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好了我着急想参加劳动,班长告诉我,早稻已经种完了,让我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还有中稻和抢收抢种的“双抢”农忙季节等考验等着我,来日方长。
可第二天连队又接到新的任务,竟然是应驻地生产队请求,帮助他们采茶,消息传来全连顿时炸开了锅。
啥玩意?让一大帮大小伙子去采茶叶,这话是老爷们干的吗?大家都觉得不解,指导员利用午饭前的间隙告诉大家。这春茶的季节性很强,由于生产队种植的茶园面积很大,一时间人手不够,请求部队支援,因此我们作为人民子弟兵为驻地老百姓干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是义不容辞的事情。
经指导员一说,我们也都没有好说的了,军人嘛,服从为天职。
班长让我留守部队执勤,不要参加采茶,因为这活他们这些老兵前两年都参加过,弯腰低头,双手伸出不停地采摘,同样很辛苦。
我倔强地表示:“不行,我不需要照顾,既然我已经来到这里,那我总不能老是靠大伙照顾混日子,那样我今后退役后无法面对我父母。”
清晨,我们整装列队出发,连里通知全体干部战士一律带好水壶和挎包,将军用水壶和军用挎包左右斜背在双肩,腰间用武装带固定。我一边整理行装,一边嘀咕:带水壶是解渴的,可带挎包干嘛,难道结束后送我们每人一袋茶叶吗?搞不懂。
部队出发了,一班长张建国高举“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37892部队后勤连”的旗帜,走在队伍前面,全连官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向茶园开进。
之所以要打出军旗,据说是连队首长一直坚持的传统,每逢部队要参加地方劳动或生产建设时,都要亮出部队的旗帜,以展示人民军队的形象,接受人民监督,而这样一来,对我们每一个干部战士都是考验,要自觉维护军人的良好形象。
一到茶园,眼前的情景让我心情大好。放眼望去,满山的茶园顺坡而建,从下往上看,那绿油油的茶园把群山装扮的绿意盎然,春意浓浓,飘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那一排排的茶树沿着山坡蜿蜒曲折,伸向远方,在一片绿色的茶树丛中,身穿白底蓝色碎花布的妇女已经在采摘茶叶,为这春色满园的美景平添一份动感,真是一幅春色茶园的美图,令人神往。
一位皮肤黝黑的中年人在迎接我们,简单寒暄后连长介绍说:“同志们,这是生产队的王队长,下面请他给我们介绍采茶的基本要领,大家要认真的听。”
王队长手拿一枝嫩绿的茶叶芽,操着一口浓重的宁波口音的普通话向我们介绍说:“今天我们主要采摘一芽一叶,像这个样子,摘叶子的时候不能光想着要速度快,必须把叶子的茎用手给它掐断,千万不能用手拔叶子,那样的话叶子会散落地上,造成茶叶伤害,影响以后的生长。”
脑海里闪现出闻名海内外的浙江民歌《采茶舞曲》,这是当地的采茶人在采茶时唱的歌曲,那些采茶的女茶农身背竹篓,伴随着明快的旋律双手犹如弹奏古筝似的飞快地上下舞动的身影,没想到现在竟然自己在当兵后能够亲身体验一回采茶的甘苦,呵呵,这兵当的真是……
茶园显然不会又那么多竹篓给我们用,这时才明白带挎包的用途,是装茶叶的。
连长一声令下,我们这些从未体验过采茶体验的战士开始人生第一次采茶。
部队就是这样,当连长大声喊道:“开始干活”的指令后,我们习惯地按照部队劳动竞赛的方法相互又较上了劲,大家飞快地拔着茶树上的嫩叶,后面指导的茶农一看急的直喊:“嗨,不是这样的,不能快,这样的叶子拔下来还有什么用啊?”
连长忙掏出哨子使劲的一吹,清脆的哨声在山谷里回荡,我们所有战士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望着连长。
“你们干什么?是来帮助老百姓采茶的,还是来搞破坏的?刚才队长的话都忘干净了?简直是胡闹!”,连长板着脸严肃的说。
指导员还是挺顾及我们的面子,他微笑着说:“同志们,今天是来帮助老乡茶园劳动的,不是让你们来展示军人风采的,要把采摘优质茶叶作为首要任务,都明白了吗?”
“明白!”,我们齐声喊道。
重新开始后,大家开始耐心的采摘茶树上那些最嫩的叶子。我弯着腰瞪大眼睛仔细地寻找,可是找了很久才找到七八片嫩叶。唉,干啥都不容易,原以为采个茶叶不挺简单吗?这不是女人干的活吗?可亲身经历了才知道也不好干。我叹了口气,我的妈呀,这一挎包茶叶猴年马月才能装满,我有些泄气了,可抬头看看其他战友,大家仍然埋头采茶,我暗暗告诫自己:要耐心,不要急躁,指导员不是说了吗,要保证茶叶的质量,不能给咱当兵的丢脸。于是我耐着性子仔细地找了起来。经过观察,我发现:要采的茶叶是长在叶子之间的最嫩的那几枝叶子尖。采茶的时候,不能用手掐,如果用手掐的话,茶叶就会黑,做出来不好喝,要用手轻轻地拔一下,这就是队长说的拔‘一芽一叶’”,这才是关键。
有了这个体验后,采茶的速度果然开始快了,不一会儿工夫我就采了好几十片。我拿起一片嫩绿的茶叶放到鼻子下闻一闻,噢,好香啊,真想马上冲一杯清茶,恍然间我手捧着一杯玻璃的茶杯,放在阳光下瞧着杯子里的清茶,清澈明亮,香气四溢,味道甘甜。
“嗨,想什么呢?还不快点。”,前方传来班长的声音。
“班长,这小子八成是在做梦喝茶吧,这叫白日做梦,哈哈哈哈……”,战友的话引起的一片笑声,我也跟着乐了。
五月的天虽然不算热,可当太阳越升越高后,气温也随之越来越高,我这匹骡子的原型又显现出来了。采茶的频率早已没有开始的那么娴熟和轻快,不争气的手臂又开始变得沉重起来,该死的老腰腰也累的直不起来了,我努力地把好似千斤重的手抬起来企图继续加快速度采茶,可是却力不从心,这双手怎么也不听使唤。我扭开水壶的盖子一仰脖子“咕咚”灌了一大口,“噗”……,我的乖乖,太阳竟然把水壶里的水也薰热了,这还能喝吗?嗨,要是现在有根盐水棒冰就太好了,哪怕给咱每人一杯大麦茶也挺好啊。
我环顾四周,早已没有其他战友了,我又成了拖后腿的最后一名,热死了,什么狗屁军容风纪,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解开武装带,解下水壶和挎包,脱下早已湿透的作训服,用两只袖子扎在腰间,再瞧瞧身上的短袖海魂衫也已湿透了,我把武装带搭扣扣上,套在脖子上,向右斜跨水壶,挎包也套在胸前,把头上的作训帽帽檐向后一转,一遍又一遍仿佛机器人似的机械重复着那一个采茶的动作,盼望着天色转阴痛快地来一场大雨,浇灭浑身的热能。
太阳慢慢地偏西了,我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茶园的尽头,一屁股坐在地上,狼狈地喘着粗气。战友们见我这副模样,就打趣道:“瞧瞧这小子,整个一个国民党溃军。”,我哭丧着脸说:“少他妈在这里说风凉话,也不过来帮哥们一把,什么国民党溃军?我老爸可是正宗的三野特务团的老兵,你可不能侮辱伟大的老革命的后代,小心我告你。”
战友们一个个笑翻了。
“笑什么呢?”身后传来连长的声音,我们忙起身整理军容。可连长却眯着眼睛来到我面前,我不解地问:“连长你啥意思?我不是在整理军容了吗?”
连长笑眯眯地问:“刚才我听到什么国民党溃军和三野特务团的老兵打起来了,谁赢了?”
啊?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忍不住都笑了。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答说:“报告连长,当然是解放军打败了国民党溃军,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逃到了台湾。”
正说着,王队长来了,他请我们到生产队的茶叶加工厂去参观,看看这些嫩叶是怎样变成香喷喷的茶叶。
一听要参观茶叶,我们都欢呼了起来,刚才的疲劳也早已溜走了,我们迅速整理好行装,列队来到加工厂。只见几位像王队长一样皮肤黝黑的农民,正在一口大铁锅上用双手当铲子,在铁锅里上下翻动,不时用手指将抄的卷曲的茶叶轻轻从指尖漏下,还拿起一个茶叶放到鼻子下问问,用嘴嚼嚼,然后在抄。
王队长告诉我们:“杀青时一定要掌握好火候,茶青下锅后,要先闷炒,再扬炒,揉捻时要以整形为主,加压时间不能过长,要这样轻揉。”
说话间一群妇女端上了一杯杯碧绿的清茶,放到桌子上,队长招呼道:“来来来,解放军同志们辛苦了,都过来尝尝新鲜出锅的茶。”
我们望着那一杯杯清澈透明的茶水,没有敢过去,队长把目光转向了连长,连长一挥手说:“来,我们谢谢人民群众对子弟兵的厚爱,呱唧呱唧!”
我们一起把掌声送给了这些朴实的农民。
当我们整队回部队的时候,生产队的广播忽然响了起来,广播里传来了我国著名歌唱家朱逢博的演唱《采茶舞曲》:“溪水清清溪水长,溪水两岸好呀么好风光……”。呵,心里真是舒坦极了,那一身的臭毛病也没有了。