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教室里的人很少很少,有的也只是伏案大睡。这样的场面,让我忽然感到好凄凉。
我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靠着散发着滚滚热气的暖气片,眼睛慢慢的失焦。
窗外有的是已经被白雪覆盖的大地,孤单的枝桠上连一片枯萎的叶子都没有。摇摇欲坠的只有漫天我看不到的尘埃。还有,我的思想。
黑板旁的时钟滴滴答答不知疲惫,已经快到一点了。我竟然没有自责自己耽误的时间。我竟然还不想开始投入到那如小山一般的习题当中。
我竟然开始难过。窗外怒放的阳光,折射着心底里巨大的落寞。
“开饭了。”我大概4秒钟后才慢慢回过头来,然后我看到周净风准备嘲笑我的表情。
“你落枕了啊?泰国丫鬟。”
我低头看见周净风整理的一如往昔的整齐干净的裤脚。他笔直的站在我的面前,这让我觉得他一米八的身高被他的坚强拉长了不少。
“你怎么没去医院啊?”我接过他手里雪白雪白的一次性餐盒。
“去那干嘛,快吃饭!”我真的不能明白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突然发现我面前这个眼睛像赵薇的男生有些许陌生。我也不知道那个仙子一样的女生到底是谁。
“哦,好。”我低下头,感觉自己很饱很饱。透明的碗里金灿灿的咖喱和玛瑙一样闪着金光的牛肉诠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意思。
我不知道。我甚至没有问他为什么大冬天的,只穿一条单薄的裤子,他是怎么就被烫成那样。我哑巴一样的低着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欣然,你觉得今天中午应该吃点儿什么?”我被肖东涵晴天霹雳一样的声音带回了轻松美好的现实中来。
“咖喱牛肉盖饭。”我脱口而出。
“少跟我摆一副好像自己很具有小资情调的样子。三食堂没有!”肖东涵的表情好像我侵犯了她的老公一样,这让我多多少少感到有些失望。
“下午有什么课?”我虔诚的望着肖东涵。
“看一下,Ohmygod!体育!怎么会这样!”我体会到了她百感交集的心情,而我突然流出的眼泪让她的心里负担瞬时剧增。
“怎么会这样呢?”我一边笑着一边喃喃的说。
“欣然,你咬着舌头了啊?装什么细声妹!”
“我在回忆。”我掏出包装正统的维达纸巾。
“你用这个纸巾让我感觉你好像我老叔。”
“比你的袖子好用些。”
“你恢复了。”肖东涵抿着嘴,虔诚的朝我点点头。但我没有半点想理她的意思。
转学前的最后一节体育课上我靠着周净风的肩膀睡了好久。颜妍冲进羽毛球馆告诉我周净风是她的男朋友,说我害得他大面积烫伤。
体育课,我抬头直视炙烤生灵的太阳,我选择足球。
21
生命是生生不息的流淌的。
日子是以光速循序渐进的。
伤痛是可以被诱人的故事所掩盖的。
可是,伤疤,它就真真的在那。就像被撕碎的花瓣让人望而生悲。
“啊?那他就是不能穿短裤了呗?”我当时的愤怒可以轻易的瞬间把肖东涵变成一只没有刷蜜汁的烧鸭。
我低头仔细看了看肖东涵的脸,“当时植皮的时候我们看了很多实例,你的这个特别适合车祸后的老年男性。”
“滚!”,认为肖东涵认输之后,我以胜利者的姿态大步走向我们沙漠一样的操场。
秋老虎还是猛烈的,我把手完整的包在校服那两只青衣一般的袖子里。上课时间已经过去了15分钟。我们就像茄子一样越来越蔫。
我们在秋日的炎炎炙烤下,突然看到远方有人提着一大瓶康师傅绿茶向我们缓缓走来。什么是沙漠,什么是绿洲,什么是干涸,什么是甘露,就是我们和那个人手里那瓶东西之间绝妙的关系。
“谁是林欣然啊?”我的眼睛几乎掉落下来。
“她是!”谭一真站在马路牙子上食指快要戳进我的脑袋。
“这是我们班韩良送你的,你最喜欢的绿茶。”
“韩良是谁啊?”肖东涵这一次比谭一真还不怕死。
“就是我们学院的帅哥啊!”
“你是哪个学院的啊?”肖东涵继续着。我的处境应该不属于这件事,远远站在界外。
“就是咱们化工学院的啊!”
“哦,这样啊,可是,咱们学院有帅哥吗?”我看见那个人的肩膀突然松懈了一下,然后舒展的五指好像有渐渐攥成拳头的趋势。
在那个人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感到我被无数道锋利的光芒刺透。
是,我就是林欣然。一个被周净风的喜好改造过的林欣然。那个曾经穿印着米奇头短袖T恤,头上梳两个辫子的我慢慢的身上只有白色和藏青色。最多只梳一个马尾。
“韩良是谁啊?”谭一真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爆破出这个让她疑惑的问题。
“我估计是那个敢于梳凤梨头的怪物吧。”肖东涵的猜测让我回想起了一个拥有彩虹颜色的男生。他可以让世界上所有的颜色同时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可是他怎么知道你最喜欢喝绿茶呢?”董靓显得有些焦躁。
“一天一瓶绿茶不是买来喝,还能用来干嘛,浇花啊?”肖东涵似乎也有些许的焦躁。
“欣然,他是在追你吧!”谭一真的嗓门好像点燃了什么,大家纷纷议论起来。全寝室只有苏锦和别蒙蒙没有选足球。此时的她们正躲在干净舒适的体育馆里面学习飘荡着青春韵律的健美操。
当然,这个是第一个追我的人,但是我看见他满身的颜色就像一个打翻了的调色盘向我走来的时候,我有些眩晕伴随着恶心的感觉。
虽然周净风已经属于颜妍了,但是那又怎样,我依旧可以学习足球,喜欢白色和藏青色。
22
“你竟然就这样把人家给拒绝了?”肖东涵的表情就好像我把一盒没动过的必胜客披萨给随手扔了。
“怎么,不然我告诉他我们班还有一个叫做肖东涵的小喷壶愿意接受他的追求?”
“不不不,他那一身的颜色,我散光该严重了。”
“哦,对了,我忘记了,你已经拥有三个极品了!”
“不不不,没有你的周净风极品。你什么时候可以让我们的眼睛有幸一下啊?”
我看着肖东涵干净利落的洗好一双袜子,突然觉得原来老天还是公平的,每个人总还是有些优点的。
可我呢?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就不去赴约了。我不知道为什么颜妍会忽然想到要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乖乖的。
快三年了,别人的时间在快乐和悠然中行云流水。
而我的,在别人的时间里荏苒飞逝。
“林欣然,周净风不是外星人,可以再找到一个的。”东涵一个华丽的转身,险些滑到。好在她脚上的动作还是很灵活的。左歪右斜了好几次,最后定在那。
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让我嘲笑,她又回来了。
“哦,我的新香皂!”她的表情好像中世纪欧洲贵妇。
然而,我突然感觉很温暖。有了肖东涵和谭一真,我感觉,自己的时间好像也快的不足够我来思念,来猜测,来幻想,来怨恨。
所以,一个星期的课程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写作业的时候。
因为我们可爱的费安娜老师说,我们竟然可以下个星期一交作业!
星期五的晚上,我们六个人躺在各自的床上,各自倾听着自己的心事。白色的日光灯洒下没有思想感情的光芒。
“欣然,这有什么好玩的?”谭一真细绒绒的头发从枕头上面流淌下来,一丝丝披在她雪白的丝质睡裙上。这让我恍惚觉得她好像是个某个派别的女神。只是没有抱着一个****着的婴儿。
“那要看你想玩什么,这可是省会啊!”
“是吗?我们那儿都叫省城。”她忽然温顺的声音和婀娜的肢体语言让我呼吸困难。
“我听说这有个批发市场。”董靓以一个临时寝室长的身份向我们暗示着什么。
“是吗?哪儿啊?你知道吗?明天去!”谭一真剧烈的动作让躺在她上铺的别蒙蒙几乎从“二楼”瘫倒下来。
“那你们想批发些什么回来呢?5寸的万紫千红面霜吗?”我和肖东涵对视的时候,我们寝室的电话很突然的响了起来,声音的刺激程度让我全身的血液瞬时奔腾不息。
“喂,您好!”肖东涵好像中国移动的客服一样接起电话。
“那是肖东涵吗?那是她吗?”别蒙蒙惊异的看着跑去接电话的肖东涵。
“恩,好的,放心。我们一定配合你的工作!”
“好好说话!”我忍不住想起了赵丽蓉老师。
“凉白开!”肖东涵极其配合,“学委说,下个星期开始,我们周五的计算机上机课就要开始营业了。要我们每个人交20块钱买一本书。据说那个书就是任课老师写的,以表支持,必须要每个人买一本喔!”
“靠!”
23
星期日的时候,我收到了周净风的一封信。
他发了一条信息告诉我,今天信该到了。于是,当肖东涵还在梦境中挣扎的时候,我就拉起她奔赴学生办公室。
“说过多少次了!学生要注意形象。不能穿着拖鞋睡衣到处跑!”我看见年轻的男性导员向肖东涵的上半身投射着热烈的目光,并且不曾移动。我一步上去,挡在肖东涵的前面,以我的身高优势遮住他想看的一切。
“老师,信件是在这取吗?”
年轻男性导员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我一番,“咱们学院的迎新晚会,你去做礼仪吧!”
“老师,信件是在这取吗?”
“我明天会让李然部长找你。”
“老师,信件是在这取吗?”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班的啊?”
“老师,信件是在这取吗?这吗?!”肖东涵从我身后蹿出来,大声呵斥道。
“哦,信件啊,不是,在四教一楼取。”
“谢谢你了!”肖东涵拉着我的手转身离开了我们雄伟的骗子主教楼。
我打开信封的时候,我的手已经冷了,并且全身发抖。而我身边站着的人似乎比我抖的还要厉害。
我感到她的眼神有些哀怨,所以我同意先去买以一个三明治和一杯热牛奶给她,再回去慢慢看信。
“欣然,我觉得你是咱们学院最好看的了。”肖东涵一边喝着热牛奶,一边走向寝室大门,一边很认真的说。但是我总觉得不妥。这个状态不属于肖东涵,应该属于谁呢?我们寝似乎没有这样的人。我认为是我的人民币换来的牛奶和三明治起了某种物理作用。
“话是好话,但是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看完信的时候,我已经泪流满面了半个钟头了。我粉嫩的短袖上面点点滴滴的泪痕清晰可见。
肖东涵大声的打了一个饱嗝,之后是我一个急促的抽泣。
“你没事吧?他要娶你吗?”我非常庆幸其他人都已经奔赴批发市场了。不然我该怎样回答呢?
“净风要和颜妍一起去英国了。”
我看到肖东涵站在阳光明媚的窗前将刚刚一饮而尽的一大口蜂蜜水喷了出来。我坚信在不久的将来,在她嘴唇的前方,我将可以看到一道完美的七色彩虹。
“我还是放弃吧,对吗?”我微笑着泯了一下嘴边咸咸的眼泪。
我恍然感到东涵有那么一丝深深的幽怨,也许对我,也许对净风,也许,对我不认识的某某。
我抱着肖东涵哭了一整个上午。直到我听到她的胃发出了咕噜噜的声响。我才意识到已经接近1点半了。我抬头看看肖东涵,她有些难为情的笑了一下。抚摸着自己的胃部,眼神游离到远方。
那个方向,是三食堂。
“东涵,我带你去吃川菜吧!”
“好啊,好啊!”我看见肖东涵用尽全身气力的点了两下头。
我用新买的洗面奶洗了脸,并用肖东涵新买的黑人超白牙膏刷了牙。穿着舅妈送的淑女屋白色棉质裙子,把马尾束好,和肖东涵出门了。
24
然而,在我们前往川菜馆的路上,肖东涵大概是由于过度饥饿导致了过度虚弱,她居然晕车了。
一路上,她一直靠在我的肩膀上一句话也不说,面色苍白,眉头紧锁。我的担心逐渐转变成为害怕。我不知道肖东涵这个女超人是不是会倒在我和周净风制造的这场漩涡里。那真是我和周净风作下的最深重的孽啊!
但是肖东涵在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的一句话让我的害怕瞬时消失,“你这小肩膀也太锋利了!耳朵快要让你切下来了!”我忍不住轻轻舒了一口气后白了她一眼。
下车的时候,她几乎是掉下车的。我看见她快步跑到一棵树下,大口大口的呕吐。我脑海里出现《九品芝麻官》里面那个把肺吐出来的人。我表情扭曲的摸摸肖东涵的背,感觉自己好像摸着一幅恐龙标本,她脊柱的每一节骨节都可以清晰摸到。
“你在弹钢琴吗?”肖东涵似乎是加快速度吐完的。
“我就摸了你这么几下,你就发现我的手指很长?”肖东涵没有抬头,又用力的呕出一点水。
“东涵,要不咱们吃点儿清淡的吧?”我扶起她,有些不安。
“不不不!我这刚收拾干净胃,能多装不少呢!”肖东涵猛的抬起头,不带有丝毫虚弱感。我第一次感到无奈,对于肖东涵,真正的无奈。后来。我了解肖东涵的呕吐神经可以和狗媲美,对于她的呕吐也就习以为常了。
谭一真也说过肖东涵动不动就吐了,好像家常便饭。这也让别蒙蒙好几顿都不想和谭一真一起吃饭。
不过,好像有肖东涵在身边,我就不会那么容易掉进为难和悲伤的轮回里怎么逃也逃不出来。所以吐就吐吧。我高中的广东同学说过一句话让我很佩服,也成为我一生的一个原则,那就是“我知道我自己吃的是什么就好”。
我挽起肖东涵的手臂,直奔老张兔丁。
肖东涵的食量不是一般的概念可以衡量的,即便是在刚刚辛苦的呕吐过之后,她还是面不改色的像皇太后用膳一样。
当她看到身着红底黄花半袖布袄的服务员端来的巨大仿古瓷碗里面的水煮肉片时,眼睛的光芒和嘴角上扬的度数,以及耳朵几乎失聪的状态,让我基本忘记了上午那条可以停止我心跳的消息以及她刚刚险些把内脏吐出来的情景。
“你知道吗?”我抬头的刹那,发现一滴油正从肖东涵舒淇般性感的下嘴唇向她的下巴流淌。当然,她只有下嘴唇比较性感。也可以理解为,上下嘴唇拥有不同的厚度。
“注意吃相!”我使了一个眼色。
“哦。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哎呀!那就听我说!有一次,我和我爸去饭店吃饭,特别饿。但是那家饭店就只有一个老板(厨师),一个老板娘(服务员)。所以上来一个菜我们就吃光一个。最后上了一个浇汁锅巴。锅巴一上来我俩就开始猛烈的攻势。等服务员急匆匆的上来一碗番茄汁,她在我们桌上打量了十几个来回都没找着要浇在哪儿!”
我托着下巴看着肖东涵,她眉飞色舞的好像MV里面的郑秀文。
服务员又端上来糯米排骨以及干锅莴笋。肖东涵的筷子在菜未落桌的时候已经夹起了什么飞快的送进嘴里。
此时,我感到肖东涵的身体里有一台永动机。它可以制造永不停歇的动能,带领着她略显瘦小的身体在任何一个时候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范围延伸至经历她成长的每一个人。
其实在很多时候,我还是想和她说点什么,但是我不知道对这那张无厘头的脸说出“谢谢”这两个字,她会以怎样的语言来收场。
所以,我没有说。
我只能默默的,去想,去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