尚见老和尚如此,无奈的摇了摇圆圆的脑袋,心中虽然好奇,但仍然按捺下来,闭上眼睛继续学着老和尚坐起了禅。
“外面来人是谁?好强的剑气。”两个和尚旁边厢房里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右手握住剑,边说着边向房门口冲去。
“坐下,师弟。如果陆老板都对付不了,你去了又有何用。”书生背后的一位坐在桌子前喝着茶,打扮像庄稼汉的男子马上喝止住了他。
“师兄说的对。我有些毛躁了。”书生听到农民打扮的男子的呵斥,身子一顿停在门口,细细一想,就放下手中的剑回道。
“外面来了高手。”二楼西面客房里一个闭着眼盘膝而坐在地上的中年汉子对着旁边躺在床上的小胖子道。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天来了这么多高手。这种鬼地方一般人一辈子都不会来一次。难道大家的理由都是为了那个?”小胖子直直坐起身子,摸了摸下巴,一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他嘴巴微张了下,似乎把握到了什么。“早点睡吧。感觉明天会出大事。”小胖子补充了句,又再次躺在床上。
“小策,掌柜的咋了刚刚,把你吓成这样?”只见一个端庄秀丽的小姑娘从厨房走出来,穿着一身小布衣,应该就是客栈里的女孩特雷莎了。“没事,好像是掌柜的老相好来了。”陆策不以为然的回道。
“什么老相好,再乱说小心掌柜把你切碎丢出去喂狗。”特雷莎见陆策口无遮拦,装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想吓吓他。可是她龇牙咧嘴的露出嘴角两侧的小虎牙,张牙舞爪的样子,反而给人一种特别可爱的感觉。
夜渐渐深了,客栈的旅客们都基本沉睡了,这时陆策和特雷莎才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准备回房睡觉。因为客栈今天的人实在太多了,以至于他们的房间也被人占了,他们不得不一起住到后院的小茅屋里。客栈后院的小茅屋只有一个大通铺,陆策和特雷莎只好一个睡这头一个睡那头,还好两人年纪小也无光紧要。
掌柜则从来都住在客栈后院的一个小楼里,而平常人少的时候,掌柜会让陆策和特蕾莎都住在环境较好的客房里。据两人所知,他们都是掌柜从塞外沙漠里捡回来的,掌柜虽然让他俩当店里的伙计,可是两人知道掌柜对他们还是十分不错的。两人对掌柜也很感激,早已把掌柜当做自己的亲人。
“小策,你看对面掌柜的屋里还亮着呢。”特雷莎丝毫不觉得孤男寡女同处一屋有些尴尬,还主动爬到陆策身边找陆策聊天道。
“不要管那么多,早些睡吧。明天会出大事的。”陆策蜷曲在角落头也没过来,看特雷莎一眼。
“什么大事啊?”特雷莎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一脸呆萌的问道。
“看我之前说你笨吧。我们客栈平常空房一大半,今天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大晚上的,还有人上门找掌柜麻烦。明显有大事要发生。”陆策翻了个身,头依旧埋在被窝里说道。
“小策,你什么时候变聪明了。”特雷莎听到陆策如此解释恍然大悟夸赞道
“那是你笨。”陆策在心里补了句。
“你怎么不说话,小策。”
“呼呼呼...”被窝里传来陆策的呼噜声。特雷莎似乎对于陆策睡的这么早十分不高兴,嘟囔道:“这家伙怎么和猪一样倒头就睡着了。”
头埋在被窝里陆策眨了眨眼,原来竟是在装睡,听到特雷莎的抱怨,不禁在心里回道:“不装睡,非得被你烦死不可。”
天刚破晓,第一缕晨光就透过云层撒向大地。客栈小院里胡杨树上挂着些许的露珠,也在此时蒸发殆尽了。安静的小院中,陆掌柜从小楼上缓步行走下来,直奔小茅屋而去。
她轻轻扣手敲响了门,半天不见屋内有人回应,于是就推门而入。
“你们两个,还不快点起来,都什么时候了?”陆掌柜依着门说道
陆策一听是陆掌柜来了,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朦朦胧胧的睁开绿豆般大的眼睛。而通铺的另一边,特蕾莎平时骄横惯了,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在继续装睡,还在被窝里蜷缩着,赖着不肯起来。陆策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陆掌柜又看了看旁边的赖在床上的特蕾莎,就和平时一样对着陆掌柜笑了笑说:“陆姐,这小妮子又赖床,早上的活就让我一个人干吧,让她再睡会儿。”
本以为会得到如同往常一样答案,陆策已经准备下床去忙碌店里的活了。没想到的是陆掌柜今天与往常不同,她没有回答陆策。她见特蕾莎半天还赖着不起床,就这样站在门口等了会儿冷冷道:“身为店里的下人,掌柜来了还在睡是不是太没大没小了,小莎,你别装睡了,我平日里对你和颜悦色,看来是太纵容你了,现在越发不把我当回事了是不是,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掌柜吗?”
陆策打了个寒颤,一股寒流从脚跟涌上心头,感觉好像置身于大陆以北那四季寒冬的冰雪城中了一样。
而倒在一侧装睡的特蕾莎也心知大事不好。从小到大,都没见陆掌柜的生过几次气的她有些慌乱的跳下了床,扑通一声跪在陆掌柜面前,不停的对着陆掌柜磕着头。而一旁看着的陆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些,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陆掌柜见特蕾莎如此害怕,也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可是又不好再收回,只好依旧冷着脸说:“别磕了,起来吧。我有事要交代你们。”
陆掌柜说完这句话,严肃的神色稍稍缓和了点,看了看两人,不经意间眼角滑过一丝忧伤。
陆掌柜沉吟了会儿,接着道:“和你们在一起也快十年了。碰巧我捡到你们的时候,你们都是六岁左右,也许这是天意吧。这些年从那么丁点把你们拉扯到这么大,现在想来要分开了,还真有点不舍啊!”陆云昭似乎说着说着陷入了回忆,嘴角浮出一丝微笑。
“但是那又能如何呢,你们终究是要离开我的。也许你们已经发现如今的客栈已经不再如以往一样安全了。这次真的不同以往了,我是真的护不住你们了。”
陆策和特蕾莎回想起这么多年来,客栈遇到过很多袭击,无一不被陆云昭轻而易举的化解。
当这次陆云昭说到她已经保护不了他们时,他们脸上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容。无论是塞外的马贼还是路过的流寇,对于陆云昭来说就如同草芥蝼蚁一般,根本不放在心上。陆策和特蕾莎从懂事起就觉得陆云昭是无所不能的,甚至感觉她是神仙中人。
陆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好像想到了什么又闭上了嘴。
“你们是时候该离开我了,去看看这个片大陆,这个世界。虽然我不是你们的亲生母亲,但毕竟这么多年的相处了。”陆云昭平静的问道。
陆云昭接着道:“我这里有两条出路分别去心梦宗和武门这两个地方。”
她停顿了下继续说:“你们这些年在客栈这方小天地里,所见所闻无不在说人是万灵之首,特蕾莎看的书多对于这点认识还好些。当然事实并非如此,天地间有智慧有才能不只有我们人而已。天地间有许许多多生灵,许多种族,他们同样拥有着通天彻地的神通,无与伦比的智慧和坚定不移的意志,你们走出去后就会发现你们的渺小,对于这个大陆来说,你我不过蝼蚁一般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人如果要和这些生灵抗衡,凭智慧是不够的,更需要的是力量。于是我们人族分出了武师和幻师这两个体系,为了与强大的异族对抗。这两个体系完全不同,最终却殊途同归,而你们两个根据我的观察体质也完全不同。”
陆云昭说道这里看了看陆策,发现陆策已经低下了头,神色黯淡。
陆云昭叹了口气,知道以陆策的机敏已经猜到了,接着道:“你们两个中特蕾莎适合修幻师,而陆策你却适合武师。心梦宗与武门这两个宗门都与我有旧,但是心梦宗是幻师门派,而武门却是习武的门派。心梦宗在大陆最北边,我与那里的王长老相识,特蕾莎你把这个印有天字的令牌交给他,他自然会照应你的。武门在大陆的中央,门主陆玉是我生死之交,陆策你把这把剑和这封信交给他,他看了自然会照顾你的。陆策,特蕾莎她为人单纯又没江湖经验,你先护送特蕾莎到心梦宗再南下去武门。至于你们今后的路,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赶紧走吧,再晚就走不了了。”陆云昭将信、剑和令牌分别交给陆策和特蕾莎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没想到分离的时刻会来的这么快。”陆策在心里叹息道。
旁边特蕾莎听说要离开这里要离开陆云昭,伤心的哭了起来。
陆策听了,内心更加烦躁不已,夹渣着些许委屈的对着特蕾莎吼道:“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陆策刚刚骂完似乎被特蕾莎哭声给感染了,又好像因为宣泄完情感,心中空落落的,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也跟着哭了起来。
屋外的胡杨的树梢被风吹的晃荡了下,树上的女子随之对着茅屋摇了摇头,精致的脸上滑过丝忧伤。
.......
“那两个小孩走了?”俊美的男子坐在长椅上邪魅的看着从门口刚刚进来的陆云昭调笑道。
陆云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当年真不该手下留情,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我都没办法抗衡你了。”
俊美男子将右手握着的通体漆黑长剑放在桌子,敲了敲桌子说:“幻师一道比武道强太多,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想到你竟然把无垠送给了那小子,怎么舍得呢。”
陆云昭双眼穿过层层的阻隔,好像看到中州似的说:“我真的很好奇这小子到底在武道上能走多远。”
特雷莎见陆策半天也不再说一句话,自觉得没意思,就一卷被子,也沉沉的睡去了。
俊美男子觉得有些无聊,从口袋里取出个金币,开始在桌子上转动了起来。
“冥加,你昨晚说是为了无垠而来,看来并不是这样,你这次的目的到底为了什么?”陆云昭见俊美男子半天不说话主动问道。
“世人皆畏惧我,也就是你敢直呼我名。”冥加不怒自威的看了眼陆云昭。
“要杀我,你早就动手了,冥王。”陆云昭道
“你这么了解我,搞得我越发想你死了。”冥加回道。
“我死了,你不就更孤独了吗?”陆云昭冷冷一笑道。
“不愧为是师傅你啊,真是懂我,那又何必多此一问呢。”冥加将右手的剑重重插到土里,整个屋子也因为他的巨力瞬间震了震。
“果然都是为了葬王来的,你就不怕楼上那几位吗?”陆云昭目光变冷道。
“就楼上那几个我根本不放在眼里,我最怕的还是张...”冥加皱了皱眉话说了一半,好像是不想提到那个姓张的名字一样突然停住不说了。
陆云昭表情也因为这个张姓,神色变的有些凝重说:“毕竟是他,如果他来了,谁还敢和他抢。但你未免有些狂妄了吧,仅仅楼上的智恒方丈和无龄子你要对付起来也麻烦的很,难道你这次得到别的什么奇遇了吗?”
冥加邪气一笑说:“师傅,你难道忘了这里是哪里了。”
“塞外大漠....葬王墓地...对了,冥鬼之地。”陆云昭若有所思的说着,马上抓住了关键,恍然大悟道。
“大漠底下就是冥鬼之地,在这里就是那些大陆顶尖人物来,我也不惧。就凭智恒和无龄子又能如何。”冥加面容有些扭曲的说道。
陆云昭伸手拿走桌子上不停旋转的金币说:“无垠已经送给那小子了,你给我个面子,不要再去抢了。而这就当作住店的钱了。”
冥加脸上有些好奇道:“陆玉那傻子知道那小子在你手里吗?”
“就他那智商,呵呵,也想也知道。伊丝雅死前就特地吩咐过我,永远不要告诉他。”陆云昭语气透露出对于中州那位武道最强者满满的不屑。
“也是,就陆伯伯那榆木脑袋,真的是令人没话说。额,差点被你忽悠过去,你把金晶币还我,黄昏城就发行了一百枚,我死皮赖脸找萧洪换了两枚,你就这样拿走了?”冥加有些恼怒陆云昭的强盗行径道。
“一人一生只能用一枚金晶币。就当我欠你个人情。”陆云昭认真道。
“老太婆,要让全大陆知道我冥加东西竟被抢了,还不得笑话我。何况就凭你也敢用金晶币,武道巅峰?剑仙陆云昭?在很多人看来很了不起,可你也知道你和陆伯伯的差距,不过蝼蚁而已。”冥加脸色越发的冷了。
陆云昭有些沮丧道:“原来你当年就是因为觉得我的武道实力太过弱小了,所以才...哈哈哈。”
陆云昭眼角流出两行清泪。
“好吧,好吧。给你了还不行吗?你记住以你现在状态千万不要用这东西。”冥加有些无奈道。
“话说你当年之后到底拜谁为师了。”陆云昭想起当年的事用手擦去眼角的的泪水问道。
冥加摇了摇头。
“不能说,还是没有。”陆云昭不解的追问道
冥加又是凝重的摇了摇头,仍没说话。
“那好,我就不问了。继续昨晚的话题,你说哈尼没死,他到底去哪里了。”
冥加开口道:“你不也猜到了吗?”
冥加看了看陆云昭拿着金晶币的手。
“果然哈尼被那位救走了,也不知是福是祸。”陆云昭好像明白了什么,有些惆怅道。
“既然你也来这里了,那我也要离开这里了,这次葬王的事有点诡异,你自己小心。”陆云昭接着说道。
冥加笑了笑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狠,反正要离开,也不带着这两个孩子,让他们自身自灭去了。”
陆云昭苦笑了下说:“再囚禁着他们,就永远都长不大了,是生是死是一飞冲天还是平平淡淡,看他们自己的了。”
“白皇的坟墓,你难道不好奇吗?那位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陆云昭冷哼道:“你这样说,还不是为了拖我下水,葬王墓地我可不敢去,我还想多活几年。你可知道为什么葬王的墓出世,各族最强的那几位和最顶尖那几位怎么没来。”
冥加听到这里好像想到了什么,却没有回答。
“难道你身后的那位也不知?”陆云昭见冥加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
冥加大笑起来道:“连您现在也会套话了啊。我身后那位不知道我要过来这件事,你就别猜了。至于你刚刚问的那个问题我也很不解,可是既然是白皇的墓千难万险我也要试试。”
陆云昭深深看了眼冥加说:“看来你真的走了那条路了。”
冥加俊俏的脸上划过丝冷冽,盯着窗外的黄沙,陷入了沉默。
杀戮、救赎、****、仇恨。这些年来的种种随着陆云昭的一声质问涌上心头。“为了爱?我是这种人吗?”冥加有点不确定一切的初衷了,最初的本心好像也开始沉沦了。
“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陆云昭也不想再做停留,要立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冥王,就这样放陆云昭走了吗?”陆云昭刚刚出房门,冥加身后就冒出一个黑气凝成的女子身影。
“她与我有旧,而且就凭她也不可能知道什么,放了又如何。”冥加道
“陆云昭毕竟有剑仙之名,而且她在大漠呆了十数年,想必也知道些什么。”
冥加不耐烦道:“此事莫要再提,妮可。我答应了故人不会为难于她,我自当如此。即使她手握无垠和我仍有一定差距,更何况她现在连无垠都没有了,完全构不成威胁。”
冥加身后的黑影中的女子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眼冥加,对于没有丝毫信用可言的冥加,会守诺,这点真的很奇怪。
“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叫妮可的黑影说道。
“叫灰乌鸦来,在客栈周围布下暗尘归一大阵。警告他做事小心点,楼上那几个都是可以和他现在的状态匹敌的。”冥加道。
“是。”妮可领命又化为黑烟消失在原地。
冥加看了看窗外的太阳,估摸了下也到自己出马的时候了。他一步步走出房门,沐浴在阳光中对着客房方向大吼道:“各位也是有实力的人,没有理由日晒三竿了还在房中休息吧。”
“枪皇大人。”皑皑白雪覆盖的银白色世界中一道飘忽不定的黑影急速地接近罗伯逊的视线,他看清黑影的相貌后就单膝跪地道。
“请起,城防大人。”被称做枪皇的男子在罗伯逊单膝还未落地时,就出现在罗伯逊身前,双手扶起他说道。
罗伯逊站起身来,他用好奇的目光上下审视起眼前这个被西大陆称做枪皇的男子来。
枪皇看上去年龄也不过十五六岁,一头金色短发,相貌也就只比普通人俊俏些,却给人一种十分平易近人的感觉。他的衣着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身朴素的黑衣外披着长及脚踝的棕色风衣,唯一让罗伯逊有些在意的就是他身后背着的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枪。
“城防大人,叫我格拉斯特即可,”似乎早已习惯被他人用这样的目光看待,枪皇也不生气,反而彬彬有礼鞠躬道,“不知城防大人,何时引见我去见城主呢。”
“罗伯逊丶查尔斯,”罗伯逊摘下他的头盔,露出头盔下火焰组成的头颅道,“火族查尔斯家族族人,被家族派遣至此。格拉斯特大人,你叫我罗伯逊吧。”
格拉斯特用诧异的眼神看了眼罗伯逊。他有些没想到,这个普通的城防居然是火族大名鼎鼎的那个查尔斯家族的族人。格拉斯特留意到罗伯逊鲜红的火焰脸庞上被人划了道黝黑的痕迹。
“那是被一位大人物所伤,”罗伯逊似乎看懂了格拉斯特的疑惑,脱下右手的盔甲摸了摸自己的右脸颊道,“实力差距太大,连火焰的皮肤都没法愈合。”
“格拉斯特,城主已在府里等候已久,跟我来吧。”罗伯逊让开通往玄冰城的路说道。
格拉斯特从教廷出来已有两个多月了,终于来到了此行的最后一站,西大陆最靠南的玄冰城。
城门的两边耸立着两座巨大的狮鹫冰雕,整个城的城墙表面都已经结上了厚厚的冰。格拉斯特浑身一震将身体上覆盖的雪抖落在地道:“玄冰城主的话,应该在任期快满了吧,不知你们这些兵士心中下一任城主又是谁啊?”
罗伯逊看了眼跟在马后的格拉斯特,没有说什么。罗伯逊很清楚这种事情,在城主没有卸任之前妄言的后果。
格拉斯特看了眼骑着白鬃马的罗伯逊,也很知趣的没有再问什么了。
“你来这里就是以教廷的名义,决定下任城主的人选吗?”罗伯逊头也没回的突然问道,“可惜我们心中,包括城主大人都已经有了下任城主的人选了。”他身下的马打了个响鼻。
格拉斯特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风般和煦在寒冷中格外的让人感觉温暖。他没有回答,跟在罗伯逊身后走进了城门。
“查尔斯大人,这位就是教廷来的枪皇大人吗?”罗伯逊高大的马前响起了一个粗壮的声音。
“是的,布鲁诺。这就是你敬仰已久的枪皇大人。”罗伯逊对着马前的人情切的说道。
格拉斯特看不到被罗伯逊脚下的白鬃马挡住的声音的主人,听到罗伯逊的对话,他大声说道:“虚名而已,不知阁下是...”
一个矮小的人影从白鬃马前跑了出来,他一脸的络腮胡子,棕色的短发,手脚显得格外粗壮,看上去却十分年轻。
“枪皇大人,你好。”那个矮小的人跑到格拉斯特面前亲切的握住他的手道,“不知能否看下你威名赫赫的龙影枪呢。”
“矮人族?不知你全名是?”格拉斯特对于布鲁诺近乎有些鲁莽的举动也没介意,笑着问道。
“布鲁诺...克拉克。不知枪皇大人身后背的可是龙影枪?”布鲁诺的表情越发的激动了。
“你可知这是霍雷肖丶乔伊斯锻造的,”格拉斯特伸手拍了拍背后被布包的严严实实的长枪道,“还有你叫我格拉斯特就好。”
“西大陆第一锻造师矮人族的叛徒霍雷肖丶乔伊斯?”罗伯逊听到那个名字。他用力一蹬腿,跃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个身跳到格拉斯特面前插嘴道。
“我知道的,”布鲁诺坚定的看着格拉斯特的眼睛说道,“不过我要成为西大陆,不,是整个大陆最强的锻造师。”
“带我去城主府吧,估计城主要等急了。”格拉斯特再没有看布鲁诺一眼,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布鲁诺也没有再说话,他心里清楚得和明镜一样。既然格拉斯特说出那个名字来,那么他就绝不可能有机会看到龙影枪一眼。
“你小子,真是疯魔了。”罗伯逊的手拍了拍布鲁诺的肩膀,跟着格拉斯特身后离去。
“话说,你们这还真是冷啊,要不是我修为够高真得冻死。”格拉斯特道。
“城主就住在那里,您自己进去吧。”罗伯逊指着两人面前山包上的城堡说道。
格拉斯特懂得罗伯逊还要看守城门,他对着罗伯逊伸出右手道:“多谢领路,城防大人。”
“我的荣幸,枪皇阁下。”罗伯逊握住格拉斯特的手微笑道。
“那就在此分离了。”格拉斯特微笑道。
“祝您和城主交谈愉快。”罗伯逊说完放开手转身向城门方向走去。
格拉斯特微笑着目送罗伯逊离开,心想这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格拉斯特将衣领上和周身的雪轻轻抖落,整了整妆容,似乎很满意的又是微微一笑,而后整个人的气质变了。他身体周围的温度开始升高,脚下的积雪也逐渐融化开来。漫天的雪花还没飘落到他身边,就化为水汽消散在空气中。
格拉斯特做好这些准备后,觉得也是时候去见城主了,就继续向山包上的城堡走去。他的脚步沉稳且迅速,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被积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城堡边。他走到门前,右手轻轻敲响了城堡的大门,发出十分难听的碰撞声。
“吱———”城堡的大门在格拉斯特敲了会儿后缓缓打开,门后没有一个人站着。他面前一片漆黑和死寂,好像很久没人在这里居住过了一样。
格拉斯特那双棕色的眸子逐渐变成金色,眼眸最中间残留的黑色也完全被金色覆盖了。
“出来。”格拉斯特看到了黑暗中躲藏在屋顶处,如蝙蝠般的两个身影。他那金色的眸子中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城堡的大厅并非如黑暗笼罩下的那般,左右两边干净的木梯连接的是正对着大门的二楼走廊。室内的一切,都是那样干净整洁,明显是平常有人在此居住过的样子。
两个黑暗中的身影听到格拉斯特的话,立马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原地来到格拉斯特两侧。他们中的一个,头向前伸出露出比猛兽还要锋利的尖牙,对着格拉斯特的脖颈处咬了下去;另一个则从下方伸出狼爪一样的手向格拉斯特的心脏探去。
格拉斯特左脚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地板同时往下一塌,无形的气流从他的身体中向四周爆发出来。两个蝙蝠般的身影还没触碰到格拉斯特就被他周围的气流给掀飞了出去。他们撞到大厅的墙壁发出两声闷响,就再也没有站起来,似乎已经晕死了过去。
“不愧为枪皇,我这两个属下甚至不能逼你动手,更别说出枪了。”这时大厅的二楼走廊上响起女子的赞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