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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江湖恩怨纷起 英雄奔命江湖

第一章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此情此景本该如诗人欧阳先生说的那般明月皎皎,垂柳依依,一对彼此倾心的恋人,在黄昏相约时唯美而伤感。而此刻却是寒冬腊月天里,灰黑柳梢头压着白雪皑皑,只剩几片将要凋零的枯叶在风中颤颤巍巍,湖光倒影,孤立无援于风中摇曳犹如行将就木之人苦苦挣扎,让人不免煽情,怜悯。

那如火的夕阳映着茫茫白雪,江影湖面闪着最后一抹夕阳荧荧灿灿。西边落下的余晖,东边初升的下弦月,挂在树梢,像一把锋利的弯刀恨不得将天边撕裂一块。人约在黄昏后,却不是为了莺莺燕燕的男女之情,而是江湖之事,刀光剑影里的厮杀,快意恩仇的罪行。

也不知过了许久,才听见沿着湖堤岸边嘚嘚声响来了一匹高头黑马,灰白的雪地里一匹黑马让人觉得异常诡异的刺入眼帘,如同那墨汁流动在大白宣纸上一般。马上一个男子,约莫三十年纪,貂皮暖袄,修脸刮面,腰间佩一把三尺长剑,端的是一身富贵、两眉傲气。这人纵眼一望,天地间只湖岸边柳树下一簇黑影,心头拿定是相约之人早到了,倒也不心急,趋马缓缓靠近。

“你还是来了?很多人拿到想要的东西便都会躲起来,你倒是明目张胆。”听得马蹄声响,待那人离近丈许,舟上那钓鱼翁说道。细眼一看这钓鱼翁,一缕长须,两道剑眉,双目棱合,炯炯有神,却是看不出年纪,气韵神定,一瞧便是内功深厚之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这骑马的人出现似乎是在情理之间预料之外。

“哦?我不来,你也迟早会来找我。喜欢找麻烦的人总是不嫌麻烦,不如帮你改改喜欢麻烦的毛病的好。”那马上的人说这般话倒显得是信心十足,似有此战必胜的把握,此次前来,怕是已做好打算,兵戎相见,迟早一天的事。

“石万钧是你杀的?东西你应该拿到了。”钓鱼翁直接了当的问道。

“当然,他该死,不过你也该死,这大冷天的你不该找我出来受这般冻。东西我倒是没有得手,有人说在你这里?”马上的人答道,一种顺其自然的傲慢,只觉天地间掌控别人的生死一般。不过钓鱼翁的话让他有了三分猜疑,东西到底在哪?难不成不在此人身上,既然来了不管是谁也要瞧个清楚。

“一个五十多年纪隐居山林的老头,你都不放过?”钓鱼翁继而问道,对他赶尽杀绝的作为很是不满。

“他本应该死了,是他自己不放过他自己,我无非是搭把手,送他上了黄泉路。别人的东西最好不要动歪念头,他活一把年纪还是没懂。”他的话一股冷漠之情,又有一股傲视天下的讥讽。

“你倒是年少轻狂,有点意思。不过可惜了,可惜了,你也动起别人东西的歪念头。”

“多说无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这马上之人听了这话却是按耐不住。别人用自己说的话教训自己,滋味确实不好受。

钓鱼翁也不再说话,两人仅隔一丈三分远,一个纵跃便欺近那人一步之遥。顿时间只觉天地气旋倒流一般,两人运功劲透寒风。一个三尺长剑,一个空手入掌,招式起间风雪飘飞,一个使得是凌厉幻化成风的剑招,一个打的是轻柔曼妙似舞的掌法。这一斗不过三招而罢,化掌为刀,掌缘为刃,使出一手由浅入深的掌法。掌起落风处,阴阳柔和,不抑不扬,看似绵绵无力,实为劲透刚猛。

单说这剑招破风惊雷处,风声鹤唳,那一刺一挥力道有度,一招一式幻化无意。在江湖上这样的剑法已经算是精妙,使剑之人拿捏有度,步法宜然更是平添五分威力。

这一掌一剑,由来还去。一攻一守,一击一防,皆是精妙。只见使剑之人左迈步,错开右脚使一招‘破釜沉舟’,这一剑才使了三分之一便收了回来,速疾一个跃近,递剑三分再将剑招由刺转挥,攻敌左侧。这一招甚是精妙,前半式是为虚招唬吓敌手,更是卖一个破绽,后半式为实招诱敌深入,然后剑起斜刺一剑破敌。可这钓鱼翁空手入掌更是精妙,这掌法后起而先至,以招拆招,招招欺近周身要害,逼得敌手步步退战。

原说这短兵相见,“一寸长,一寸强”。由理说这剑乃精铁铸成,可摧金断石,怎么就输了双手这般血肉之躯。自然是使掌拳的人武功更剩一筹,如若贴近周身,兵器施展不开,自成阻碍。

钓鱼翁使得第一招‘亢金入海’便是要伺机欺近周身,第二招‘游龙惊凤’便是近身连催掌力,第三招‘天将神兵’便是常话说的‘空手入白刃’。这三招便是唐人飞虹子早年所创的“花架神功”前三式。这三招要使得威力极大,自然内功须得不俗,看似简单,实为精妙。

“你的本事不如你的口气。”钓鱼翁赢的似乎轻巧。那人却是不服,周身运气,一掌飞向钓鱼翁,这一掌跃身飞起势有千钧一发之力,誓要以命相拼。钓鱼翁使得是轻柔一路的武功路数,自然不会去对他一掌,对掌力有道是“创敌八分,自伤五分”。可这一掌来的疾如风,才要起招,便见三枚飞针入眼而来,脚步幻影身形闪躲间,纵身跃空,躲过三枚飞针。

这一掌力击空打在湖边舟上,内力迸发将那乌蓬舟震裂七八块。钓鱼翁顺势提手覆气,将那溅来的水花凝聚成珠,十指一弹间,那水珠纷纷杂杂击中周身,这些水珠蕴含内力,却如铁珠一般坚硬。

那人一阵疼痛,呕出一口浓血。躺在地上不得动弹,不再是那般高傲气冷。钓鱼翁见那人身负重伤,也不多理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饶人一命。说了一句“少不更事,

多行不义必自毙。”搜了搜周身空无一物,便转身离去。

这江南湖州城外有一座破庙,唤作‘云海寺’是前朝的荒寺残院。连年征战,百姓自己都顾不了自然不去理会这些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破泥像,这不才百年间就残败不堪。却说即便破败不堪,却是一二十个乞丐的居所。

昨夜一阵风雪,有道是天雪早晴。庙后山上有两乞丐正趴在雪堆里,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不远处一头山羊正在觅食。昨夜两人就做好陷阱,那山羊可是破庙中一众兄弟今日的口粮,两人自然不敢怠慢。

再两步远,那山羊便要落入陷阱,两人心里数着步子,不敢出半点声响。只听破风声起,那山羊应声而倒,脖子正中一把飞刀,踢了几下四蹄便不动了。一个乞丐急忙跑过去扶着羊脖子抹了一刀用嘴接血。

“瞧你们两个,这般能耐。打一头山羊都这般久,今日还有事要做,迟疑不得。”说话之人也是破褂蓬头。“陈长老不能这般说,你老的武功兄弟们自然是佩服,可我们没那本事呐。”另一个小乞丐说了一句便也跑过去喝羊血。“给我留一点,破李张说这可是好东西,虽然腥,可燥,喝了一个冬天都不叫冷。”可这大雪天里,那羊血流了片刻,便凝住了。两人大叫可惜,扛着山羊和陈长老一同下山直奔破庙里。破庙里早已经升好火堆,等着山羊上架。

破李张在破庙外杀羊,手里拿着一把弯刀,开膛破肚,取出羊肝藏在血里头。又则回来扒净羊肚子,剥那羊皮。那两乞丐蹲在一旁,对破李张这耍刀的本事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破李张看两个小乞丐一眼说道:“这本事拿不上台面,你们要学真本事,得像江湖上那些个大英雄大豪杰,叱咤风云,一呼百应。”两个小乞丐正要多问这世道谁人算的上是大英雄大豪杰,破李张欲言又止,便唤两人抬羊到里头烤。自个儿取下葫芦瓶就着冻羊肝喝了两口酒,霎时间觉得人生无欲无求般畅快。

围着火堆一二十众,那陈长老坐在对门的一面。转着烤羊说道:“这两月大伙都辛苦了,等这次事办完便回嘉兴好好喝上一顿酒。今天丘长老要到湖州单家荘谈事,咱们可得把风口守紧了。你们尽快赶来,我先去瞧瞧情况。”说时迟那时快,也不客套拱手道别,抓起拐杖便径直出了庙门。

两小乞丐入的了丐帮也亏得这陈长老收留,却又觉得这陈长老心高气傲全然不当两人是帮中兄弟。见陈长老出门也出,本想说吃口羊肉再去。可毕竟辈分有别,这番话也由不得两个小乞丐说。说是实则无趣,却又暗喜。陈长老一走,万事由得破李张说话算话,可破李张一副老态龙钟,不喜过问。

有说陈长老到了湖州城里已是辰时,问了帮中兄弟,丘长老已经进了荘。“还有什么人?”陈长老顺口问了一句。那丐帮兄弟应道:“人多了去,你瞧这街道四处都是各门各派的人物。”陈长老自然看的见这些人,本想问有哪些江湖上名头大的,一想怕他一个小乞丐不知也就不问了。

原来大伙这般兴师动众的赶来湖州单家荘是为了石万钧之死。这翠柳荘的庄主单元年便是石万钧的师兄,两人都是花影拳的好手。三十年前石万钧入宫当职,正是受重用之时。两月前忽然退隐江湖,宫里却传出石万钧盗走了皇帝的‘龙脉’。此为何物?江湖人一时争相奔走却也不知。

半月前石万钧还是被发现了,死在天元剑传人路成平的剑下,路成平却没有得到东西,三天前路成平也死在太湖边上,身体上无伤痕都不知何人下的手。路成平也是在宫中身居要职,江湖人想这‘龙脉’定然不是寻常之物。要想那路成平当值皇上跟前,深的厚爱。御内派他来,想“龙脉”必定是极其重要之物。

路成平乃天元剑传人,江湖之上成名已久,死的这般蹊跷,江湖人士又是一番怪论。

这翠柳荘素来少有听闻,却因这事今日来了七帮八派的人物。单元年的本事在江湖上还受不起这般抬举,只因是他是石万钧的师兄。众人猜疑如今东西只怕在他这里,便都赶上巧了。

单家荘厅堂之上两边各摆下七八张藤木椅。藤椅上各坐着一人,身后各站着两个翠柳荘的弟子。只左侧厅尾的一张椅子身后无人,那人手里拿着一根拐杖,咳咳两声。不待单元年说话,右手侧第三张座椅上的彪形大汉啐道:“丘长老,一把年纪了风里来雨里去的,这般小事就让给我们这些江湖晚辈来打发,注意些身子骨。”

丘长老不急不慢喝了口茶说道:“老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后生晚辈,心急如焚。”那大汉说道:“我太湖帮离得近自然就早来半步,倒是你老从洛阳赶来,我前脚进门你后脚就到,是不是人老了都睡不着觉了,连夜赶路。”两人互相的明讽暗讥了两句,丘长老正要接上话便有人说道:“郭追,丘长老远道而来是客。咱太湖地界自然要尽地主之谊”那人说道。右手轻拨,一只茶盏跃空而去,不倚不偏直击丘长老,这般手上功夫确是了得。丘长老‘虚空掌’算得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本事,这般‘敬茶’的本事自然不瞧在眼里。手掌轻柔,年纪虽大,手指却是灵巧的很,推揉托举四个指法一使,这茶盏滴法水不洒拿捏在手。众人瞧见这般手上功夫,倒也佩服上三分。

“‘虚空掌’,果然名不虚传。却不知各位大驾光临寒舍有何见教?”。单元年岂会不知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自己在江湖上几分几两手指头都够掂量,哪里受得起这七帮八派的抬举。

“单老爷子,你不傻,我们也不蠢。话明说了就不好,咱们说不定是同一个祖师爷,一家人不说两句话。”这人声音莺莺燕燕如同未出阁的娇羞女子一般,穿扮倒也是花里胡哨。

“呦呦,这谁呢?你花影门凭什么本事好意思跟人家久传胜闻的花影拳攀亲戚。”这郭追素来好争口舌,这般又掐上花影门的花春娘。两派均是这太湖边上的势力帮派,自然利益驱使摩擦甚多。

单元年早知有此一天,早些日子也将荘内的奴仆遣散。变卖了田产山林随自家老小投了亲戚家去,自己则与几个弟子留守翠柳荘。“我师弟没有来过,更没有交什么东西给我,你们怕是找错人了。”单元年明了这江湖险恶,此次也是逃不过一个坏下场。

“单老爷子,这湖州城里外都是我的人,你一家老小去了哪我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门外可候了一份礼,要不让你瞧瞧。”郭追唤了一声,几个大汉捧着两个食盒上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两颗血淋淋人头。单元年心头一悸,痛心疾首,竟是自己夫人和儿子的脑袋,自己千估万算却不曾想太湖帮有此一手。

“郭帮主,祸不及家人,这是江湖道义,你们太湖帮未免过分了。”丘长老也未曾想这太湖帮如此心狠手辣。

“这种事总要有人去做,比不得你们丐帮脸面干净暗地里的勾当。”郭追讪讪一笑,甚是得意。单元年哪里听得下去,妻儿都遭残害,今天是没打算活了。骂道:“你们这些个遭天谴的狗贼。东西拿去便是。”说罢拍案而起,掷出一本书。

一时间七帮八派的人上前抢夺,恶狗扑食一般,都怕这书落入他人之手。厅堂上下都斗开了手脚。这书尚未落地,自然有人跃空去接,郭追横刀立马扬斩一刀,那伸手之人齐齐收手。郭追待要伸手去接。听破风声处见一盏茶杯飞来,另一头却是一条鞭子神龙出洞,空中正中茶盏。砰的一声打的粉碎。

听得厅堂里的打斗,门外暗藏的各门各派都杀将进来。“花春娘,咱们可得先联手,收了这些小妖小孽。”郭追一说,花春娘说道:“太湖帮同花影门是自己人。”

厅堂不大,里外深浅不过三丈。这几十人哪里伸得开拳脚,刀光剑影,掌拳腿肘,生死各安天命。郭追与花影门人众联手一时那些小帮小派杀翻在地。丘长老趁乱拿了书,正要翻看,花春娘的花鞭长蛇摆来。丘长老急忙跃开躲过一招,东西在丘长老的手里,两人上下左右夹攻丘长老。单元年五十年纪正是老当益壮之时,这花影拳也是正值巅峰之时,三入三出便打倒四五人。单元年的弟子一众首当其冲遭了杀害,单元年孤家寡人,哀莫大于心死,只求杀了郭追,为妻儿搏命报仇。

施展拳脚便来战郭追,郭追原来与花春娘夹攻丘长老。这般一冲,郭追只能单战单元年。陈长老率丐帮一众冲进门来与太湖帮,花影门斗开。丘长老原先被两人夹击,无奈将书掷到房梁上,现在退了郭追,一人独敌花春娘。

花春娘的鞭子长九尺六寸,鞭头系有铜坠一枚,使一套花影十三式的软鞭法。这长鞭及处,丘长老自然不敢空手去接招,一番闪躲。跃出厅堂,花春娘见丘长老暂退又来合攻单元年,单元年如今算是煞红眼,只求一死却也要拖下一人。郭追能一统太湖帮,坐上帮主自然有其了得手段,见那大刀使得倒是大气磅礴,与他那苟且行径确实不同。

刀锋过处,斩钉截铁。花春娘于后长鞭攻其下盘,郭追自然削,斩,剁,挥各种手法攻其上盘。果真是刀刀惊险,鞭鞭骇人,单元年也是一且再退。空有花影拳也无奈这大刀长鞭,丘长老于厅下瞧得清,如今二人若杀了单元年,自己怕是也难逃二人联手。算盘一打,便也跃上堂来再战花春娘,花春娘回身迎战,使一招‘缠花卷’再战丘长老,丘长老盘算的清楚,要么退出鞭圈来个鞭长莫及,要么贴近七分让她施展不开。展开‘虚空掌’一个剪径跃到郭追身侧,郭追一刀‘斩监候’正砍下单元年,丘长老一个贴近。郭追心中只怕遭了空隙,回刀拦住,花春娘使个追鞭本是打丘长老却因丘长老躲闪及时,那铜坠与大刀相击,鸣叮佩耳。

郭追喝道:“你瞧着点,我死了。你可别让这两个老头糟践了,老乞丐一把年纪可憋得慌。”这生死攸关之际,郭追倒是处若泰然,开起这般玩笑。那花春娘一羞脸蛋一红却也不臊接道:“奴家只伺候你这死鬼,这两老头怕是过了风花雪月的年纪。”

“花春娘,我丐帮中一众弟子都是单身汉,不如赏了他们。且看我如何拿下你这腌臜泼妇。”丘长老借此间隙欺近花春娘,两人相距不过一步之遥,花春娘心头一惧忙撤鞭。丘长老有此契机怎可放过,展开虚空掌,虚空幻影,掌掌留痕,一时周身都是掌力。花春娘自然胸口闷了一掌,一口鲜血呕出。轻吟道:“郭追,救我。”郭追此刻正使一招‘将出披挂’,听这般叫唤,这一刀原要取了单元年的性命,急忙回刀,只在其腰侧割了一刀,单元年有惊无险逃过一劫。

丘长老待要接连使出掌力来打花春娘,却见郭追大刀阔斧拦腰来截。幸而这一掌未发出,不然无论如何躲不过这一遭。急忙后撤半步,迂回再战,哪想这郭追年纪一般这刀法倒是不俗,接连三招‘祖逖渡江’去战丘长老。眼见这一式刀法连绵不绝,虽是同一招式却也难以抵挡。

只听堂下一声喝:“丘长老接剑,你空手斗大刀,咱不占便宜却也不能吃亏。”丘长老直退到台阶前,接住长剑,覆身来敌。一个剑走偏锋,拇指一捏使一招‘蹚水过河’,这剑招黏住郭追的刀法一时之间磨刀霍霍,分不出个胜负。却说这花春娘吃了丘长老一掌,身子负伤,却也不能任人宰割,起身迎战单元年。

“听闻你们花影门也有一套花影拳拳法?”单元年问道。这一问花春娘先是一愣,便由想单元年要把郭追杀儿辱妻的罪行算她头上了。

花春娘如今受伤,即便是习得花影拳也不敢与这年过半百的人对拳。莫说他拳法精妙便是内力也强上几分,还是以长鞭为械来斗单元年,得斗不过三招。单元年是实在人,适才瞧了丘长老欺身的打法,依葫芦画瓢。左手一抡掀起一张椅子直击花春娘,花春娘大惊,这两人相距不过七八步远,单元年躲在椅子后一个箭步而来。花春娘内力充盈软鞭,这软鞭鼓足内力着实跟棍子一般。举鞭力劈华山,将那椅子击得粉碎,单元年借此迎头而上,一把将鞭子握在手里,用力一提,这一提势有千军万马,花春娘的单薄身子飞向单元年,巧如放风筝一般。单元年双拳蕴含劲力,这一拳一击都打在花春娘身子骨上,奇经八脉尽断,五脏六腑尽碎。单元年恨不得将这恶毒的女人撕裂,郭追正与丘长老打的旗鼓相当,如今眼见花春娘死了,又怕单元年联手丘长老战自己。侧身退到堂边,哪里还顾什么没有眉目的破书。有话道是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材烧,一个剪径跃下天井。

郭追一众退去,只留丐帮数人在此。单元年身乏力疲坐在高堂之上,不尽其然的情绪,是喜是悲。嘴脸浅浅笑意,黑白相间的胡子飘飘何所似,只觉儿子小子坐在肩膀上在花园里畅快淋漓的享受天伦之乐。

丐帮众人只觉没有了动静,上前一掩鼻息已经没有了气。丘长老跃身上梁取下书籍,打开一看,里面空无一字。丘长老心中气恨又是徒劳而返,又想自己一把年纪算是老江湖,还是嫩了三分,如今之事得不到“龙脉”不说,还落个丐帮不仁不义,趁火打劫的名头。

“丘长老莫非这书中有何玄机奥妙?”,陈长老上前问道。

“若有玄机,他也不会留在荘中等死。”丘长老倒未曾想事情如这般结局。单元年算不得江湖中的大侠英豪,却是正义凛凛,光明磊落之人,也心生敬佩。本是颐养天年之时却飞来横祸,家破人亡,不免感叹。

湖州城中如今蹚上这一趟子事,三日间便传遍江湖。丐帮与太湖帮威逼单元年交出‘龙脉’,单元年全然不知,只字未提却全家遭残害。这种江湖人的快意恩仇,结怨纠杀,州官府一来不想管也管不着、管不了。翠柳荘就这般无人收尸,沦为鬼宅。人们也只能够饭饱茶余闲谈一番,花影拳也算是人道中落,单元年仅石万均一个师兄,如今都已经不在人世。

却说湖州城内议论纷纷,湖州城外一马奔走,披星戴月,马上之人将近五十,面容庭满,葛衣素服,精神抖擞,手握长剑,问了翠柳荘去处,直奔而去。才到门前,便见尸首处处皆是足足有二三十具。心里念叨道:“我还是来晚了,元年兄。”

原来半月前石万钧被杀,事情过四五日单元年才知道,心中惶恐不安。立即安排家中一应之事,又与戚子梅戚大侠最是知交,遣亲信将东西秘密送往无锡鸣柳荘并附信函交代一应俱全,戚子梅闻信便从家中无锡赶来湖州。今日才到,心中纠葛,不免伤情。更念江湖无情,遂折出请人收尸安葬,就地埋在花园中竖碑立字,寥寥草草行酒上香,顾不上祭奠告慰,上了大锁,趋马而回。

才翻身上马只闻有人说道:“你倒是快了一步,找到东西没有?”戚子梅抬眼瞧此人却是不识便说道:“什么东西?故人西辞未曾留有遗物。”

那人仗剑纵首,眼里也不瞧戚子梅。“单元年就是不识抬举,何不交出东西,也免得全家白搭了性命。”戚子梅只道这世间人都这般轻狂,大言不惭。便说道:“东西没有,也不知道你要什么东西,你便说要杀我便是,何须如此。”那人却道:“世间的人如你这般好说话,便也好办事。”

那人不待多说长剑抽出,一个箭步仗剑欺来,手腕灵动,剑尖花影。戚子梅提剑而出,轻跃腾空而起,长剑刺出,剑花纷飞。顿时两剑相剑叮叮当当迸溅火星,那人再一个趋步递剑,左手剑诀捏实,戚子梅竖剑格档,手腕一转,撂剑还刺。这一招名曰‘峰回路转’,出自归元剑法。那人却也不惧,起剑弹抖,侧腿而坐,一剑西来回身斜刺,这一剑出其不意着实精妙绝伦。

戚子梅喝道:“原来是泰山派的剑法。”戚子梅见多识广自然识得这泰山派的剑法。“算你见多识广,正是泰山派的剑法。”这人说道,平剑覆刺,挺剑斜挥。这人使得正是泰山派剑法‘七星落长空’,适才连使两招便是‘回关石马’和‘来鹤清泉’。哪想如此精妙的两招本是毫无破绽,愣是给戚子梅破了。只听戚子梅说道:“剑法是对了,不过步法不对。”

这人听此一言更是大惊,如何步法有错他都认得出。这般纠错又是使出了快活三,五大夫剑等制胜决招。戚子梅认得这剑法,且剑起便知这人的下一个招式,立即应对还击使一招‘云横秦岭’一剑破万剑点中这人胸口。

“我且不杀你。你要的东西我没有,我不过来见朋友一面,也不结江湖恩怨。”戚子梅向来心善,撤剑回鞘,转身离去待要上马。只听那人问道:“不知前辈名讳,可否告知指点此剑法的步法。”戚子梅说道:“山野拙夫,不知也罢,指点更不敢当,你我萍水相逢就此别过。”这人心头拿定此人纵然于此事无关,可这人剑法如此了得,日后必成大患,心中杀意已决。周身运气,将内力运于右掌,乘戚子梅上马之际一掌落下。戚子梅哪里想此人贼心不改,听得背后起风生冷已是来不及,忙也运功,瞧能否对上掌力,这一掌力电闪雷鸣间如风而至正中戚子梅后心。戚子梅反身一掌迟了半分,强‘哼’一声推出,正中那人胸口,那人受了这一掌倒飞出去,呕出一口血来。

戚子梅只觉疼痛自后背受掌处发散,一股刺疼流于周身血脉,急忙提指封住周身各大要穴,保住心脉。“你掌力有毒?”戚子梅轻哼问道。那人的功力自然不是戚子梅的对手,吃了这一掌也须他调养一些时日。“在下的腐骨掌够你吃一壶”那人倒想乘此际杀了戚子梅,只是全身如火烧一般,使不出丝毫气力。单说这戚子梅心地善良,这一掌仅使得七八分力。如是全力迸发,地上之人早已五脏俱焚。

却是这戚子梅一把年纪竟不知这世间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戚子梅运功抵掌,凉说吃这一掌本无大碍。却因这掌力有毒,加之运功之际,毒性加速急行于血脉之间,却更甚之。戚子梅悔恨也无济于事,吃力翻身上马,老马识途沿着原路折了回去。

临近年关,却说江南余杭富春江畔。千山暮雪,天际茫茫,腊月寒冬,人烟难寻。四下里除了风声凛冽,刮着飞雪漫天更无其他声响。

待风雪渐小,只见山坳里转出一人来。身长六尺,圆脸肥肚,穿的绸缎玉锦,裹着黑色短袄上衣,披一件貂皮斗篷,头戴五花皮草,腰间悬佩一把玲珑宝刀,身后牵一匹墨黑骏马,端的是神采奕奕。这般装扮非富即贵,宝刀悬腰,怕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侠士。

荒郊野外,却不知何故寒冬飞雪之际来这冰天雪地。两脚深浅,马鸣嘶嘶惊起鸡飞兔走。再走了三四里地,抬头一瞧,远处山谷之间隐隐藏着一间茅草木屋喝道:“总算是到了。”,更是加急脚步趋马向前,直奔茅屋而去。

才到茅屋十丈之外便叫道:“韩铁山,你说这是何苦?天寒地冻不说,躲在这荒山野岭,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受这般清苦是何必。咱们又不是那两袖清风的官愣子,留得一世清明么,刀尖上滚肉的江湖人,不知道哪天就折了胳膊丟了脑袋,能享一天福是一天罢。”这四下里瞧不见人影,溜舌的叫喊了一通,又说道:“是要我傅某人程门立雪,三顾茅庐你才肯出来?不知之人还以为我是疯子,天寒地冻的跑这里来撒泼。”

“您老可是傅琰东傅大侠?在下韩铁山的弟子江楚风。”听见门前叫喊声,茅屋里掀起帷幔走出一人躬身执拳问道。傅琰东却是不搭话,瞧见这人倒是惊了三分,心里念嚅“像,像极了”。江楚风忙又说道:“早些便听见马鸣声,已经温好酒水给您驱寒。”

傅琰东定睛再细瞧此人,棉衣素布,头裹一字汗巾,身高七尺,眉宇飞扬。三四岁时瞧过一眼,自然知道他生世,二十年转眼间便这般大了,反却又担起心来,只一想岁月蹉跎催人老。只是想起二十年前已经死的那人,不惊气虚三分。

傅琰东生性豪爽,心里暗骂“哪个不识数把徒弟调教这般没出息,没气魄。”这话分明是在说教韩铁山,一想好男儿在心里骂人不爽快。愣了片刻,当即破口骂道:“您什么老,傅什么大侠都是狗屁。赶紧叫韩铁山滚出来,老子这回蹚这趟浑水算是栽了。这个小年就在这雪地里过了,我可是不甘心,为了一个无相干的十年之约,跋山涉水。”

江楚风偶间听闻师傅说起傅琰东这人是山野莽夫毫无大侠之风,心想今日一见确是如此。便又说道:“傅大侠,家师知道您爱吃鳜鱼。知你是守时守信之人,琢磨这些天您该到了,特地到江上垂钓,还未回来。你先进屋挡挡山风喝杯水酒驱驱寒。”江楚风一猜傅琰东的为人心高气傲,不敢怠慢。

“老小子,还够意思。没忘了我好这口,十年前在余杭的富春江畔的云雪楼里吃过一回,那味道至今未忘。记得那镇子离此地倒是不远,回头再去一趟。”迈开脚步,嘴不停歇的说道。恨不得把这三天三夜孤身一人翻山越岭没说的话都说上。

屋内摆设就跟寻常猎户一般,中间架起火盆正温着酒水烧刀子。傅琰东暖了会身子,闷了几口酒水,大寒冬里心烧刀子又呛又辣可傅琰东还是又觉得口头乏味。“小子,这些年你就跟你师傅这么寒酸的过日子。赶明儿跟我去辽东享荣华富贵,你师傅就是缺心眼,自个儿寒瘆还拖着弟子这般受苦。”这南方的天阴湿寒,较北方不输三分。

江楚风跟着韩铁山在山间住了二十年,狩猎捕鱼,勤功习武,自给自足倒也不觉得怎么清苦,听傅琰东这话倒也不以为意,在山上住惯了自然不会多想。便随意答复:“师傅就是图个清闲,过个与世无争。”

“图个屁清闲,别人不说我还不知道,韩铁山就是心眼小。二十年前老婆也抢不过别人,十年前技不如人就学人家躲起来卧薪尝胆。抵不过就是一口气,你瞧我这般当年跟你师傅一般遭遇,我可识得好歹。享他半世荣华富贵也不枉此生,何必较真。”傅琰东说这般无非口直心快,谈不上教训韩铁山。江楚风哪里知道其中原委,只当‘耳边风’,不敢过问,师傅这般隐居自然有其缘由。不过这般话听在耳朵里甚是不爽,瞅了傅琰东两眼,只道是名响架大,不多搭理。

茅屋内傅琰东滔滔江水般跟江楚风絮叨,将外面的世界说的天花乱坠,哪里的英雄宴齐聚多少人,幽云十六州交界边三军如何呐喊摇旗,不觉又过了半响。性子浮躁,待了半日不见韩铁山人影便叫道:“小子,你去瞧瞧你师傅是在钓鱼还是喂鱼了?怕是已经滚到江里顺江水流到东海龙王爷那里走了一遭,一把老骨头也不怕冻死咯。”

如若不知此人性子,江楚风怕也是恼了。这傅琰东三句话不离韩铁山,说得尽是些无畏无敬的话,江楚风素来敬仰师傅,听着便是十分的刺耳。只道是师傅的好朋友,便也忍气吞声,不与其争休。

屋外湿冷,屋内升起火又觉得气闷。傅琰东掀起帷幔刚走出来便瞧见不远处一人风尘仆仆而来,肩上扛着鱼竿,腰间悬着竹龛,白雪飘飞落在苍发上凌乱不堪,尽显沧桑。脚步一深一浅不急不慢而来。

傅琰东更是觉得窝火,自己从辽东不远千里赶得就是这个十年之期,他倒好还是慢性子不急不燥,孬的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傅兄别来无恙,你能如约而至,韩某人感激不尽,江里刚钓上的鳜鱼,聊表心意。”韩铁山虽交友不多,可结交之人无一不是守信之人,如今退隐二十余年,怕也是物是人非。傅琰东虽然口若悬河,为人仗义无可厚非。虽十年不曾相见,可日子定在腊冬二十三,指盼的便是这一日。

“韩铁山,瞧你那穷酸样。二十年前你可是名震江湖武林的大侠,如今这番模样,你可是让我来瞧笑话还是让梅子期看笑话。当年叱诧风雨的英雄气概都没了吧!”傅琰东倒是感慨万千,当初江湖上桃花坞的名头多大,韩铁山与梅子期,可如今江湖人却少有耳闻,这般落差变故何其,当真嗟乎。

“当年?不提也罢。”韩铁山这一句叹气倒更是意犹未尽。只觉得光阴荏苒,年少不在,气概不在,两鬓斑白,更是岁月不饶人。

“你躲在这地方,可知如今江湖可算十年之迥?却非当初,你倒是只此一片天,不问江湖。”

“江湖,山非山人非人,暂且不论江湖事,咱今日须一醉方休,这十年都与村夫野莽打交道,过得清贫但也畅快,当真是不问俗世自安闲,把酒纵饮野山夫。”

江楚风二十年未见师傅如今日此般兴致,尽然吟了两句诗,取了自酿果子酒和陈封腊山麂肉,横竖大碗摆将而开。见两人谈笑风生,众里云云,摔碗豪饮。当年如何相识,结交,如何行走江湖。上少林,攻玄云,风里来,雨里去,尽是年少不羁,满腔热血,侠肝义胆时,回首暮年,往事历历在目。

酒间席罢,傅琰东拍桌而起。江楚风吃了一惊,怕是两人言多必失闹心不和。只见傅琰东啐道:“韩铁山,这十年你倒还惦记着那陈年往事。不,应该是二十年了。再过些年咱几个还不都是年过半百,再十年就是花甲之年,有命能活到古来稀便是福,何必争那一时之气。人活一辈子,猪狗才活一阵子,非得兵戎相见。今日我是来劝架,常言道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你和梅子期非得手足相残?”原来这韩铁山乘酒兴便说起,十年之前自己如何会输给梅子期,而如今自己势必要赢回面子。傅琰东哪里想过韩铁山性子这般执拗,说罢就是小孩子脾气,便是仇恨都该放下,何况自小一同长大的师兄弟。十年相见,为战也,十年未见,不相思这般哪里有什么同门之宜。

韩铁山倒是沉默不语,却如那般,世间哪里有过不去的坎。再过一会便说道:“傅兄教训的是,不过我当初答应人家一件事许了一个承诺,用尽一生都未能办到。”仰头便闷了一口酒。

“实不相瞒,梅子期是不会应邀赴约来的。”傅琰东说道。遮遮掩掩,欲言又止。其中缘由若说于韩铁山听,怕是铜铮铁骨的汉子也禁不起。

“难不成他……”韩铁山与梅子期是同门师兄弟,梅子期的为人他再熟悉不过。向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韩铁山一再追问,傅琰东也只能全盘托出。

“佘三娘过世了,三年前我收到梅子期的信,信中提及佘三娘病危,我从辽东赶往无锡,也未及见最后一面。”傅琰东说这般不觉也是五谷陈杂。

“我不信,三娘武艺高强,身子健朗。怎么可能,为何你今日才说,为何不等我。”韩铁山一听见这话,顿时无以应答,哑口无言,垂足顿步出了茅屋才自言自语。自然傅琰东不会拿不须明的话敷衍搪塞骗他。

“什么承诺?三娘说了一句气话,你便当真。这一当真就是二十年,她在无锡等了你二十年,待到白发首却不见你去,如今一撮黄土你哭有什么用。韩铁山韩大侠一世糊涂。”傅琰东对他们三师兄妹之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却说何道理都无人理会,想起这江湖儿女情长,一时也哭了出来。

岁末寒冬,年年月月,只一生穷首极望,更待初如雪。遙想那年,桃花坞里双飞剑,邀月对酒且更年。

江楚风与傅琰东只道这韩铁山在哪里啼哭,不要碰见。待到晚间不见人回,出门去找已然不见了踪迹,雪花纷飞早已掩了脚印,两人四下里寻了一遍,却是心急。

江楚风与傅琰东下山沿途打听询问,却是无人知晓。想韩铁山这般年纪,心中若有牵挂定然不是桃花坞便是佘三娘。江楚风只身先去了无锡,再折回桃花坞,且说半途傅琰东交代一二便有小乞丐送来口信,急事赶往荆州,未过无锡便岔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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