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这次仓寒带我去了很远很远的一条街。下了出租车,我感觉自己已经闻到了各种香料爆锅的味道。招牌堆叠的眼花缭乱,一家家门脸全部是饭店。我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在毕业之前,带肖东涵吃遍这条街。
肖东涵也曾坐在床上失神的回忆家乡美食,她说一定在毕业之后努力赚钱,然后带着我领略祖国西北地区的无限风光。她说这个的时候,真诚的口水滴在床单上,“咚”的一声。任凭下嘴唇如何努力,都没能兜住。
我看着那些亮瞎人眼的霓虹灯,选了一家川菜。
我看了看菜单,几乎每道菜都比我上次带肖东涵去吃的那家贵了一倍。我觉得我下车之后的那个想法需要收敛一下。仓寒乱七八糟的点了六个菜,服务员制止了他两次,他终于停止了疯狂。
“你这是请我们全寝室吃啊!”
“我就是想让你多吃几个花样。再说给人家吃剩下的多不好。”
“那不怕,我亲眼见过她们喝水煮肉片的汤!”仓寒抬眼看我的时候,抬头纹都重了。
这顿饭上,仓寒和我说了他那个生病的朋友,那是他的青梅竹马。据他形容,她应该是个比我高,比我瘦,比我白的人。
“干嘛和我说她?”
“因为有些事要说明白,就不会有误会。”仓寒和一颗芸豆较了半天劲,最后直接用筷子插穿扔进嘴里,嚼的咬肌咯噔咯噔的。
“你觉得我误会什么了吗?”仓寒笑了一下,低着头,接着夹芸豆。
“她叫钱秋实。她爸和我爸是同学。我俩没出生的时候,他俩知道我俩的性别之后大喜。但是20年之后,有些事是不能想当然的。她喜欢出国。我就是不想出国。她喜欢听歌,我就喜欢看书。我俩在一起没有心平气和的时候。”
“那是因为你不喜欢她。或者,不喜欢被安排的感觉。”
“对,我就是不喜欢被安排的感觉。”
“上菜了,吃饭吧。”我忽然发现,我一点儿都不想了解那个叫钱秋实的女生。有的时候,我甚至想知道吴关的前女友到底长成什么样,但是我真的不想知道关于这个女生的一切。从颜妍开始,我似乎就没能逃过他们前任和现任的围追堵截。这让我总感觉自己生活在一堆菜叶子里。
人还是太复杂了,复杂到你根本就找不着一个没有感情前科的人。然后我也很疾驰着就成了谁的前科。
“你一点儿都不八卦哈。”仓寒有些诧异的看着我,眼睛里有那么一点点失落。
“可能是我身边的八婆太多了。”
“我认识你的那天我以为你不这样。”
“你认识我很久了吗?”仓寒一脸坏坏的深邃,我在大脑里极速搜索,这是我和周净风的同学吗?那个我只读了一个学期就离开的学校。当时我们这一级有一千多个学生。但是不会啊,我那时候是个“泰国丫鬟”的造型。想发现我,没有可能性啊!
我脑子里百转千回的回忆,面目应该是间歇性的狰狞。
“我认识你要比肖东涵认识你早很久。”我看着仓寒笑嘻嘻的,门牙莫名的咬在筷子上,硌得生疼。
“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中考的时候。我和你同一个考场。我和秋实出考场的时候,看见你在那哭。她说我以后一定会找一个动不动就哭的作女,就像你一样。我记得你左脚腕上有疤,密密麻麻好几块。”
“这么多年,你记得我就因为那几块疤?!”我伸展着满脸的怀疑,瞪着不算小的眼睛,表情丰富而且到位的诠释了我不相信他。
但是我考完理化合卷,确实是蹲在教室门外使劲的哭了一场。这个是肖东涵不会知道的。许许多多现在认识我的人,都不会知道的。那一场眼泪,只因为我做错了一道物理题。只是那个时候的我不可能明白,那一道物理题和我接下来的人生没有半毛钱关系。
“对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样记住了。有天去你们西区,我看见一个女生坐在篮球架下面,脚踝上皱皱巴巴几块疤。我认出来你就是那个爱哭的作女。”
“多难看的伤疤。”我忍不住用右脚蹭了蹭左脚踝。
“伤疤都是回忆啊。还有就是我觉得秋实说的不对。她看人根本就不准。”
“可她看准了你啊!还有就是她才是个作女呢!”仓寒看见我翻了个白眼,笑的不行。他说终于看出来我的是个女生了。我踹了他一脚,他手一抖,刚刚夹起来的芸豆又掉了。
“那么重的伤怎么弄的啊?”
“那是上小学的时候,爷爷骑自行车带着我,我的脚被带进车轮剐的。当时剐掉的是十几块肉。这么多年了,这几块疤应该是恢复不好了。”
我看着仓寒,不知道那七八块疤痕代表了什么,能让他这么个人物记住我。我和他说我小时候的事,无论说什么,他都笑。
这一顿饭下来,我吃的扶着墙出了门,仓寒好像一直在吃那一小碗芸豆。我们打包了两大袋子,姑娘们的宵夜估计要吃到熄灯了。
回寝室的路上,仓寒问我,我们是不是可以在一起了,我没回答。我好像不能承认自己喜欢他。虽然如今,又似乎不能没有他。可是,我分明还能看见,乐园门口的路灯下,吴关问一个女孩儿,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
26
“我和嘉鑫把吴关和梁珊珊给彻底赶出自习室了。我和嘉鑫找了一个小时,终于找着他俩在哪个自习室了。我俩就坐在他俩前面,结果竟然把他们吓跑了!然后我俩决定今晚上就跟着他们。他们去哪个教室我们就跟去哪个教室。人多的话我们就坐在他们后面死盯着。人少的教室我们就坐在他们前面来一段法式香吻!”我看着肖东涵站在寝室中央绘声绘色,慷慨激昂。她吃的满嘴流油,筷子在她手里好像一把尖锐的武器,在空中有力的挥舞。
已经听了第二遍的谭一真仍然兴致勃勃的张着嘴,随时准备站起来拍手叫好。
别蒙蒙一边大口大口的吃口水鸡,一边说梁珊珊做鬼也会回来找肖东涵复仇的。于是自那以后我们都亲切的称呼梁珊珊为“女鬼”。
宵夜的最后,以苏锦把水煮牛肉的汤喝了半碗作为结束。
熄灯之后,我听见她们五个此起彼伏的饱嗝声。寝室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红油变质了的味道。我突然很想发一个短信给仓寒。我拿起手机,按亮屏幕,想想,最终还是合上了。
这个动作反复了四次之后,我放弃了。
我想起仓寒和我挥手时的眼神,还是算了。我们那种边缘化的关系,有时候让人觉得极度安全,有时候又是治愈不了的窒息。
起夜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脑子里的旋律依旧是“如果爱情这样忧伤”。
第二天我和肖东涵如实陈述了一遍和仓寒吃饭时候我们说的事。她说我居然能用全身最丑陋的皮肤吸引一个爱慕者,她觉得老天对她额头上的伤疤不公平。我使劲儿用胳膊肘怼了她一下。她说她的肺快被我戳炸了。
“我这个时候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就是利用他而已。我不喜欢他。”
“你会慢慢喜欢他的。我觉得他也不错,但前提是那个钱秋实老实一些。”
“我觉得他应该也离不开钱秋实。”
“你明白就好。但是,吴关还是忘了吧。”肖东涵很严肃的时候,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很难让人信任。
晚上的时候,苑嘉鑫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肖东涵没有上晚自习,无巧不成书的梁珊珊也没有上晚自习。她们在安静的水房相遇。我清楚的听见肖东涵大喝一声“鬼啊”!然后踱着心满意足的小碎步回到寝室,给我一个笃定的眼神。
肖东涵的这种满足让我隐隐的感到,千万不要得罪水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