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忘记一个人不容易。
刻骨铭心的爱与欲望转化为恨,这是一个化合反应。
反应后产生的物质,分子量大于任何一个反应物的分子量。
沉重的仇恨会让一个人亢奋亦或落寞。
忘记一个人很容易。
刻骨铭心的恨被纷乱与憧憬所取代。这是一个分解反应。
生成物与反应物是化学性质截然不同的物质。
充实和梦想会让一个人改变亦或重生。
1
在我的翘首以盼中,暑假终于结束了。
秋天的艳阳里总有些说不出的挣扎。太阳下的火热和影子下的阴冷突兀的存在着。篮球场上的吴关和刚返校的同学尽情的留着汗水。超远的三分过后,我看见他发自肺腑的笑容。
然而人从来都不可能绝对的开心。老天用近乎荒谬的坎坷提醒人,不可以忘形。
午饭的时候,吴关告诉我他亲爸也叫吴关。我问他这是纪念还是挑衅。他说,这意味着他和他的爸爸们,根本就没有关系。他说这个的时候,和刚刚那个挥汗如雨乐呵呵的男孩儿如同秋老虎下截然不同的阴晴两面。我笑了笑,擦去他嘴角的汤汁。
有些事不是我说了他就能放下。如果是我,我宁愿不要有人和我说,别想了。我宁愿自己去想,想的结了痂,就可以慢慢痊愈了。
晚上,肖东涵回来的时候我去校门口接她。她手里提着一个30厘米见方的泡沫箱小鹿一样轻快的奔向我,然后悄悄告诉我里面是螃蟹。我告诉她还是去食堂加工了大家一起吃吧,我不想回家。肖东涵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肖东涵的旅行箱是苑嘉鑫帮忙提到五楼的,为了让苑嘉鑫进女寝的大门,谭一真还下楼动用了她假期里用黄瓜柿子铺好的人际关系。我们从肖东涵的箱子里看到了6个巨大的久保桃,还有6个大苹果。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几个桃。谭一真说这桃能当凶器!
晚上的时候我们6个在食堂里大张旗鼓的吃了十几只螃蟹。我们班的几个男生占了一排,像参观一样。最终每人拿了一条螃蟹大腿才肯离开。
我从来没觉得螃蟹是如此的弥足珍贵。这是肖东涵带给我们的,相对的绝对开心。在我和肖东涵满桌狼藉的时候,我们看见苏锦吃螃蟹腿如嗑瓜子一般细致。
别蒙蒙边拍肚子边说自己打嗝都是一股大海的味道。
谭一真一边吮吸着她的十根手指头一边开心的说,“那你别冲我打,我可不会游泳!哈哈哈!”我瞥一眼肖东涵和别蒙蒙,俩人一脸生无可恋。
明天我们就要开始大二的生活。我们都有一种终于脱离社会最底层的感受。终于有人叫我们师姐了!很多人说,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盼着自己涨一岁,什么时候发觉自己真的老了,就不不会这么想了。但是我想我会一直都这样。我一直期待一种生活,就是一夜白头,永不分离。
2
早上6点,肖东涵的手机震动声音在呼吸都可以显示分贝的环境下,几乎可以媲美一枚小型炸弹。我微微感到扁桃体有呼之欲出的征兆。那是她要早起洗头的闹钟。在这个炸弹的轰击下,我们都陆续的起来洗漱。
开学之后的早上,寝室,水房和厕所都热热闹闹的,这让我感到莫名温暖。
今天的第一节课是大学物理,我们班长说,可以简称“大物”。
物理老师是东区理学院一位非常优秀的老师。衣服朴素整洁,笑容从容温和。我们都很奇怪这么好的老师怎么会到我们西区来给我们这么没有前途的学院上课。班长说,因为她年轻的时候有一个未完成的化学梦。这让我和肖东涵顿时对班长刮目相看。
“我编的,你们相信了?”班长似乎不能相信他自己把我和肖东涵晃点成功这件事。
“你知道一个故事叫《狼来了》吗?”肖东涵的语气有一点点轻蔑和一点点轻浮。
整节物理课我都十分认真的听课记笔记。我发现其他人也一样专心。不知道是老师的魅力吸引,还是大家都已经在“费安娜”老师的无奈里深深忏悔过自己。
下课之后,肖东涵悠闲的拉着我走到下一层楼的阶梯教室。这门新课是《******思想概论》。这是一门我和吴关一起上的公共课。
一楼的教室显得有些阴暗,空气里还伴随着一股潮乎乎的味道。往窗外看一眼,太阳晃得眼睛生疼。我们来教室比较早,肖东涵选了倒数第二排的几个座位占好,等着去打水的四个人来。
我给吴关发了一条短信,提醒他来上课。我问肖东涵假期看选秀没,她说她还是喜欢“神话”的哥哥们。她问我喜欢上谁了吗?打水回来的别蒙蒙立刻兴奋的加入我们,然后开心的说自己喜欢周笔畅。那个我记得的名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教室里的感觉像烧开水一样,慢慢沸腾起来。我却仍然不见吴关的身影。我把手机的最近通话打开,手已经按在绿色按键上。我不知道是哪条神经不听使唤的抖了一下,右手大拇指莫名颤动。
“欣然,你看!”苏锦火锅一样热闹的喊声突如其来,把方圆两米半的眼睛都直勾勾的拉向大门口。大门口,穿着翠绿色卫衣的吴关,牵着身穿玫红色卫衣的梁珊珊,腻歪的几乎流出蜜糖来的走进教室。
“奶奶的!”嘈杂的教室里,我第一次听见肖东涵愤怒的粗口。
3
“欣然,怎么回事?”别蒙蒙紧皱着眉头瞪着眼睛看我。谭一真义愤填膺和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在脸上不怎么流畅的互换着。苏锦和董靓大概是寄希望于肖东涵吧。我相信这一刻,大家都是爱我的。
我咬着下嘴唇,世界浸没在一片水泽里。我感觉周遭的一切好像都是湿漉漉的。吴关的笑容,梁珊珊参差不齐的牙,全教室一百多双等待故事继续的眼睛,还有肖东涵枝桠般的手。我知道自己打了一个冷战。我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感觉天灵盖儿上有飞机轰隆隆的飞过。
那个穿着鲜艳衣服的女人咧着嘴大笑着向我宣战。而我,我还是好像当时输给颜妍一样。完败!惨败!
我依旧不知道为什么,就赤裸裸的成了输家。
肖东涵的指甲几乎嵌进我右手的肉里,我听见她义正言辞的警告我:“不许哭!”
我该走过去问问他吗?那样是不是很逊?还是我就这样安静的接受?那不可能啊!我们昨天中午还一起吃饭。今天怎么了?我做梦了吗?
大脑被逼的忽而疯转忽而停滞。这个时候我听见上课铃声响了。然而两个学院的人还是嗡嗡的议论着一个老师根本不知道的事情。也可以说,事件。
老师很温柔,这股柔软的力量最终还是把大多数嘴震慑了。然而这50分钟的毛概课,我却几乎没有听老师说一句完整的话。我大概隔五分钟左右会问肖东涵,这是为什么?肖东涵无奈的摸着我的头,我看见她眼里溢出一道水痕。
我不知道肖东涵为什么哭,但是我依旧记着肖东涵那句语气强硬到不可侵犯的话,不许哭!这大概是我生命中最最漫长的50分钟了吧。漫长到如穿越千年般浑身冰冷。终于等到下课铃响起,在我起身要冲过去的时候,吴关拉着梁珊珊的手走了。留下教室所有的人或差异或消遣的看着我。我不知道是该感谢还是该埋怨肖东涵今天选的这个一览众山小的位置。我看清世界的同时,世界也浏览着我。
我终于可以哭了。我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全世界一样。此时此刻,没有人能救我。满脸不明所以泪水的肖东涵,张着嘴说不出话的谭一真,递给我一包纸巾的老师。她们都不能。我站在教室的中央。所有人都看着我,看着我鼻涕流到嘴里,看着我被世界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