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五年了。
距离开家乡近五年了。爹的坟头,也荒了五年了,他这个做儿子的,真真是不孝。
自建康安定下来,本以为可以回家乡看望父亲,可这世道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安定。建康城外仍战乱迭起,北齐对重新复辟的梁王朝虎视眈眈。
王僧辩任大司马,虽在平定建康之乱中立下赫赫战功,却行事略显畏缩。蛮子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觉,但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最近,建康城来了位名人,陈霸先将军的侄子,时任吴兴太守的陈茜。这个人,蛮子听说过不少次,据说能文能武。,幼时就沉稳机敏有胆识,兼其容貌出色,极受陈霸先喜爱,是如今江东弟子中少有的青年才俊。
蛮子不知为何,就忍不住拿自己和那人比较起来,这一比较,才发现自己竟是一无是处。
老天从来都不是公平的,但蛮子一直坚信,比出生更重要的是在困境中挣扎的能力。乱世更是如此,比如曹清平,比如刘浩宇。
前几日受了风寒的蛮子在家里已躺了近五日。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个小小的风寒都能把自己打倒,这身体真是有些差劲呢。只是,听说,那陈茜的部队即日便离开建康,途中会经过会稽而且那陈茜发出话道可载想随部队一起远行的百姓。
蛮子目光微闪,不知,自己可否随军去会稽。五年了,不知会稽是否变样?蛮子不知道自己心底那些若有若无的焦虑是为了什么,分明极想随陈茜的部队南下,却因着心中那些莫名的焦虑而举棋不定。
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蛮子在白雾中狂奔,他大声地呼喊,却没有一个人回应,目所能及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白雾。哪里,这是哪里,蛮子双拳紧握,防备地观察着四周。一直以来,他都似那无根的游萍,一颗心永远上下沉浮没有安定。他在这个世上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蛮儿,蛮儿。”悠远的声音沧桑而急切。
蛮子瞪大了眼睛,这声音.......
“爹!!爹!!你在哪,蛮儿在这,蛮儿在这!!“蛮子慌乱地挥着双袖,急切地寻找着那个声音。他看到了,他看到了!!蛮子忍不住喜极而泣,爹爹苍老的脸上布满笑意,向他张开双臂:”蛮儿,你又调皮了。“调,调皮??蛮子一愣,就在那时,身边略过一个黑影。
“哈哈,爹爹,蛮子很听话的,看,蛮子给爹爹打酒了。“八岁的孩子欢快地扑进老人的怀里。
父慈子孝,画面美得让人心醉。
场景突然一变。
血,火光充斥着村落,何等熟悉的场景,一辈子也不会忘。蛮子发疯似的冲进村子,他要救爹爹,救爹爹!!可还是迟了。那双充满慈爱的眼睛空洞的望着依然蔚蓝的天空,那双抱过他也揍过他的双臂无力地耷拉着,逐渐冰冷。“不要,不要......”蛮子跪在地上,张着嘴无声地呼喊着,他的喉咙仿佛被卡住,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寂静,而绝望。
当蛮子从噩梦中惊醒时,天空已泛出鱼肚白。蛮子的脸上全是冷汗,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良久才发出一声“爹......”
似是想到了什么,蛮子豁地从床上翻起身,跳了下来,拿起一个包裹匆匆塞了些银两干粮,背了一牛皮壶的水便冲出了房门。
密密麻麻的人,却井然有序分工明确。
”什么人?!“
“官爷,小人请求随太守部队南下回乡。”
那问话的人看到蛮子转身,愣了一下,听到蛮子的话面露难色带着些许遗憾:“我们马上就要动身了,现在......你说的有些晚了。“蛮子焦急道:”官爷,能否通融通融?“男子为难的摇了摇头。
“那边何事?”
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方才面露难色的男子听到问话,忙跪下答道:“大人,此人相随军南下,只是,已过了时间。”
与此同时,蛮子已回头向来者看去,这一看,愣在了那里。直到跪在地上的小兵汇报完,他才回过神来。
这人,他见过,而且,不止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